宿醉如同钝器，一下下凿击着沈茉莉的太阳穴。
她痛苦地呻吟着，把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试图隔绝窗外过分刺目的晨光。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干涸刺痛的喉咙，胃里翻江倒海，残留的酒精气息混合着不知名的淡淡木质香气萦绕在鼻端，让这熟悉的卧室也透着一丝诡异的陌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闭着眼，在一片昏沉的疼痛中，艰难拼凑着残存的意识碎片。
……灯光迷离的吧台，冰凉的酒杯，江御温和的侧脸……
……庄秦意！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头发凌乱，眼神通红，像是刚从什么激烈冲突中挣脱出来……
……好吵……两个男人的声音……尖锐，刻薄，带着火星……
他们在争什么？谁的声音更愤怒？
是庄秦意那句压抑着狂风暴雨的……
“我的mo……”
后面两个字被模糊的嘈杂淹没了，但他的眼神，即使隔着重重的醉意和时光，也让人感觉到狰狞……
什么嬷？嬷嬷？阿嬷吗？
……然后呢？
……模糊的光影晃动……
好像是江御？
他拿着一方白色的东西……在靠近……在给她擦拭什么？
是嘴角吗？还是眼泪？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颤抖很细微，却奇异地穿透了模糊的记忆屏障，清晰地烙印下来。
为什么在抖？
是因为愤怒吗？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断断续续、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中反复闪现，彼此之间却缺乏连贯的因果链。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
庄秦意猩红的眼睛和那句未尽的宣言，以及江御靠近时指尖那抹无法自控的微颤。
一片漆黑。记忆终止。
沈茉莉烦躁地揉了揉剧痛的额角，挣扎着起身。
四肢酸痛无力，尤其是两条胳膊，关节处有种被大力拉扯过的细微不适感。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掀开薄被准备下床。
指尖触碰到被子里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什么？
她动作一顿，睡意瞬间被惊飞了一半，心脏毫无预兆地咚咚狂跳起来！
这不是她的东西！
她床上从不放任何硬物！
她屏住呼吸，猛地掀开被子——
一颗铂金色的、造型极为简洁雅致的袖扣，静静躺在浅灰色的床单上。
金属在晨光下泛着冷硬而奢华的光芒，棱角分明，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
袖扣的后针结构完好，没有任何损坏，看起来像是被主人不小心拉扯掉，而非故意拆卸下来的。
沈茉莉瞪大了眼睛。
袖扣？！
谁的？？！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冰凉的金属表面。
这不是她的！也不是她买的任何装饰品！
几乎是同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自己昨夜穿的那件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它被随意地扔在地毯上。
有什么东西，从连衣裙一侧的斜口袋里滑落出来，露出一角白色布料。
沈茉莉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她顾不上腿软，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将那条白色布巾从口袋中完全抽了出来。
这是一方顶级质感的男士丝质方巾。
纯白，没有任何花纹，边缘以极窄的同色系暗纹手工锁边，触感柔滑细腻得如同第二层肌肤。
材质是昂贵的桑蚕丝，但此刻，这方本该一尘不染的白方巾上，却浸染着一小片极为刺眼的……暗红色酒渍……
酒渍的边缘晕染开，如同某种诡异的心形图案，带着宿醉夜未消散的颓靡气息，烙印在纯白之上。
方巾被折叠得还算整齐，但能看出被匆忙塞进口袋时留下的皱痕。
一方沾着酒渍的男人方巾……
一颗遗落在枕边的铂金袖扣……
沈茉莉僵硬地站在床边，左手捏着冰冷坚硬的袖扣，右手抓着柔软又“脏污”的方巾。
清晨的寂静里，只有她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冷汗，顺着她苍白的额角滑落。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试图进行逻辑梳理：
酒吧记忆断层。
只记得庄秦意和江御在场，两人争吵剧烈。
身体异样。
胳膊酸痛，像是被拉扯过。
袖扣。
风格、质感、掉落位置——指向性极其明显！
这绝对不是江御的风格！他的饰品更偏向低调的蓝宝石或铂金几何镶嵌，不会有这种锋芒毕露又过于简洁的“强迫症式”设计感！
只有一个人……
那个连西装扣子都必须系到最顶端、对细节近乎苛求的庄秦意！
他日常佩戴的袖扣，就是这种毫无装饰的锋利铂金！
如果袖扣是他的……遗落在她的枕边……
是否意味着……？
再一个是方巾。
顶级的桑蚕丝，纯白无纹，干净优雅。
这是典型的江御风格！
他随身携带方巾是习惯，用来擦手、压杯，永远一尘不染。
但这方巾上浸染着酒渍……擦拭过什么？
是她嘴边的污迹？还是酒醉后的狼狈？
但这方巾，怎么会被塞进了她的口袋？
而且，上面为什么是暗红色的酒渍？
她记得自己没喝红酒，庄秦意也不像是来红酒的……
难道是江御自己弄上去的？什么时候？
最恐怖的联系。
袖扣在枕边！方巾在口袋！
两人都近距离接触过她？在她断片之后？拉扯她的胳膊？
争吵之后发生了更失控的事？
那句没听清的“我的嬷嬷……”后面到底是什么？！
沈茉莉被自己的推理吓得几乎站立不稳。
“嗡——”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吓得她身躯一震。
她惊魂未定地扑过去抓起手机。
屏幕亮起，是【A市都市精英】微信群，群里几百条新消息。
沈茉莉喘息着，手指颤抖地点开被置顶刷屏的最新消息。
是【拓海八卦小分队】核心成员小璐发的一张照片！
配文是震惊体：
【震惊！周六8点整公司门口目击！庄副管和江经理结伴下车！两人都穿着昨天的衣服！都脸色铁青眼带血丝！走路都飘了！空气中弥漫着宿醉和世界大战后的气息！快猜昨晚发生了什么！！】
附图，一张明显是躲在保安亭柱子后偷拍的模糊的抓拍：
照片中，晨曦微光下。
身形高大但脚步虚浮的庄秦意率先从一辆黑色商务车后座下来，黑色西装皱得不成样子，白衬衫前襟大片深色酒渍，领带不翼而飞，最刺眼的是——他那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的左手袖口处，极其醒目地空了一颗！
袖管因缺失袖扣的固定而狼狈地散开。
紧随其后下车的江御，情况同样糟糕。
一向整洁如新的白衬衫领口和胸前也沾染着大片同色系酒渍，米色休闲外套歪斜着搭在手臂上，往日温润的脸此刻黑沉如墨，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紧抿的唇角透露着极度的疲倦和……一丝怒火。
但沈茉莉的目光死死定焦在江御垂在身侧的右手上——
他没有拿出他标志性的白手帕！
他的口袋……是空的！
轰——
沈茉莉脑中在电闪雷鸣！
所有拼图碎片在瞬间因这张照片被一道闪电打通！
袖扣，是庄秦意的，他遗失了左边袖口的袖扣，就在她的枕边！
方巾，是江御的，他那条沾了酒渍的方巾，就在她外套口袋里！
他习惯性放置方巾的右手口袋……现在是空的！
时间！地点！证据！完全吻合！
昨晚最后，这两个醉醺醺的男人拼酒拼到昏天暗地，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一起“滚”回公司加班？！
所以那暗红色的酒渍……
是他们互相泼洒、推搡、或者在抢夺什么时弄上的？
而她呢？！
是谁？用什么方式？把她送回了家？是拼酒分出胜负之前？还是之后？
或者说……根本没分出胜负，两个人都醉趴了？！
庄秦意那句未尽的“我的茉……后面是不是……莉？！”
江御那擦拭的颤抖指尖……又意味着什么？！
枕边的袖扣和口袋里的方巾……是纯粹的意外……还是某种……隐秘的标记？
宣示？或是……失控后遗留的罪证？！
想到这，她像抓着一块烫手山芋，猛地将那枚冰冷的铂金袖扣扔回床上！
又像握着一颗炸弹，慌乱地想将那条白方巾塞回外套口袋深处！
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抚上方巾上那暗红的酒渍边缘……
咚！咚！咚！
心脏狂跳，撞击着脆弱的胸腔。
宿醉的头疼，此刻已被一种更深重、更凛冽的寒意覆盖。
她捏紧方巾，再看向床上那颗孤独的袖扣——
断片的黑夜依旧迷雾重重。
但这两件不属于她的陌生男人物品，无声地、昭然若揭地证明着——
昨夜，那场由她昏睡错过的修罗场，其惨烈程度，远超她最荒诞的想象。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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