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位满脸沟壑的老厮打开侧门,他一手撑在门上,半侧身子挡住了内里的风光。
显然他不认识宋听雨。
这也应该,宋听雨与霍长扬成婚时只有霍家的亲朋好友在场,席间还有几名丫鬟,那几名丫鬟与这看守侧门的老厮定然不会互通消息。
第二次进霍家门时,那会霍长扬昏迷不醒,霍家正门大敞,看守正门的小厮识的宋听雨便由着她小跑入内。
而这第三回再登霍家门已是物是人非,霍长扬被押在诏狱,这回不像挖坟一样小打小闹,是实打实地无召夜闯军机要地,视同通奸祸国。
百姓议论纷纷,从前称道霍长扬乃东京城最好的小郎君的那群人一夜间就跟失了魂智似的,他们声称早在霍长扬没能跟随大部队从边塞回东京城时就看出霍家小子有狼子野心。
宋听雨张开嘴却许久发不出声音,她该相信会在霍长扬销声匿迹时从东京城千里迢迢赶赴边塞的霍柏桦夫妇对霍长扬是有浓厚的感情的,但也说不定是愧疚。
在利益面前,宋听雨不敢保证每位爹娘都是爱子女的。
更何况是家族利益。
“叨扰了,是我敲错了门。”
言罢,宋听雨转身离去。
要想知晓事情始末并非只有霍家一条道。她手里握着栖梧宫的宫牌,霍长扬的事又流传甚广,想必她从刘嵋那也能知晓一切。
单靠两条腿,从霍府到刘宅需要走半个时辰。
索性线下不算太冷,宋听雨快步跑到刘宅时夜头还未深沉。
砰砰砰。
“谁呀?”
一道低沉的女声响起,片刻后一位老妇人开了房门。
宋听雨直接举起栖梧宫的宫牌,“我是德妃娘娘的人,告诉你家大人,宫里的人来寻他了。”
老妇人懵懵懂懂,但宋听雨的话一听就令她觉得此人来头不小,是宫里的!
老妇人赶忙请宋听雨在正堂静坐片刻,未来得及泡茶就毛躁地跑远了。
片刻后,衣衫不整的刘嵋一边提着腰封一边扣着衣领的盘扣从后院走来。
一瞧是宋听雨,刘嵋立刻挥退了旁人。
他只知宋听雨是刘兰身边的心腹,当是刘兰寻他有事。他可得对宋听雨殷勤些,如今他坐拥的权势财富全靠刘兰。
“姑姑寻鄙人是为何事?可是娘娘有所交代?”
刘嵋笑得谄媚,和第一回见到宋听雨时的傲慢截然不同,果然是得了权财才知其重要性。
宋听雨虽然鄙夷,但也不会避重就轻地指责刘嵋的混不啬。
“奴今日来是为了霍家小郎君一事,霍家与娘娘交情甚好,宫中不知霍家郎君一事的前因后果,想来刘大人知晓一切,所以奴特意来向刘大人问话。”
“自然,自然。”刘嵋给宋听雨倒了盏好茶,随后他坐到宋听雨身边的太师椅上,“鄙人可否询问娘娘与霍家到底是何关系?”
闻言,宋听雨刚端起茶盏的手一顿,只一眼便令刘嵋探出的脑袋立刻缩回衣领。
果然是刘兰那贱蹄子的心腹,都不是好惹的!刘嵋心下暗叹,面上却讪讪笑着掌了自己的嘴。
“姑姑赎罪,鄙人自当无所不言。”
“据三司传出的消息,那霍长扬夜半闯入弓弩造箭院被官员当场抓获,可他声称自己是跟随刺客入内。说来也奇怪,那弓弩造箭院里制作的火器的图纸都是霍长扬亲自呈递官家的,他应没理由夜半偷闯。”
闻言,宋听雨蹙眉沉思,刘嵋挑眉瞥了眼宋听雨,以为她对此感兴趣,于是刘嵋立刻笑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鄙人认为,这霍家世代忠良,霍小郎君又是东京城这一代少年郎中的佼佼者,他没理由放着大好的仕途不走偏要行离经叛道之举。”说着,刘嵋压低声音,语气中谄媚的意味愈发浓重,“更何况这霍家与咋们娘娘关系匪浅,娘娘一心向着官家,霍家应也与娘娘站在一边又怎会纵容后代做出这种勾当?”
宋听雨睨了眼刘嵋,她勾唇一笑,笑不达意反而眼神愈发冷峻,“刘大人如今官至五品,坐拥五进五出的宅院,还有官家特赐县公的爵位,不知刘大人可有法子供奴进诏狱与那霍小郎君见上一面?”
“额......”刘嵋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话音蹦出。
“怎么?这点小事,刘大人都办不到?那奴可要在回宫后劝娘娘考虑换个母族人选。”
刘嵋舔了舔嘴唇,咽下口水后才颤颤巍巍地出声:“是可以,但姑姑需要多等几日。”
“明日,最迟明日奴要见到霍小郎君。”
刘嵋偏头瞧见宋听雨身后的包袱,心中有了条理:看来这人不得到结果是不会轻易离开了。最终刘嵋还是点头答应了,随后他安排了一名丫鬟带宋听雨去客房歇息。
合上门栓后,宋听雨坐在太师椅上终于缓了口气。
刘嵋只要贪图眼下的温柔乡就一定会听她使唤,算是个好拿捏的主。再细细思索,宋听雨发现刘嵋说的话还真有三分道理。
霍长扬说他是跟着旁人进的弓弩造箭院,或许不假,但这旁人究竟是谁,还得等到见上面才能从他口中知晓。
思及此处,宋听雨呼出一口浊气便站起身走到床边,她将包袱中的匕首拿出放到枕头下,又多抽出几根银针藏于袖口。
至于免死金牌,她本打算放在包袱中,思来想去还是藏在了衣服夹层中。事关性命,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更何况眼下她只身一人住在刘宅,虽说刘嵋或许会碍于刘兰而不敢对她做什么,但旁人不敢做,不代表她不该提防。
与人心相关的一切,宋听雨很少博弈,赌不起,这辈子她唯一赌过的人心便是霍长扬的一句“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虽说荒唐,眼下甚至为之付出许多,但在她危困之际,霍长扬没有放弃她,她便不会抛弃霍长扬。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论输赢,她先押棋了。
索性一夜相安无事,宋听雨起了个大早,更恰当的是她一夜未眠。
不止因为环境陌生,更是因为刘嵋说的那些话——霍长扬说过的话。
她琢磨了一夜,就连刘嵋这种货色也觉得霍长扬没必要进弓弩造箭院,火器图本就是他的,就算呈递官家后,他应该尚存印象,若真要通奸,哪里用得着冒险进自投罗网?
更奇怪的是,怎么就“正好”被值守官员捉了个正着了?霍长扬的功夫师从曾少白,又融合了霍家祖传的剑法,就算单枪匹马、赤手空拳,那位值守官员抓得住他?
宋听雨顶着一对黑黢黢的眼睑,随意抓了几把头发,本想就此出门,但还是顾忌在刘宅要面见刘嵋,她作为刘兰心腹,打着刘兰的旗号来的刘宅,怎么着也得摆个谱,立个威。
于是,宋听雨梳了个最为整齐也是在她的手艺中能掌握的发髻,最后却因心烦意乱,还是扎得一塌糊涂。
三番两次下,宋听雨撂起碎发,随手盘起插了根木簪就寥寥草事。
威严不一定非得从发髻上体现,更别提她还穿着昨日从宫里穿出来的一袭青楸绿平织两片裙,因昨日跑动匆忙,裙摆已被泥点溅了半边。
外在是择不出一丁点庄重的模样,唯有一双眼睛,眼尾微上挑的杏眼本是无害天真的眼眶,内里的眸子黑的如同冷冰冰的曜石,眼神扫视一周,飞溅而出的是傲慢的冷箭。
宋听雨从小就待在耳房里,后来又跟在张莹身边,见过的贵人数不胜数,她最是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是如何看待她们这群奴婢。
只不过她不愿意照猫画虎,那种鄙夷并不良善,不仅不能令人心生臣服反倒滋生下位者的不满甚至是反抗。
要想令人忌惮,三分傲慢即可。
更何况她眼下的身份说到底是一位得了贵人红眼的宫女,见到县公是得行礼的。
刘嵋是不懂规矩,但不是傻。他出身寒门,最懂的便是阶层之别,像宋听雨这种奴籍出身的人,他肯低头只是对着她身后的主子,倘若冒犯到他的底线,那随时杖毙也是不需参奏刘兰的。
待宋听雨出屋,只见一个丫鬟高挺胸脯,领着三位低垂脑袋的丫鬟端着一套衣裳、一套头面和一双鞋履以及一个食盒候在院中。
“贵人福安。”三人行礼后,领头的丫鬟微笑道:“这是家主吩咐奴婢为贵人准备的,待贵人梳整完毕,用完早膳后可稍作休整。家主还交代,巳时会有马车在刘宅后门等候,可带贵人去往您想去之处。”
宋听雨点了点头,心下想着刘嵋看着轻浮混不啬的模样,但待人处事不仅周全甚至松弛有度,也难怪刘兰会选他作为刘氏母族。
刘嵋送来的是一件碧落蓝的齐胸锦衣,不同于她昨日要求行动自如方便的两片裙,这套锦衣采用掐花与平织的工艺,是高门贵女所爱之物。
看来刘嵋没有将她的身份说出去,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至于那套头面以羊脂玉为材,既没有悖逆品阶规矩,又彰显女子出身不凡。
这刘嵋还是个有心眼之人。
宋听雨这般想着已经换好了衣裳,她依旧将免死金牌夹在衣服的夹层中贴身携带,至于那些防身用具,宋听雨将匕首塞回包袱妥当藏好,银针则是任别于袖口之内。
虽说刘嵋已经安排妥当,但此行是去诏狱,宋听雨不得不小心谨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