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你也想吃？

戮鬼丸紧紧盯着玉藻前，獠牙交错的口唇内垂挂出一条长长的、倒刺横生的黑色舌头，黑色的口涎冒着黑色的烟雾从舌头上低落，赤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映照着玉藻前的身影。

玉藻前被这种恐怖的怪物锁定，浑身妖气都在叫嚣着危险，也许今日就要葬身在这头怪物的腹中了。

春晓全神戒备等着那暗处的视线上钩，以戮鬼丸为鱼钩，玉藻前为鱼饵，他钓的就是眼下的猎物！

暗处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十道黑色的鬼火突然从几乎被移平的山头爆起，蓬勃的火焰瞬间就燃起丈高。那不是寻常火焰，而是像烟雾一样形态怪异，层层叠叠的翻腾，每层烟雾状的火焰边缘都闪烁着咒文般的红线。

【哎呀，还是你说得对，晴明，他已经更换了身体，我还是晚他一步。】春晓神色凝重的说。

【不着急，】晴明温和的说，【你有足够的咒杀他的能力。】

【区区一个只会逃窜的小丑！】鵺不屑的哼了一声。

那些黑色火焰上盘旋的红线忽然飞了出来，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那网的形状非常奇怪，像是庞大的珊瑚，又或者是深埋地下的树根，还像是大地上蔓延的河床。庞大的、枝枝蔓蔓的网向玉藻前笼罩过去。

【总觉得有些熟悉。】春晓看着红色的巨网。

【撕开它！】鵺咧嘴笑道。

春晓相信戮鬼丸的胃口！

他翻手一连串手印全部给了戮鬼丸，戮鬼丸刚刚吃了他的灵力，如今轻易就被他操控了，全身晶莹的冰甲上泛着雷光，覆盖了全身，张开巨口向那些网的主干扑上去！

还有戮鬼丸的尾巴！原本扁而短的尾巴忽然一节节拉长了，上面的鳞片模拟了玉藻前的尾巴纹路，横扫之下，竟然将那些红网全部搂进了怀中。

它张大了嘴巴！

山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腥味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眼间能见度不足三尺。春晓听到雾气中传来黏腻的蠕动声，像是无数软体动物在爬行。

戮鬼丸的瞳孔瞬间裂成四瓣。被它搂在怀中的红线躁动起来，每根线都灵活的蠕动着，伸进他的毛发和鳞片之中，深深的扎了进去，扎进它的□□之中，扎进它的血管、骨头、脏器，以及神经之上，像水蛭般鼓动着吸取能量。

戮鬼丸发出凄厉惨叫，它鳞片下渗出黑色黏液，春晓猛然意识到，那些红线也许并不是操控，而是在寄生！

玉藻前远远的飘在空中，九条尾巴如同扇面一样展开，半是忌惮半是怀疑的看着戮鬼丸，还有春晓：“好孩子，看来你遇到不太好的东西了，幸运之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想。”春晓说。

玉藻前笑而不语，继续忌惮而警惕的观测四周情况，并做好了撤退的准备。

周围的空气都沸腾了！气温在狭小的空间里骤然上升，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旋涡，弥漫的浓雾被旋涡吸附着，随着旋涡的旋转被压缩进了狭小的高温空间里，小小的雷花在其中闪烁绽放着······然后被送进了戮鬼丸的口中，被疯狂吸入。

旋转的雾气传来轻微的拉扯。

春晓顺着雾气看向了十丈之外：“藏在那么远的地方吗？果然是够苟的。”

“狗？狗？”玉藻前茫然无知。

春晓挥动桧木扇，随着而他的动作，扇面上飞出一层金色的粉末，掺杂进了雾气中，被金粉浸染的雾气呈现了丝丝缕缕的脉络，春晓顺着脉络起源的方向看去，在浓雾中，终于捕捉到那个几乎与雾气融为一体的佝偻身影。

羂索藏不住了。

一个披着残破蓑衣的身影被迫显形，这身影躯干较小，四肢如瘦长的细竹竿，十指更是异常修长，乍眼一看身形矮小如孩童，在细看弯腰弓背又像只脱水的老猿猴，戴着能剧面具般的苍白脸谱，正是羂索的新躯体。十根手指指尖冒着烟雾般升腾的怪异火焰，正做以提线木偶般的姿势，红线从指尖垂落，落入了地下。

“安倍······晴明······”羂索忌惮的看着春晓，喃喃的说。“玉藻前果然被拦截了，通往信太森林的路径果然不会那么畅通。”

幸好他早做了准备！京都前往信太森林的一路上，都有他的后手！为此他不惜榨干了那具从静能寺夺取的身躯，就为了阻拦安倍晴明，顺利夺取两个妖狐的怪谈！

【原来如此！】晴明冷笑，【他把自己变成了傀儡师，那些线是...】

【是神经。】鵺接过话头，【他把自己的脑神经外化成实体了。】

羂索谨慎的站在远处戒备，他戒备的不只是春晓，还有别的敌人。

羂索是有疑惑的，他的疑惑就是那些徘徊在平安京的刀剑男士。

羂索游走在现代，还不是夏油杰模样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慎二，那时候慎二只是他备选躯体的其中一个，毕竟是有魔术回路的躯体，虽比不上夏油杰，也算是上等备选了。

跟其他备选一样，他给慎二的身体上打上了他的印。

然后他的印消失了，不是被解除了，是完全的消失了，与这个世界失联了。

羂索正奇怪着呢，那个印它又出现了！

它又消失了！它又出现了！它又消失了！它又出现了！

羂索忍无可忍，就跑去查看，一直追踪在慎二身旁，旁敲侧击，暗中观察，然后就知道了时政。

羂索可不是间桐慎二这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在知道时政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时政的敌人是哪种目标人群。一个组织的成立必然有其目的，而一个以武斗为主的组织也必然有他的敌对组织，如果时政的目标是保护历史，那么他的敌对组织的目标必然是篡改历史。

这正是羂索渴望的后手！

羂索打算在涩谷成事，习惯了万事留一手的他不得不考虑万一失败的后果，敌人只有五条悟他还可以孤注一掷，但是吧，据说安倍晴明这个老家伙在现代复活了，这真的苦了他了，不得不多想一些，多留点后手。

于是，羂索一直跟在间桐慎二身边，等着他的敌人出现。

等啊等啊，羂索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他果然等到了时间溯行军的出现，然后他囚禁了时间溯行军小队，以此为人质，联系上了历史修正者，顺利当上了历史修正主义的审神者，只不过······

“时间溯行军？我不需要，”羂索笑道，“那种只能在时间里维持躯体的脆弱东西，只会拖我的后腿，我有自己的爪牙，不需要那种可笑的东西······如果你们真的需要审神者，我这边有个推荐，还是有工作经验的那种哦！”

涩谷之事不顺利的开展，羂索果然用上了他的后手。

他失败了。

羂索特意在大正年代等到了间桐慎二，等待的间隙里，他结交了鬼王无惨，引无惨袭击慎二，将间桐慎二的刀剑男士尽皆折断。又将与慎二结盟、带走慎二大半身家的科学家木原数多引荐给了无惨。一点一滴将慎二搜刮殆尽，借着无惨的手将慎**至绝境，为了防止慎二真的倒向无惨，他又将无惨的性格和害处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慎二。

于是历史修正主义成了慎二唯一的去处。

涩谷的失败让羂索十分的痛心，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时间修正主义的能力上，一边诱惑慎二做怪谈实验，一边寻思着从哪里着手改变。在无惨的无限城里，他确认了“安倍晴明”的强大，猛然意识到他应该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从源头改变他自身的历史。

他回到了平安时代。

但他又看到了刀剑男士！那些在无限城内出现过的刀剑男士！

也就是说，安倍晴明代替了间桐慎二，成为审神者了！

这真是让羂索十分头痛。

所以问题出现了，刀剑男士在平安京，来自未来的审神者安倍晴明，到哪里去了？

羂索一直小心的隐藏自身行踪，不被任何人发现，小心翼翼的观察土御门的情况，他查阅了大量历史文献，甚至查阅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妖怪历史，所以他确认：这个一直在土御门进出的安倍晴明就是历史上的安倍晴明！

那么审神者安倍晴明在哪里？

还在现代，没有来到平安时代吗？

不得不说有这个可能，审神者并不是一定要随军出阵的，大部分确实是在他们的本丸里远程指挥。根据安倍晴明的历史文献来看，他确实是指挥型的敌人。

羂索于是谨慎的将审神者晴明定位在了现代，他认为来到平安时代的只有刀剑男士。他找来了别的历史修正主义做帮手，使安倍晴明的刀剑男士都奔波在历史线的重要节点上，他自己则全力实行自己的目标！

眼下，在这个不知名山头与安倍晴明战斗，试图吃掉玉藻前的行动绝对是历史上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绝对属于历史修正主义行动！随时都有可能招致来自遥远未来的窥探！

所以必须在审神者安倍晴明反应过来之前，把这里处理干净！

在羂索谨慎又谨慎的戒备的时候，春晓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雷帝招来！”

轰轰轰——

刺眼的闪电像从天而降的巨龙，破开天空，将厚重的雾气撕的四分五裂，击中了羂索，呼啸着炸开的雷幕遮蔽了整个山头！

令人牙酸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诡异的气息并未消散，雾气仍在弥漫。

雾气深处爆出一团蓝紫色电光，有个东西从重重雾气中探出来。那佝偻的身影破出雾气时，，春晓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羂索的后脑勺裂开了。

不是比喻性的裂开，而是字面意义上像熟透的石榴般爆开，露出里面珊瑚状分叉的灰质大脑。那些脑组织疯狂蠕动，露出了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牙齿开合间吐出带着回音的话语：

“原来，你也想吃！”

羂索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铜镜，那镜子反射着稀疏的光线，投向春晓方向。

春晓猛然回头，看到在厚重的雾气上摇晃着三个相似的影子，那三个影子都连接着他的脚。

他体内的两个外来灵魂同时震荡，尤其是鵺的魂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八尺镜！收藏在伊势神宫里的八尺镜被他偷出来了！】

【镜子能照出我们的影子，】晴明苦笑道，【看来藏不住了，春晓，想想怎么封口吧。】

【等等，只是影子而已，脸都看不清的，不一定藏不住吧······】一个合格的欺诈师绝不会放过任何细小的讯息！他准确的听到了羂索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迅速想出了解决的办法！【我先确认一下，镜子投射的影子都是这种黑乎乎的普通影子模样吗？】

【是。】晴明说。

【如果被镜子照到，从镜子里面看呢？】春晓问。

【那肯定能看到面孔。】晴明说。

【被照到的极限距离是多少？】春晓问。

【三尺之内。】晴明说。

【镜子还有别的功能吗？】春晓又问。

【做防御结界使用，没别的功能了。】晴明说。

【那就没问题了。】春晓笑了。

"吼吼吼——"戮鬼丸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那些红色的神经网虽被他咬断不少，但还有更多从尖端分裂出细如发丝的次级神经，从鳞片缝隙里不断的扎进它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食它的怪谈本源，它的晶莹的冰雪鳞片正在融化，鬣毛上金丝盘踞的光泽正在蒸发，狐尾刻印的鳞甲尾巴也正在褪成惨白色。

“雷霆·恶鬼杀尽！”春晓毫不犹豫的出手。

狂暴的雷霆自他周围浮现，化作一道道醒目的雷网飞快的扩张，越拉越长，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刺目而又煊赫的雷霆蒺藜刺网，山头被恐怖的灵压席卷，璀璨的雷光如风暴一般向四面八方绽开，所经之处雾气尽数消融，山头再次被削平了一次。

那十簇与羂索手指相连的黑色火焰也摇晃着变小了一大半。

羂索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在麻痹中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焦热的雷电刺穿了他外化的神经，连同他的新换的躯体也被笼罩进去，痛苦占据着他的神经中枢，让他的大脑剧烈颤抖着，在这一刻，羂索痛的面目扭曲，头颅的嘴巴和大脑的口一起嘶吼起来。

地面涌出了水流，流向了天空，眨眼就变成了八条透明布满吸盘的巨型腕足，在十团黑火的烧灼下渗出黑漆漆的黏液，这些带着粘液的腕足张开，扑向春晓和戮鬼丸。

在远处观察的玉藻前见状，扔下身后的争斗，飞快的逃走了······她逃走的方向还是信太森林······

算了，春晓拦截着试图抓住玉藻前的腕足，算了，让他走吧，等到信太森林外面，他就知道上当受骗了！

眼下，羂索只能放弃对玉藻前的吞噬，所有神经都拼命的困住戮鬼丸，打算先吃这个怪谈，触手也都放弃了玉藻前，全力对付春晓，地面在透明腕足渗出的黑液腐蚀下腾起青烟，附近树木开始急速腐朽。

“百鬼缚·空枷引缰·锁结界！”春晓将空枷引缰释放出去，透明的锁链在空中来来去去，将整个山头都困在了里面。

【先阻止他逃走。】春晓说。

【你打算怎么做？】鵺问。

【先看看他剧本。】春晓说。

施放完结界，春晓慢慢站直了身体，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投在雾气里的三个影子，慢慢的，慢慢的，他露出了一副莫测的笑容，一瞬间，极致的贪婪和幽深的欲壑难填从这位欺诈师的笑容里肆无忌惮的流露出来。

“竟然，被你发现了，我还以为我藏得挺好！”春晓狰狞的笑着说。

【藏得什么？】鵺极为感兴趣的问。

“没想到你能偷到八尺镜，借此发现我的秘密，”春晓没理他老师看热闹的心情，继续威胁羂索，“那就不能放你走了！”

“我也没想到，你这头妖狐藏得这么深，”羂索头颅的嘴巴和大脑的嘴巴一起开口说话，二重音效带着诡谲的回音。“原来你也在吃怪谈啊！可惜可惜，你吃掉的怪谈没消化！怪谈的本体还在你的灵魂里纠缠！”

“被你发现了······”春晓冷笑，“那又如何？区区残魂，消化掉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那为什么没消化？哦，难道是因为刚刚吃掉的？”羂索瞪大眼睛，“啊，你吃掉的是你自己！是你人类的半身！怪不得我看那影子看起来与你非常相像······但是第二个影子为什么也与你的影子十分相像呢？”

春晓灵魂里的鵺刷的亮了一下尾巴。

“啊，那是妖狐的影子！”羂索瞪大眼睛，“你吃掉的第二个怪谈是一只妖狐······等等，平安京如今成气候的妖狐只有玉藻前和羽衣狐，玉藻前刚才还在的，你吃掉的难道是羽衣狐？你吃掉了你母亲？”

“······”这个话题着实有些难为春晓了，哪怕是他也实在有些转不过弯。

鵺在春晓灵魂里笑的嘎嘎的，换来了晴明嫌弃的眼神。

“没想到啊，没想到，妖狐晴明竟然如此······”羂索手脚气的直颤抖，竟然被他捷足先登了！

感谢羂索自曝己方剧本，春晓迅速补足了我方剧本，他刷的打开桧木扇，半遮着脸，摆足了神秘莫测的模样，如狐狸般笑着：“这还要感谢你，最近在平安京暗地里煽风点火的人是你吧，忠行师父也好，保宪师兄也罢，还有道尊、道满那些难缠的家伙，都去处理你搞出来的事情去了，我才能找到那么好的机会，轻易就把我那位半身吃掉了。”

原来竟然是我做错了！羂索气急败坏。我让那些时间溯行军去搞事是为了拖住审神者晴明和他那些刀剑男士，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竟然做的这么完美，竟然连阴阳寮都拖过去了······难道真正的历史上，妖狐晴明打过这个主意，只不过因为当时贺茂家保护着人类晴明他才没得手，现在因为我的介入······蝴蝶翅膀恐怖如斯！我真是太大意了！

羂索又是后悔又是垂涎，痛心极了！

“那我就只能吃了你了！羂索突然抬手按向自己天灵盖。

春晓体内两位大佬同时预警：【退！】

春晓刚跃开半步，羂索的头颅便如熟透的果实般爆裂，鲜红的神经从大脑中蔓延而出，渗入羂索披着的蓑衣上，将蓑衣散成了漫天蓑叶，鲜红的神经缠绕其上。

不，那些不是蓑叶，那是很多的干燥了的中枢神经，正在被羂索的神经激活。

数十条带着吸盘的触手从地面喷射而出，最粗的那条径直刺向春晓，其余则织成天罗地网罩向戮鬼丸。

【是他之前使用的小沙弥身体布下的陷阱，】晴明瞬间识破术式本源，【光有小沙弥的术还不够，那些神经里应该有海坊主的神经，那些中枢神经应该是每一条都代表一个妖怪，要小心。】

春晓在魂海中疾呼：【老师，必须把他留在这里，不能让他走了，要是他又换了身体，又会藏起来苟下去了！】

【那就动手？】晴明的声音干净且干脆。

【动手。】鵺的声音坚定而果断。

某种战栗的气息在此时升腾而起。

羂索感受到了那如同雷暴一般的妖气和灵气的混杂，互相撕裂，互相纠缠，是暴戾、是控制、是**、是贪婪、是孤高、是自由、是骄傲、是阳炎一般永无止境的渴求，它们在不断地攀升，像是倾轧的天幕一般，让他无法呼吸。

眼前的“安倍晴明”左眼变成了月白色的人的眼睛，右眼变成了金色的竖瞳，九条雪白的狐尾从狩衣下方延伸出来。他微微眯起眼睛，左眼和右眼像是被不同的意识分别操控一样，上上下下，混乱的旋转了一圈，终于达成了一致，一起看向了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