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是三年零三个月。”陆沧云打了个响指,衣襟上的水渍瞬间消失。忽然他折扇一展,掩面作哭泣状:“三年多啊——为师我一人把你拉扯大!”
他今天穿了件高领的内衫,堆叠至喉结上方,雪白色衬着皮肤倒显得比以往可爱了许多。殷长策头还懵着,被他这么一哼唧顿时更懵,伸手去扯他衣袖:“我……”
眼见得袖子被他扯得向下滑,陆沧云赶紧把手放下,清清嗓子严肃道:“阿策,你现在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只是有些疲累罢了。”殷长策细细感知一番,神识探入丹田时忽的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师父……我、我结婴了?!”
那里并非只是单纯的金丹,金丹里还孕育着一枚小小的元婴。殷长策又惊又喜,仔细探了许久。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元婴感受到之后甚至动了动,殷长策沉浸在喜悦里久久不能自拔,满心都是他已是元婴初期了,或许再过不久就能够赶上师父的修为,以后他就可以保护师父了!
“我们阿策这么厉害,睡觉还能涨修为。”陆沧云笑眯眯地看着他,喉结轻滚,咽下差点涌上喉头的咳嗽。“你昨天刚突破,先打坐调息一会儿,为师出去买壶酒回来。”
“师父等等。”陆沧云刚站起身,又被殷长策抓着手腕拽回去。殷长策反应过来,问道:“我睡了三年,如何涨的修为?”
陆沧云一摊手,表情无辜:“为师也不知道,约莫是血脉作用?你娘不是神嘛——”
“我从筑基到金丹再到元婴,有无经历雷劫?”殷长策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不可能没有雷劫的。我若是有这样的机缘,必定也会付出代价,雷劫定会只重不轻。师父,我是如何渡过雷劫的?”
被他这样看着,陆沧云无端生出一种被压迫感,面露心虚之色,拿扇子戳着下巴挪开目光道:“为师自然不会让你在有人的地方渡劫祸祸凡人的,自然是费劲吧啦把你搬到了远处那座山上,让你在深山老林里渡劫罢了。至于怎么渡过的……就是,嗯,就是为师在一旁给你护法,你在那躺着,雷劈几下,完了。”
从小到大没撒过谎,说完他说完自己都不信,哈哈干笑,拂开殷长策的手开始耍赖:“哎呀,都说了我们阿策天赋异禀嘛——你先休息着,我这酒还没买呢——哎哎哎!”
身子猛地被拽得一倾斜,陆沧云下盘端稳站好,上身歪着,一只胳膊落入殷长策手里。对方一言不发把他三层衣袖用力往上撸起,顿时那肤色白皙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就露了出来。树杈一般的紫红纹路布满小臂,有种妖冶神秘的美感。殷长策瞥了一眼闭嘴扭头不看他的陆沧云,又上前几分,伸手扯了扯他堆高的衣领。
自耳后沿着脖颈蔓延的纹路隐没在衣领里,殷长策静静收回手,没说话。陆沧云赶紧收拾好衣服,咳了一声:“嗯……那什么,卖酒的小王姑娘要等得不耐烦了……”
“哪里来的小王姑娘?”殷长策一张嘴陆沧云就心叫不好,完了,要哭。偷偷看去,果然已经红了眼眶,一眨眼泪珠噼啪一下掉下来。“原是我睡了三年,成了师父的累赘,又害得师父替我挡雷劫受伤。我不能为师父分忧,连打酒这种小事都做不到,那小王姑娘必定是个贴心的,又是美人又是美酒,师父见了定然觉得舒心,总好过对着我一张没表情没回应的脸!”
“哎哎哎,言重了,言重了!”陆沧云自知理亏,又从来说不过徒弟,扇子把下巴戳红了一片。殷长策觑他一眼,抹了抹泪道:“哪里言重了,师父连为我做了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要不是我发现,师父要瞒一辈子么?您是打碎了牙齿混血吞了,我却被蒙在鼓里,为得这份机缘沾沾自喜,浑然不知自己身上背了什么债!”
“这这哪里是债了?!”陆沧云越发觉得完蛋,舌头仿佛打了结。“我我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就想着跑了躲开,去找那小王姑娘么?”
陆沧云:“……”
“看来是的。”见他不说话,殷长策幽幽叹气,翻身躺下背对着他抽泣,声音闷闷,夹带哭腔,时不时动作幅度颇大地擦一把脸。“师父去吧,徒儿不扫了师父好雅兴,不耽误师父喝酒了。”
“……臭小子。”陆沧云愤愤地瞪着他的背影,抄着扇子就给他脑袋肩膀后背各来了一下。“蹬鼻子上脸!转过来!”
殷长策不动。
“你转不转?”
殷长策还是不动。
“……你不转我走了!我真走了!”
还真是奇了怪了。陆沧云手里快要把鸿蒙薅秃噜皮,忍不住想着之前在上清时因着掌门唯一的徒弟、浮春山首席、上清大师兄的身份,师弟妹们即便是被他“关爱”烦了也不会十分逾越身份,像徐灵薇一般的,撒娇也极有分寸;长辈要么急了罚他抄写门规戒律,要么就是在手心里捧着。陆沧云头一回知道养孩子原来是这种感觉,他折腾你,你气得慌,又狠不下心,可算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眼下殷长策初至元婴又是刚睡醒,状态不稳,便是真蹬鼻子上脸了他也无可奈何,只得闭了嘴赌气要走。自己头一回耍性子还不熟练,殷长策又不顺着他的话乖乖转身服软,想到这儿陆沧云感觉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耷拉着脑袋就要去见小王姑娘。
刚迈出半步,身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声。陆沧云梗着脖子不动弹,下一瞬一个怀抱扑过来,后背和胸膛紧紧相贴,殷长策的手交叉握在他胸前。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挤在他颈边蹭了蹭,还不等陆沧云开口,殷长策就掉着眼泪控诉道:“师父说走还真的走了!”
“你不听我话!”陆沧云嘴上说着,折腾鸿蒙的手倒是停下了,在殷长策手背上拍了拍。殷长策细声细气道:“师父明明再哄我一句就好了。”
“惯的你。”陆沧云挑眉露出个笑,“行了行了,放开为师,我给你把把脉。”
禁锢着自己的胳膊松了松,在陆沧云正转身时又紧了回去。殷长策抬起头飞快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随即松开手躺回床上,还知道给自己拉上被子。
陆沧云呆住,瞪着眼,伸着手,结结巴巴道:“你……”
“怎么了师父?”殷长策眉眼弯弯,睫毛上犹挂着水珠。“师父别走,不要你哄我了,我不该跟师父闹脾气的。”
“不是这个事儿。”陆沧云啧道,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想了想又发觉这孩子已经二十一了,遂怒道:“知不知道不能随便亲人啊?都二十一了——”
“我睡了三年,心智还是十七呢。”
“那你娘没有教你吗?藏花坊里——”
“独独这种事我娘是不要我见的。”殷长策接连打断他,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藏花坊藏花坊,师父觉得藏花坊真的是个学什么东西的好地方么?”
“我不……”陆沧云哑口无言,被他问住,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殷长策既然脱口而出“这种事”,是决计不可能一无所知的。他挠了挠头,瞧着又要掉金豆子的娇娇徒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认命道:“得了,为师不跟你吵,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为师一会儿就回来。”
殷长策刚张嘴,陆沧云迅速给他堵回去:“不去见小王姑娘。”
他说完转身就跑,殷长策眼尖瞧见他发红的耳朵尖,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笑了一阵。等心情平复下来,殷长策望着屋顶,身上沉重的疲惫感再度蔓延开,似是要将他拖入深渊。他强忍着不睡,又感知了一遍自身,随即闭上眼回忆他做的梦。
一条龙,一道屏障,一团光球,两座山峰。“我原是龙么……”他喃喃自语,“那屏障是什么,天界与人间的分隔?山,黑影……莫不是上清?那另一座山,山顶覆雪,背阴处没有阳光,是昆仑么?那个女人又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还是一副凡人身躯……”
脑海中线索纷繁复杂纠缠交织,殷长策理了许久不见头绪,唯一清楚的便是醒来看到陆沧云的脸时,那股从心底里、血液里甚至是神魂里澎湃汹涌而出的情感——他迫切地想要留住这个人,不要他走,不许他离开一步。他好像和他分开成百上千年了,那昏迷后最初在梦里醒来时脑海中的身影已不甚清晰。他唯独记得这一点,几乎成了执念,快要因此疯魔。
思及此处,身体竟然隐隐发热。殷长策心神一凛,忙念了静心咒,伸手探了自己脉象得知无碍后才稍稍放松下来。他暂且把脑海里的东西放在一边,专心调息。刚刚进入一个境界时最是容易走火入魔,他可不能真给师父拖后腿。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沧云回来了,宽袖里藏着个东西,做贼般迅速关上门走到床前。他瞄了眼殷长策,见他睡着便没叫醒他,将袖子盖住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又从另一边袖子里掏出来一壶酒。
……不去见城东的小王姑娘,那城北边的小李姑娘家酿的酒总是可以喝的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