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请。”
晚膳结束,长老引她们往客院歇息,声音听来镇定,手中灯笼的光却直颤抖着。
夜风裹挟着山间凉意,吹拂过这清幽小院。院外树影婆娑,看似静谧,实则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陆昭野神色平淡,只当不知。她刚一步踏入院中,那长老便如蒙大赦,脚不沾地地飞快退走。
谢英也“咔嚓”一声合上门栓,急步奔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陆小姐,我刚在饭席上跟别城的人套了话,那老阁主之前说的还真不是夸张。天机阁这占卜大典几百年才进行一次,据说极其耗费灵力,有时甚至算不出东西。但只要有明确的结果,就从没出过错,准得吓人。”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还有那个金瞳的预言,它年头非常——非常久远,都快成传说故事了,主城都没什么人记得。你看咱们一路走来,也没见人把你这眼睛往灾厄上想。但天机阁有记载,他们一提,各个城主直接全部支持。”
煤球跳上桌,耸动着小鼻子嗅闻茶壶,然后殷勤地倒上一杯推到陆昭野手边。陆昭野慢慢品尝,眸光在氤氲的热气后显得有些深邃:“这是个好消息。”
民间遗忘,意味着拾月若流落在外,至少不会因金瞳而陷入险境。至于其他……
“诶呦我的陆小姐,这还好消息,”谢英急得跺脚,“这不是说明预言很难推翻吗。万一,我是说万一后天的结果不好呢?你是个好人,总不能真让他们满世界追杀吧?到时候铁板钉钉,大伙儿一闹,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嘘,”陆昭野将一根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她稍安勿躁,“他们能保持这么高的准确性,可能真有沟通天地的手段。既然如此,后天的结果就一定会是‘好’的。”
她拍一拍谢英肩膀:“不必担心。忙一天了,去歇着吧。”
谢英根本不累,这一天光是陆小姐出力,但看陆昭野不想多言,只能按下担忧:“那你先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喊一声我立刻就到!”
“嗯。”
房门被轻轻合上。
室内只剩下陆昭野和煤球。烛火映照,陆昭野眼睛一眨,那丝安抚性的温和瞬间敛去,金色的虹膜流出冰冷危险的光。
她将最后一点茶汤饮尽。至于其他?她会在后天的占卜大典上,亲自看清天机阁的手段。若真正触及规则本源,那结果另说。若是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她接受现代教育,敬重生命,但也不会强行给自己套了枷锁。
今日她已留足余地,希望天机阁经此能够学会审时度势。否则,谣言也好,灾厄也罢,就都止于这座山吧。
“咔。”茶杯轻轻磕在桌上。
“喵~”
煤球早跳上床铺,熟练地找个舒服的地方摊成猫毯,这会儿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动着:“娘亲~快来~”
陆昭野眼中冷厉被这声呼唤驱散。她将黑猫抱进怀里好好揉搓了一番,吸够了猫,方沐浴更衣躺回床上。
打了个响指,烛火应声而灭,黑暗笼罩下来。
闭上眼,沧月那张与拾月一样的脸又浮现在脑海。那清冷孤绝的气质,那偶尔流露的复杂眼神,那陌生又熟悉之感……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她尚未明晰的关联?
一日心神耗费,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她的意识终是沉入黑暗。
梦境,如同被月光浸染的画卷,在她脑海中徐徐展开。
是她和拾月在现代的住所。落地窗外城市灯光璀璨,她正静静欣赏夜景,一双有力的手臂悄然从身后环了上来。
“曦曦……”低沉微哑的嗓音拂过耳廓,带着温热的呼吸。
陆昭野没有回头,只是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嘴角笑意纵容:“嗯?”
拾月将脸埋进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曦曦,你好耀眼,像太阳一样……走到哪里都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谁都喜欢你……”
他手臂微微收紧,语气逐渐沉郁:“我希望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人,彼此注视,彼此陪伴…永远…”
看样子,到拾月每日例行的“发病”时间。
陆昭野偶尔也疑惑,他这份强烈的不安究竟从何而来,所以这一次,只带着明朗的笑意干脆应道:“好啊。”
反正,也只是安抚他的随口一说。
拾月的身体猛然一震。陆昭野转过身想瞧一瞧他此刻的神情,却见这人遮住自己的眼睛,月色下似乎有一道泪光顺脸颊滑落。
“感动哭了?”陆昭野笑着,握住他手腕想要移开遮挡。拾月任由她动作,却伸了另一只手来覆上她的眼睛。
“曦曦,别看我…”他声色喑哑。
但一瞥间,陆昭野还是看清了。他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中沉得惊人,其中情绪翻卷如惊涛骇浪——像是喜悦到极致,又是悲伤到极点,更有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融为一体。
陆昭野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吻已经如同雨点落下,却不狂野,只是不容拒绝的温柔。
月色遍洒,将两道相拥的影子拉长,交织成一幅再也分不开的画卷。
……
梦境之外,现实之中。
客院的窗户滑开缝隙,月辉如水银泻入,一道身影像月光裁剪成的幽灵也悄无声息潜入房中。
光影勾勒出他大半身形——分明是沧月清绝的面部轮廓,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却在黑暗中泛着懵懂又危险的淡金色。银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让他看起来有种反常近乎稚嫩的脆弱感。
姑且称他为小拾。
小拾站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陆昭野的睡颜,目光中是源自本能,野兽般的渴望和迷恋。陆昭野呼吸平稳,白日的锋锐尽数敛去,此刻只余温暖的气息,让人本能地想要靠近、汲取、占有...
小拾被蛊惑一般,指尖带着夜露微凉,缓慢又小心地探向陆昭野的脸颊。就在即将触及的刹那——
“滋。”纯净光息炸开。
“呜!”小拾猛地缩回手,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开,瞬间蜷缩进墙角最深的阴影里。
——一只被阳光灼伤的夜行生物。
焦黑指尖处,残留的太阳之力仍在净化,他金色眼瞳里溢满泪水,茫然委屈又恐惧:“痛...”
一切权柄混乱地运作,只为抵抗这一线痛楚。于是另一股他极度厌恶的月华气息猛然引爆,规则,时间,他看见白日里三长老放出**月矩阵的一幕,一双金瞳还含着泪,却骤然变成纯粹的凶戾。
用…月的…力量…伤害…光?
坏。必须...清除。
他最后看了一眼陆昭野,身形如同暗影融入浓重的夜色,像一只守护的猎犬,循着恶意疾掠而去。
……
翌日清晨。
沧月醒来,只觉神魂略显疲惫,仿佛一夜未曾安寝,反而经历了一场消耗。
而且他又做梦了。大典将近,他梦境越发频繁清晰,带着令人不安的灼热感。
金色光芒,模糊的亲近低语......梦中之人甚至出现在他面前,成了谶言中“光至月隳”的陆昭野,种种变数,究竟意欲何为?
沧月蹙起眉头。
门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
他披衣起身,见老阁主站着等他,神色凝重,眼下一片乌青,显然一夜未眠。
“月君,”老阁主声音沙哑,“您昨夜可还安好?梦境是否依旧?”
沧月点头:“更甚以往。”
老阁主叹一口气,侧身让开:“随我来吧。谶言、梦境以及你的身世…是时候让你知晓了。”
……
另一边客院。
陆昭野睁开眼的瞬间便察觉到异样。
周围灵气变得稀薄滞涩,与昨日感知中,天机阁该有的丰沛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
她霍然坐起身,璀璨金眸光晕流转,世界的能量流动在她眼中瞬间呈现出另一种形态。
“煤球,”她声音清晰冷静,“看看房间里有什么异常。”
黑猫从床尾跳下,紧张地围着房间嗅探起来。一圈,再一圈...
最后它茫然地蹲坐回来:“娘亲,没有啊?就是空荡荡的,有些不太舒服。”
陆昭野屈指轻敲它脑袋:“不靠谱。”语气里没什么责怪,更多是思索。
煤球被说的怀疑猫生,不信邪地闻来闻去;陆昭野四处环视,目光兀然锁定在枕畔——那里的晨光中,飘浮着极其微小的晦暗颗粒,几不可察。
陆昭野面色冷下。这位置离她夜间安眠时不过咫尺之遥,谁做的?意欲何为?
煤球顺她目光爬过来,依旧茫然:“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陆昭野看向自家猫,心中微叹。她不止一次感到奇怪,这世界灵气少得极微,按理说很难容许她这种掌握光与空间的存在,也养不出如黑猫般灵智全开的精怪,更支撑不起沧月那触及规则的法术。
正因这相似的不合理,她对黑猫口中的“一家三口”论将信将疑。
但眼前这诡异的黑色颗粒,连煤球都无法感知。陆昭野以光灵试探,觉得其存在层级,恐怕...与她力量本源相近了。
“以后不能只顾吃喝,得训练你的感知了。”她点煤球一句。
随即全神贯注,审视这晦暗颗粒,起名“暗灵”。
这暗灵气息混乱、晦暗,行动无序,本能规避光灵,却贪婪汲取着游弋的五行灵粒子。
所幸数量极少,似乎只是意外溢散的微量残留。
陆昭野还没强到能控制一颗光灵粒子,只能尝试用空间能凝固一片区域,勉强把这些东西冻住。
而后,她视线循着明显稀薄于周围的五行灵气轨迹,逆向追踪而去——
嗯?追至窗边,有两条路径痕迹。先选一条。
空间能无声运转,她眼前景象飞速变幻,视线穿透墙壁,越过庭院,最终定格在一处房舍——
青衣弟子正推开房门:“师傅,您起身了吗,您还好吗?”
房内,三长老正面朝下俯趴着,一动不动。后颈处赫然一道漆黑痕迹,那黑色如同活物般蠕动。陆昭野目光一变,那是更多更浓稠的暗灵。
弟子见此情景惊呼:“师傅!”
这一刹,漆黑仿佛被惊动,猛地钻入三长老体内!
就在那弟子的手将要触碰到身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
四肢关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开始违反常理的扭曲,整具躯体于是猛地反弓起来。皮肤表面,紫黑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喉咙中也挤出饱含痛苦的嘶吼!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陆昭野的“眼前”,在那弟子惊恐万分的注视下,好端端的三长老赫然扭曲成一头面目狰狞、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怪物。
陆昭野猛地收回目光,金色的眼眸中寒芒凛冽。她一把抓起黑猫: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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