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太和居是个很大的茶馆，二十年的老字号，每天天一亮就开门，坐满了南来北往讨生计的客人。
茶馆对面的蒹葭馆是今年的新起之秀。此前的那座酒楼不知何故沉寂没落后，如今卷土再来，竟一口气拿下了三四块地皮，重兴土木，在这紫禁城内建成了一个江南水乡特色的庭院。有人说这是江南花家的产业，有人说这是天上那位用来解闷的落处，众说纷纭，各个说得有鼻子有眼。
在老北京看来，这院子建得不伦不类，酒楼不像酒楼，茶馆不像茶馆，除了瞧个新奇热闹，实在不值得一去。并且——
“太和居最好的茶叶是八百一包的，这蒹葭馆光是入门落座都要一两银，这不是明晃晃地抢钱吗？”
“因为这蒹葭馆表面上是酒楼，其实真正做的，只有一种生意。”
“什么生意？”
“买卖消息。”
只要你有钱，蒹葭馆就能给你送来第一手的消息。
今天是九月十五，中秋。
本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出门在外闯荡的江湖人，绝大多数的剑客都背着剑往这京城来，只因为一场比试。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新锐白虹，剑压群雄。”
半年前，白虹剑剑主白渊横空出世，剑挑了江湖十数名高手。众人一边推测他的来历，一边说这会不会是第二个西门吹雪。
年轻人难免有傲气，刚出江湖的西门吹雪如此，刚出江湖的三英四秀如此，刚出江湖的白渊同样如此。
“叶孤城既然没有死，西门吹雪自然也不能称之为剑神。”年轻人对自己的剑法极自负，本想一举成名，却时时刻刻被拿出来与人比较。比较得多了，便生出了怨气。“我欲在八月十五京城外紫金山上，剑挑天下群雄。世人都说此二人剑法已臻化境，天下无双，可敢有人与我一战？”
叶孤城没有死，在江湖中早已不是秘密，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现如今相交莫逆，在江湖中也已不是秘密，至于当年紫禁之巅一战究竟发生了何事，至今无人知晓，众说纷纭。只有西门吹雪剑神之名，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所公认的。可是自紫禁之巅一战后，西门吹雪再未曾应过战帖与人交手，他的剑法究竟到了何种境地，竟鲜有人知晓了。
白虹剑此言论一出，恰似在闲寂了许久的武林江湖之中投入了一枚石子，立时甚嚣尘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来。
过了午时，太和居里谈买卖、找帮手的客人都散去了，这边蒹葭馆才悠悠闲闲开了店门。一开门就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所有人都奔着一件事——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到底会不会应战？
以江东周家为首的几个剑派一起凑了五千两银子，只为了给大家讨个准话。“西门庄主和叶城主声名赫赫，面对一个还未及冠的年轻人，想必不会露怯吧？”
“啧啧啧，白渊此前就隐居在江东，最先被打脸的便是这周家，这时候装出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妥妥的道德绑架。”二楼雅间内，叶潇手里捏着一把金镶玉的白玉骨扇，半蹲下身子，隔着窗户缝看热闹。
岳青弓着腰，脑袋叠在他上面，跟着往窗户缝外面看，“啧啧啧——”一边啧一边不回头地跟站在身旁的叶雪说道：“阿雪，你瞧，这江湖中不只有打打杀杀，全是人情世故啊！”
陆小凤的脑袋叠在最上头，报菜名一样报出一串江湖中数一数二剑客的名字，末了，长叹一口气：“这倒颇像三年前的光景……”
身后传来西门吹雪不悦的声音：“不像。”
陆小凤回头道：“你不打算应战？”说着眼睛便看向了另一边正在喝茶的叶孤城。
叶孤城淡淡地摇了摇头。
西门吹雪道：“我会去。”他声音冰冷地补充道：“子时，我去杀人。”
叶孤城放下了青花瓷的茶盏，将西门吹雪面前的茶盏往他手边推了推，开口说的却是不相干的事，“叶潇说今年准备了鲜肉月饼，可想一试？”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趴在窗户缝上的叶潇，“蒹葭馆是无他事可做了吗？”
叶潇闻言，迅速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得嘞，我就不在这碍您二位的眼了，我收银子去也——”
岳青抓着叶雪的手就风风火火跟上了，“等等！我们也去！”
西门吹雪便又转头看向了陆小凤，陆小凤恰巧也在看他，两相对视，西门吹雪率先开口道：“你不走？”
陆小凤往旁边空出来的椅子上一坐，跷起了二郎腿，笑嘻嘻道：“这里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好朋友，我还要去哪？”
西门吹雪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叶孤城也不是。”
陆小凤学着叶潇的口吻道：“诚然您二位不拿我当朋友，但此间的主人家还是颇好客的，留我今晚来吃新出的鲜肉月饼。”
西门吹雪瞪着他，冷冷道：“你要看我的剑吗？”
陆小凤道：“你的宝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我已经翘过许多次了，也不介意再多瞧一次。”
“西门。”叶孤城适时开口，打断了这场愉快的对话，“今晚可需我同去？”
西门吹雪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冷冷道：“不必。”
叶孤城道：“那我带着酒去合芳斋等你？”
西门吹雪的言语里终于有了温度：“好。”他浅浅尝了一口杯中的桂花茶，“蜂蜜放太多了。”
叶孤城微微勾了勾唇角，“晚上喝的桂花酿倒是清新怡人，刚好配合芳斋的点心。”
气氛正好，陆小凤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想必二位不会拒绝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西门吹雪冷笑一声：“我不拒绝让这位客人看看我的剑。”
子时三刻。
西门吹雪带着一身尘土和鲜血气味推开合芳斋的大门，就看见天际的满月在种满了桂花的小小院落内散落一地皎洁的光辉，犹如碎玉。叶孤城举着酒壶，一身白衣如雪站在月色下，风吹衣袂翩跹飞舞，飘然若谪仙。
屋内传来了吵闹声，陆小凤挽着袖子，正在跟司空摘星拼酒，花满楼听见了这边的响动，向他笑着遥遥行了一礼。
“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只一位。”叶孤城有些无奈地对他笑笑，举步向他走来，带了一身的桂花香。“我以为你会早上一刻钟。”
花香掩盖住了血腥味，西门吹雪轻轻地嗅了嗅，“孤鸿来了。苏少英也来了。杀人之后，指点了一下后辈们的剑法。”
叶孤城点了点头：“浴桶在房内，水温应该正好。”
西门吹雪拂去他衣上露水：“一起。”
叶孤城看向屋内的客人，有些惊讶西门吹雪此刻的直白：“现在吗？”
西门吹雪却不看屋内的人，只看向墙壁上二人的剪影，在月光下密不可分地契合在一起。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夜还长。”
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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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又一个中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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