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铭思及此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无可奈何地想,好吧,这人好像从小就这么霸道。
于是他如往常般自然地揭过了这个话题,语调轻佻地调侃道:“你要不然歇会儿吧,瞧瞧这眼睛都红了,要是叫那些倾慕你的小修士看见了,保不齐要骂死我。”
顾砚停难得没有继续干方才的事,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平静的萧长铭觉着想求死的人其实是顾砚停。
萧长铭不适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胡扯了一句:“不过现在骂的也不少,骂我的人再多也多不到哪去。”
“没有。”
萧长铭不明所以地问他:“没有什么?”
没人骂他?不可能吧,前几天地牢里他还听到自个儿被骂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难道是那些人不敢在顾砚停面前说难听的话,所以顾砚停才没听到?
顾砚停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萧长铭自讨没趣,却也没有意外,他清楚顾砚停的性子有多冷,如今能回他一句话都算是意料之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顾砚停身上。
顾砚停正低垂着眸子,几缕碎发随着地牢中流窜的冷气来回晃动。
萧长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那几缕轻轻晃动的碎发,眼珠直转。
顾砚停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眼,和他对上了视线。
只是顾砚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或者说这人从生下来开始就只有一个表情焊死在了自己的脸上,以至于萧长铭判断他的情绪都只能靠直觉或者那一丁点儿的眼神变化。
但总之,还是靠揣测和顾砚停的动作反应。
比如现在,无聊的萧长铭开始猜测顾砚停在想什么了。
他看着顾砚停细长白皙的手指捏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拨弄,认真地看完每一行字以后又循环往复。
最后顾砚停拧着眉撂下了书,萧长铭见状挑了挑眉,语调含笑道:“还有能难倒我们顾小公子的事儿啊?”
顾砚停没看他,但似乎是困了,抱着双臂,微微合起双眼,不见分毫防备,或者说顾砚停压根就不怕他对自己动手。
萧长铭浅笑一声,心想:也就是他不怕鬼神之说,换一个怕鬼的人和他共处一室,约摸都会想避着他些。
至少不要让他看见自己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然万一他真死了,找人索命定然是要找他有印象的人先杀了。
萧长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砚停平稳地呼吸着,微微带动侧颈起伏。
其实他很少能见到顾砚停睡着的时候,因为先前他怕鬼,和顾砚停同吃同睡时也都是他先入眠,而顾砚停家教极为严苛,天天起得比鸡早,每回他一睁眼,顾砚停就已经早早的整理好自个儿,站在床榻边冷冷的盯着他。
直到他避无可避地从床上爬起来才肯罢休。
像如今这样,他安安静静地看顾砚停熟睡还是头一次。
和他清醒的时候一样冷,只不过这会儿他脸色太白了,就显得他像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儿。
萧长铭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大字:我见犹怜。
像他这种美人儿,死了伤了或者脸色稍微不对一些,其实都很容易被人注意。
只不过顾砚停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与世隔绝的气息,寻常人基本不会自讨没趣上来问他哪里不舒服,早些年时,也只有萧长铭敢凑到他跟前问他这些看起来离他很远的事。
至于为什么说离他很远?
自然是因为顾砚停出身名门,灵力功法稳居世家前三,若顾砚停出事了,那压根轮不到别人来关心他了,因为能说话的约摸都被打了个半死。
而前头也说了,顾砚停出身名门望族,家里的长辈老师更不可能任由他受伤而不出手,所以大家几乎默认,顾砚停不会受伤,也自然而然不会找这个没用的话题到顾砚停跟前讨嫌。
除了他这个半路上和顾砚停遇到的“挚友”。
萧长铭思及此勾唇笑了一声。
真是难为顾砚停忍了自己这么久了。
萧长铭看着眼前的“金疙瘩”,难得有空闲幻想了一下“金疙瘩”是怎么被家里的长辈哄着养大的。
被每个长辈天天轮流抱着看一天?还是所有长辈都把自个儿的贴身灵器随便塞给他玩?
萧长铭想了想,既然他能被养成这么霸道的性格,约摸小时候也是真的被宠溺得无法无天了吧?
但是他又觉得若真的那么宠溺,顾砚停怎么可能那般死板墨守成规,好像他从认识顾砚停开始,就没见过顾砚停同谁失仪,更没听说过他违反家规。
萧长铭“啧”了一声。
那顾砚停这到底算不算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啊?
说没捧,他能被养成说一不二的性子,霸道的没边儿。
说捧了,他又时刻恪守规矩,没有分毫僭越。
萧长铭苦恼极了,最后无奈地长叹一声。
心想:人果然是个复杂的东西,而顾砚停,是最复杂的人。
而这位“复杂的人”在他脑补了不少之后,温吞睁眼,一言不发的握着手中的未烬剑起身,径直走向地牢外,指尖流转出绿色光芒的一瞬间原本空荡荡的地牢就被一层灵力醇厚的结界所覆盖。
萧长铭张了张唇,可结界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连顾砚停的背影也被遮挡,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不至于吧。
我都这样了,何必再浪费灵力下个结界看着我?
萧长铭有些郁闷,因为地牢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他又求死不能,现在好了,就连看一看外头的人影都看不着了。
哎,要是能早点死就好了。
萧长铭彻底没了辙。
只能眼巴巴的盯着顾砚停消失的方向看。
但盯着盯着,脑子里就忽然冒出了顾砚停的那句“你便这么想死?”
萧长铭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特别想死,只不过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除了死,他也想不到还能继续干些什么过活。
不过现在的确是不会死的。
因为他这个人,没有欠别人人情的习惯,所以在顾砚停彻底不需要他之前,他都会好好活着,他不想死了之后想到顾砚停只剩下愧疚可言。
做不到互不相欠。
至少,他也要少欠顾砚停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嘭——!
结界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动,萧长铭抬眼凝眸。
只见结界掉出零星破碎的灵力散落在漆黑的地牢中,活像是被张燃烧后吹散的符纸。
萧长铭指尖收拢,原本平静无波的地牢竟也无风自起出几道微弱的气流涌入他的掌心。
他呼吸一顿,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唤出鸣啸剑——
只是下一刻,结界外躁动的气息忽然消散殆尽。
那丁点儿汇聚在他掌心的气流也在顷刻之间消散。
他茫然了一瞬,转头看向自己抓空了的掌心,指尖动了两下,才恍然想起,自己早就没了灵力。
也绝不可能再唤出自己的鸣啸了。
心脏缓慢地向上抛,他温吞地闭上了眼。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这种任人宰割的日子又一次落到自己的身上。
很讨厌,也很烦。
喧闹的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穿透结界落到萧长铭的耳中。
萧长铭耳尖一动,下一刻,恍然抬眼。
因为他对结界外传来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那是明簪云。
他和顾砚停除邪时捡回来的一个小姑娘。
“哥…”明簪云眼眶通红的看向顾砚停,顾砚停周身散发的凉意透过结界冻了萧长铭一个哆嗦。
萧长铭喉结一滚,下意识想开口调节气氛,但转念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要是开口劝慰,恐怕是在火上浇油。
顾砚停冷冷地看着咬着唇瓣不知所措的明簪云,萧长铭的视线顺着明簪云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到了顾砚停的脸上。
这人的脸色似乎比临走时还要白上了几个度,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才施展过净身术,以至于他没注意,自己攥着未烬的手正缓慢地往下流淌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鲜红刺眼的血。
他去做什么了?
萧长铭不由拧起眉心。
“何故又擅闯地牢?”顾砚停声音凉薄不沾染任何多余的情绪,可偏偏是因为如此,才叫人觉得可怕。
萧长铭听着他训话,很不道德的庆幸了一下,还好方才自己没有劝架,不然顾砚停现在这样,他可招架不住。
明簪云垂下头,紧攥着袖口的手几乎要将衣摆和自己的手心融为一体。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让他去死,不好吗?”
明簪云说着,双眸逐渐洇湿,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而下最后嘀嗒一声坠到黑暗中消失不见。
“让他去死吧,哥。”明簪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连说话的声音都染上了一层极重的鼻音,“他是作恶多端,也不该有人救他,可…”
可他待我很好,他是和你一起把我从尸山血海里拉出来的人。
明簪云想继续说下去,喉咙却像是被人死死扼住了似的,最终只剩下一阵稀碎的呜咽和顾砚停略沉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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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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