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那天晚上，带我来的阿姨跟我说，我们应该回去了，然后接下来就像在梦里一样，非常迅速的买了票，时间在一天后的上午。
第二天一早，很多人都知道我们要离开了，很多人都在不舍挽留，但是我整整一天都没有看到他。
形容不出来我当时的心情，又煎熬又难过。
很明显，像我们这样来自五湖四海，萍水相逢的人，一旦分别，就是永远。
明明生活在一片土地，晒着一个太阳，看着一样的月光，但是此生都再也见不到，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未来连提起他都无从谈起，他只能存在我的记忆里。
一直到当天晚上，我才终于看到了他，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说我要走的事情。
但是晚上，组长找我要微信的时候，明明白白讲了我明天走的事情，当时他就在旁边，若无其事的笑着跟别人聊天，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朝我看过来。
就连没太多交集的组长都会找我要微信，会遗憾以后可能再也不见，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时候我忽然有预感，他可能是，并不喜欢我。
分别再难遇见这个最最普通的事情他不懂吗？
他比我大四岁，比我阅历多，他懂茶，懂香道，懂历史，这个道理他比我懂。
他就是单纯的觉得无所谓罢了，未来有没有我的消息都无所谓。
但是那个时候我太喜欢他了，喜欢到看不清真相。
并且没有自知之明。
不知道是不是我“执念”太深，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走成。
铁路局发信息通知火车停运了，被改签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我又可以和他多待在一起一天。
看见那条短信的时候，我像是被推迟行刑的囚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哪怕明知道这天早晚会来，但是仍窃喜这偷来的一天。
可是这最后一天仍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
其实也不算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是整整一天我都没有见过他，直到傍晚的时候，因为一个偶然的事情见面了。
有个大叔用广东话跟我说话，我听不懂，c突然出现在我后面，替我回答了问题，他用普通话回答了大叔，然后突然问我，“你听不懂粤语？”
我很莫名其妙，“我一个人北方人为什么会懂粤语？”
他转头看着远处夕阳落下去的后山，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当时忽然觉得跟他好陌生，像是一下拉远了距离，回到了我最开始来的时候那样。
现在想想我那时可能是在等一个结果，给这段感情等一个结果。
很幸运，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等到了。
我本来是出来倒水，再最后看一看寺院的星星，坐一坐回廊下我最喜欢坐的那个摇摇椅。
但是没想到平时没人的客厅竟然这么多人，c也坐在那里。
他像以前那样笑，用清凌凌的声音喊我的名字，问我喝不喝茶。
记忆走到这里突然又觉得不那么遗憾了，至少我喝过他亲手泡的茶，听过他喊我的名字，和他一起吹过寺院的晚风，也就足够了。
我坐在他旁边，离他很近，看着他给我泡茶，心里焦灼又难过像是冰火两重天。
习惯性的又开始磨指甲，长长的指甲摩擦过手指，像化在心上的刺痛。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拿着手机对着茶叶罐准备扫二维码研究一下这个茶，屏一举起来，摄像头正好对着他的背影，然后我非常猥琐的，非常不道德的，偷拍了一张他的侧面照片。
指甲还是很难受，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扣指甲。
C看到了，让我等他一下，然后他就站起来在客厅抽屉里翻翻找找好一会，拿着指甲刀去外面水龙头下面冲洗，又用纸巾擦干后才递给我。
喜欢上他真的是一件很轻易的事，他总是这样细心，细心的让人误会。
刚剪过的指甲钝钝的，带着不平的毛刺，我用指腹摩擦着不平的指尖，像是我此刻的心情。
很奇怪，指甲长的时候很难受想要剪掉，可是现在剪掉了，又很不习惯，变成了另一种的难受。
不愧是广东人，c泡茶是我从小到大喝过的，技术最好的一个。能把寺院这么差的茶泡出这种味道。
期间我们正常的聊天，就好像我明天不离开一样。
我那个时候在心里一直问他，c你知不知道，我明天走，知不知道有些人一旦分别，就是永远。
茶不好，一泡茶泡个几次就尽了，c迟疑了一下，低声问我:“还喝吗？”
我点头。其实我那个时候只是在尽量拖延时间罢了，我只是想跟他再多待一会罢了。
“你真的不会睡不着吗。”
“真的。”
我太迟钝太没眼色了，没有听出来那个时候，他的意思其实是他想离开，他并不想多跟我多待一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人都走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非常安静，只剩下我们两个。
晚风顺着大敞开的客厅缓缓吹进来。
我并没有意识到时间晚了，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C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又放下，沉默了一会突然问:“明天什么时候走？”
“下午。”
“你呢？”我又问他“什么时候走？”
“后天。”他问我:“你今年，大二？”
我点点头，“嗯，大二。”
生怕他继续问，因为我学校差的没法提，在别人面前我可以无所谓，但是他总是有种清华北大，年轻有为的学霸高材生的气质，在他面前我总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差劲。
“好好学习。”
幸好他没有问下去。
我猛的松口气，拿起杯子，正准备喝。
听见他忽然，用很平静的语气，笑了一下，带点亲昵的熟稔笑意，突兀的说:“我的……应该说相亲对象吧，她也很爱喝水仙，但是喝了就睡不着。”
我一愣，杯子停在嘴边。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血液从心脏瞬间凉到指尖，盛夏夜里，捏杯子的指尖冰冷而僵硬。
过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相亲对象……
他在和别的女孩子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
他没有想要和我在一起。
一股强烈的难堪席卷全身。
我余光看到他说完，转头去看我的表情。
幸好幸好，我无比庆幸自己一向善于伪装若无其事。
我却听到自己笑了一下，用平静的语气说:“水仙比肉桂柔和清扬，女孩子一般会比较喜欢喝。”
他移开视线，盯着地面没接话。
我整个人都木木的，端着杯子，不喝也不放下。
两个人莫名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里。
过了好几秒，他扯了扯嘴角，“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是不耐烦到，连我的一句回复都懒得听，直接站起来，越过我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我怔怔的坐在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里，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木木的放下杯子，下意识的也站起来。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墙角的顶灯亮着，低下头看着脚尖，脚下是印着防滑花纹的老式地板，我却深一脚浅一脚的仿佛走在海里一样艰难。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怎么躺倒床上的。
带我来的阿姨已经睡着了，漆黑的房间里，只有老旧空调运行轻轻的声音和窗外的虫鸣。
用被子蒙住头的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却像一场自以为是的笑话。
原来这几天，焦虑不舍辗转反侧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害怕离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可是他不觉得，他并不在意。
我每一秒的煎熬，我的折磨，我的不舍，都像一个笑话。
其实我也没想跟他怎么样。
我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失去他所有消息，就像我妈妈那样，一个转身就彻底消失在我往后的人生里。
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我都不会知道，因为除了这个地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没有共同朋友，不在一个城市，没有工作交集。
这些他比我明白。
但是我那些的心情，他都没有。
因为他觉得以后有没有我，都可以。
他以后会跟别人结婚的，他会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和别人拥抱接吻。
而我的喜欢和思念，连存在，都显得卑劣不堪。
大概是我太自恋太缺爱了，把别人一点点礼貌的善意就当成别人爱我的证据。
他今天突然告诉我这些大概是因为太晚了，第一泡茶尽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离开了，他不想跟我呆下去了，但是我没发现，还一直缠着他。
在他眼里，我缠着他的行为和我一厢情愿的感情可能给他造成了困扰，所以他以这种方式，很委婉的拒绝了我。
在他眼里，我大概很可笑。
其实他从一开始对我的态度，就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区别。
他没有说过一句暧昧的话，没有任何暧昧的态度，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超过朋友的范围。
他不问我的任何东西，除了教养礼貌外，更是一种冷漠，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想了解。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明白了，不要脑补，不要自我感动。没有明确表白就是不喜欢。
我只是很难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遇见了。
这世界有77亿人，两个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78。
所以有些人一别，就是永远。
这是我第一次去广东，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喜欢我。
在离开的那天早上。
我无比认真的把地扫完，环顾了一眼待了这么久的地方。
一只狸花猫站在花坛上看我，我走过去，猫咪立刻躲进花坛的草丛里，瞪着两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我。
我像个白痴一样，自顾自的认真跟小猫说:“我要回家了。”
“你知不知道，有些人一别就是永远。”
“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猫咪躲在草丛里，睁大眼睛看着我，看起来很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最后一次放好工具去了义工部，义工部里，带我来的阿姨正在和其他人说下午走的事情，我在门口听到声音就没有进去，转身回宿舍楼。
回去的时候，我在那条走过很多次的林荫路上，遇到了c，他和之前一样满身光阴斑驳的朝我走来。
我抓紧了手里的帽子，对他的感情突然变得很茫然。
远远的，还是他先开口，他如往常一般笑着问她，“行李收拾好了吗？”
就像是普通的同事一样打招呼，可是我们本也就是普通的关系。
我便也像往常那样笑着点头，“嗯，收拾好了。”
两人越走越近，快走到我面前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朝他要走的方向走去。
于是相逢过后，就这样擦肩而过。
一个朝东，一个往西。
我经过桥边路口时，一群正在吃食的鸽子受到惊吓，“呼啦啦”纷纷从头顶飞起来。
头顶阳光斑驳陆离，我拿着帽子，目不斜视的和他往反方向走去。
这是我和他见的最后一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火车发车时间是下午四点。
我特意算着时间，和大家出门的时候错后十分钟。
两点十分，我拉着行李箱往外走，从那条走过很多次，和c擦肩而过的路上。
离开的这天是个热烈的晴天，下午两点，太阳仿佛要把地球上的一切水分晒干，热烈的让人无处躲藏。
我觉得自己有一颗潮湿的心脏。
在门口等出租的时候，明明我在晒很大的太阳，可是体内心脏的位置却怎么也晒不到。
出租车上，我在那个义工群里发了条信息。
【感谢各位师兄的照顾，大家有缘再见。】
其实我心里知道，不是的，只是客套说辞而已，他们这些人，大概此生都无法再遇见了。
寺院被远远抛在后面，我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寺院风景，寺院外的那片芭蕉林已经看不见了，绿色的，树荫掩映的寺院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滚烫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又被我死死忍住。
火车站的玻璃窗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下午的夕阳从高高的窗子照进来，折射在地上被形成一个个几何图形。
如果迎着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往外看，可以看到窗外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
今天真的是一个，很热烈的晴天。
我坐在二楼候车室的长椅上，群里有不少人都回了信息，其中有个我偷偷看过很多次资料的头像。
那个人发了四个字，【一路顺风。】
我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退了群，打开相册，彻底删除了那张不该存在的照片。
下午五点，火车准时停在站台前。
我上车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天空，阳光绚烂，天空湛蓝。
这段旅程和他这个人一起，从我的生命里结束了。
从此山南水北，此生再不相见。
——
C。
21天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了，可能是因为反复回忆，写起来的时候仍然就像昨天的场景一样。
我仍然能想起寺院茂盛阴凉的山林，闷热的天气，刺眼的阳光，斑驳的光影，不停叫的鸽子，你叫我名字的声音。
还有我上火车前回头看的那一眼天空的样子。
可是我并没有删照片时那样洒脱，我时常会想起你，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想你，在人声鼎沸的时候想你。有时候班里的同学吵吵嚷嚷，我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晚霞，晚风顺着大开的窗户吹过我的脸，我也会毫无预兆的想起你，没等我反应过来，眼泪就先一步落了下来。
于是我只好趴在桌子上用课本盖住脸，假装自己很困的样子来掩饰脸上控制不住的眼泪。
今天在网上刷到别人的婚后幸福生活片段，我突然又想起了你。我想，你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和你的妻子平时应该也是这样幸福的日子吧。
真是抱歉，每次想你的时候我都很愧疚。
我不应该去思念一个，有女朋友，或者说有妻子的人，这样太卑劣了。
真的很对不起。
这场不道德的，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持续了这么久，到现在也应该结束了。
现在，你应该结婚了吧。是和你当初那个女朋友吗？应该是的吧。
结婚快乐啊c。
祝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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