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的我,有多少个?”
封幺脸上的急切和期待瞬间凝固。她像是被这个问题定在了椅子上,小小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迷茫,然后是漫长的思索。房间里只剩下凉意泛起的雾气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我……”她声音低下去,“中途……我沉睡了很久。非常久。”
她抬起头,看向封四辰,眼神复杂:“再次醒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完全不记得幺幺了。”
“不记得?”封四辰重复道,声音低沉,“是什么概念?”
“不管是哪个哥哥,”封幺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点赌气的执拗,小嘴微微撅起,“都是记得幺幺的!都会对幺幺好的!”
她强调着,像是在捍卫某种不容置疑的真理。
封四辰看着眼前这个银发红眸、表情倔强又带着委屈的小女孩,沉默了片刻。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生涩地落在她柔软的银色头发上,很轻地揉了揉。
“那……”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之前的那个哥哥……又是什么样的?”
她的红眸泛起雾气,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白色的裙摆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说过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我说过了啊……温柔,宽和,总是容易心软……会带小饼干……会保护大家……是最好的哥哥……”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封四辰看着她的眼泪,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再追问。或者说,他本能地在抗拒那个被描述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形象。
封幺抬起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幺幺观察了哥哥很久……很久很久。我知道,最根本的地方,出现了改变。”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根本改变,我从没有……”封四辰强调道,“改变过。我一直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执着我自己的目标,我……”
她戳着自己的手指,红宝石般的眼睛直视着封四辰,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哥,那你还想得起来……你是怎么对付金天意的吗?在那个精神海里?”
关于精神海突袭之后的记忆,依旧是一片混沌的泥沼。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最关键的,最重要的记忆,就像线条会被抹消掉。”封幺低语,“一个最根本的记忆消失,基础的环境也跟着改变,人的一生、态度、性格,都会改变!失去了一个原本人的关系,就有可能崩坏整个人的人生!”
她说的玄乎其乎,说的可怕而惊悚。
“而哥哥你,”她倔强地、仍然自信而钦佩地说,“你是不同的。”
封四辰闭上眼收回手。
“金天意是哥哥解决的,并不是我哦!”封幺得不到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种奇异的兴奋:“他耍诈哦,哥哥我跟你说~差点就抓住我了!还好哥哥你突然出现,超厉害的把他死死压制住了!”
她的眼睛亮起来,她的语调好似天真而充满兴奋:“而且!而且!干净利落地就把他解决掉了!超——帅的!”
“怎么……解决的?”封四辰的喉咙发紧,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攥住了心脏,声音沙哑得厉害。
“在精神海杀了他呀!”封幺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式的天真,吐出的字眼却冰冷残忍,“金天意不会死啦,他只是精神会受到巨大的创伤!这是他应得的!谁让他对哥哥的朋友起了杀心?活该!”
“我……杀了……金天意?”封四辰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一片空白。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将这种“解决”与自己联系起来。这感觉似乎比失忆更可怕。
金天意的确令人妒忌,记恨,甚至无法言说的恐惧。但金家下任家主,如果真的不明不白疯了、死了,那真正的后果绝对会落在最近人的头顶上。
他不会不明不白杀人,也绝不会认不清形式,对一个可能存在的潜在中立方抱有如此大的恶意。更何况,封四辰自认他的自信,不会有如此多变故和恶意存在。
“不不不,不是杀了他!”封幺连忙摆手,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些,“只是改变了这部分的动态!如果只是幺幺自己处理就好了……金天意知道有人搞他,但不知道是谁,就不会拖累到哥哥身上。”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懊恼,随即又变得理所当然:“所以他知道是哥哥你干的!他必须抹消掉这段记忆!而在精神海里,将‘这段时间’的精神杀掉,是最简单的办法啦!”
“什么……叫‘精神杀掉’?”封四辰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袭来,他几乎要扶住桌沿才能站稳。这个词组听起来比单纯的“杀死”更令人毛骨悚然。
“就是灵魂体的攻击呀!”封幺像是在讲解一个有趣的游戏,“不过大多数人根本做不到哦。就是把灵魂体撕开,直接断绝掉这一部分的所有链接。喏,就像这样——”
她伸出两只小手,做了个撕扯的动作,这让封四辰想起那个小蛋糕。
“但这只是一小点部分,就像拔掉一根寒毛那么微不足道!他只是会浑浑噩噩一小会儿,很快就自我修复完啦~完全不用担心!”她注意到封四辰难看的脸色和痛苦的眼神,连忙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他冰凉的手指。
“真的!哥哥别怕!这不会是哥哥的错!一切都不是哥哥的错!”她的眸子里盛满了纯粹的喜欢、敬佩,甚至近乎虔诚的光芒。
“停下!”封四辰猛地甩开封幺的手,像被烫到一样,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吼。他无法接受这种描述,无法接受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与他所认知的“自己”背道而驰。
“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哥哥你是特殊的!只要哥哥你能恢复,一切都不会存在问题!”封幺被他甩开,却没有生气,反而更大声而坚定地道,带着深深的困惑和恐惧,“只是,幺幺找不到为什么哥哥会出现改变的原因。如果是敌人干的,幺幺该怎么……才能找回我的哥哥?”
为什么,一定要找回来?封四辰脑子里压下这句话,僵在原地。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半晌,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们……走吧。”
医务中心,病房监测室。
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是房间里最清晰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
封四辰缓缓睁开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四辰!你醒了!”陈以安放下削得破破烂烂的苹果,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终于松一口气。他紧紧抓住封四辰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最稳定的人现在胸膛却在大起伏,“感觉怎么样?你沉睡时候心跳也太慢了。”
“没关系的,以安。”封四辰扯出一个笑,却感觉扯中全身肌肉,刺痛入骨。
旁边传来指节被捏得“咔咔”作响的声音。封四辰抬眼便看见贺渊靠墙站着,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目光扫过苏醒的封四辰,最终死死盯住门口的方向,仿佛那里站着他的仇敌。
陈以安、贺渊没事。黎白被他救出来,情况应该比他状态好。方烨,应该也没事……
“纪晴夏呢?”封四辰喘口气问。
陈以安眨了下眼,侧身让开。只见他的身后,隔壁病床上一团被白色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的“粽子”里,艰难地伸出了一根同样缠着绷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天花板。
“我……在……这……”绷带粽子发出闷闷的、有气无力的声音。
封四辰:“……”
谁给他包的?
“咳,”站在床尾的方烨,年轻的医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颊微红,“那个……是我包的。纪晴夏他……太能折腾了,伤口总崩开,实在没办法……”
他眼神飘忽,不敢看封四辰探究的目光。好吧,他承认,除了安全考虑,也有一点点嫌弃对方太不安分的小小“报复”心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黎白和一名面容冷峻、肩章显示教官身份的男人走了进来。黎白的状态比封四辰好不了太多,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但那双眼睛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
前来的教官则是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
“各位学员们好,我来了解情况。”
贺渊站直身,他认出了面前的教官。曾经在回溯时间内,戴帽子运用镇山石镇压他的教官。也是总、副教官不在时候,决策的人物之一。
黎白带着这位“有渊源”的人物来,是做什么?
病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贺渊的目光刺向黎白,方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纪晴夏的绷带手指也默默收了回去。
黎白仿佛没感受到这凝滞的空气,他的目光径直越过所有人,落在病床上的封四辰身上,毫无解释的意图:
“我不需要交代有关金天意伤势的任何问题和缘由。”
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食指笔直地、毫不客气地指向封四辰。
“问他——”
封四辰愣住,完全不明所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一晕昏迷了三天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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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DAY5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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