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驾?”宣铃听见一个有趣的词,“你不是她派来抓我的吗?”
这个“她”代指谁不必明说。
封思崖道:“微臣是陛下派来,护送您回盛安的。”
她已去过云安的云芜别院。
别院而今已被烧为一片废墟。
封思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闻前不久宁王薨逝,世子因悲痛过度,不知所踪。
“数日前,有一群死士屠了我云芜别院所有人,还想对我动手。”宣铃徐徐说,“其中,有一名死士不幸被我们捉住,临死前,她告诉我,派她来的人是当今圣上。”
“不可能!”封思崖很快否认了这点,“绝不可能是陛下!”
她拧起眉头,语气一沉,向宣铃解释:“陛下对您从未有过杀心。”
这点她可以对天发誓。
可宣铃接下来的话,她无法反驳。
“我明白。”宣铃点头笑笑,“陛下对我并无杀心,只是厌恶罢了。”
她自小就清楚了这点。
封思崖一阵沉默,皱起的眉头愈发拧紧,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而宣铃见她这般,也无心为难,垂下眼睫,转头低声道:“封将军不必担心,等我们吃好,我们便会跟着你回盛安,不会让你为难的。”
宣铃重新在火堆旁坐下,慢吞吞剔起烤鱼的鱼刺。
封思崖见状不语,只是默默跪坐到宣铃身旁,压着声音道:“小殿下,我来吧。”
她为宣铃剔鱼刺。
宣铃没有阻拦,垂眼端坐着,便静静候着封思崖。
与此同时,另一边见没事了的青雅和月如水也一声不吭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二人继续吃鱼。
其中,青雅在宣铃认出封思崖后,就安下心躲月如水后边吃起了烤鱼。
烤鱼的味道正正好,外酥里嫩,配上虽然有些放多了、但也没压住鱼本身咸香味的香料,一口下去,鲜香四溢,瞬间填满了整个口腔。
简直完美!
青雅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
随后全身心投入烤鱼的美味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烤鱼吃了个干净。
“还要吗?”而月如水一直关注着青雅那边,全程只慢条斯理吃了小半条烤鱼。
“不好吃吗?”而青雅听月如水问她还要不要,第一反应是自己烤的鱼不合月如水口味,所以月如水才想分给她吃。
“好吃。”结果月如水给了和青雅想象相反的答案。
月如水道:“只是我手里这条鱼太大,我吃不完,才想让青雅姑娘帮着分担一些。”
她给出了一个挑不出错处的理由。
青雅也确实没吃饱,于是又从月如水那分走一小半鱼肚,安安静静吃。
吃的时候,月如水时不时就往青雅那望一眼。
青雅没发现,兀自低头吃,眼里心里都被烤鱼给填满了。
“小殿下,这二位姑娘是?”那头,封思崖也给宣铃剔好了鱼刺。
她将烤鱼分装进随身带的瓷碟里。
宣铃用一双琉璃玉箸慢慢夹起吃。
“一位是沧海洲听云宗的月仙长,一位是……”宣铃顿了顿,道:“我的义妹。”
她不希望青雅被封思崖她们慢待,便临时将人收做了义妹。
而义妹本人没想到自己身份有变,抬眼望了望宣铃,又望了望封思崖,最后乖巧一笑,颔首同封思崖说了声:“将军好。”
旋即便熟练降低起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和背景板融为一体。
“义妹吗?”而封思崖听青雅是宣铃义妹,总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思索两息,她选择先将注意力放月如水身上。
月如水坐在封思崖正对面。
她一袭白裙随意拖在地上,上头的暗纹在月华下,银光流动,似一尾尾在水中游荡的银鱼,美得很客观,就同她人一样。
“月仙长可是听云宗兰芜仙君座下弟子?”封思崖在听了宣铃对月如水的介绍后,便隐约猜到了对方身份。
她神色冷下,面对月如水,她又成了那位严厉、不近人情的封将军。
“是。”而月如水面对这样的封思崖,没有太多旁的情绪,一如既往脸上挂笑,态度亲和,却又让人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道:“我此次同世子殿下回盛安,便是受师尊之命,下山履行婚约的。”
封思崖显然知道月如水和宣铃的婚事。
所以月如水干脆摆到明面上说。
说罢,她神色平和望着封思崖。
封思崖回望片刻,随后收回视线:“原是这样。那接下来几日,便烦请月仙长同我们一路走了。”
封思崖清楚仙门出来的人都很独。
因此她怕月如水不肯同她们一起走,就先替人强行做了决断。
却不知,月如水就压根没想过一个人两条腿走去盛安。
毕竟路这么远,有免费的车驾能坐,谁会平白浪费自己的钱财。
“好。”不过封思崖既这么说了,那月如水还是愿意顺着答应,不多做其他解释。
……
……
“噼啪——”半炷香后,封思崖命人灭了火堆,随后护着填饱了肚子的三人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部空间很大,封思崖叫人摆上三张单人睡的床榻,然后便按宣铃意思,命所有随行的人不得擅入车内,打搅三人。
“好了。睡吧。”马车内,宣铃简单洗漱了番,躺下。
她们三人都连着两日不曾休息。
因此一沾床,倦意就疯狂涌了上来。
“嗯……”青雅最先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她打了个哈欠,回应宣铃一声,接着就沉沉睡去,传来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声音很轻很轻。
钻进另外二人耳中,二人被她感染,片刻也先后睡去。
这一睡就是整整两日。
直至第三日晌午,她们才迷迷糊糊醒来,背有些酸痛地靠在马车上。
“你们也是够能睡的。”朝雪又从残花镜里飘了出来。
她挤在宣铃坐的那张床榻上,靠烦月如水许久烦出来的一张隐息符,终于不用再缩在那面小小的镜子里。
“你是鬼,少睡两日兴许无妨,但我们若这样,大概会在第三天,和你一起缩这镜子里,躲外边那几个修士。”青雅打着哈欠说。
说着,目光落到了面前那张方形案几上。
案几上摆着封思崖方才送过来的饭菜。
一共六道,有五道菜是云安特色,还有一道是盛安近来颇为流行的冰酥酪。
“谁说我怕那些修士了。”朝雪垂眼随意扫了眼案几上的菜,没兴趣,于是又看向了青雅,同她道:“我躲着她们,只是不想与人起争执,平添麻烦罢了。”
朝雪修为一点儿也算不上低。
毫不夸张地说,就那些修士加月如水一起,也未必打得过她。
她只是懒得与人起无意义的争端罢了。
“没说你怕。”青雅虽然有挑食的毛病,但面对封思崖送来这些菜,她现在就是个吃饭乖宝宝,“你的实力我很清楚。”
青雅客观说,腮帮子里饭菜塞得鼓鼓的,“还有……”
青雅咽下嘴里的东西,“你不吃东西吗?”
先前只有三条烤鱼,青雅会誓死捍卫自己的食物。
但现在饭菜管够,青雅就愿意关心一下身边的人……和鬼。
“不吃。”可朝雪对封思崖送来的饭菜没一样看得上的。
毕竟,她从前也是锦衣玉食长大,就这些寻常的饭菜,她也只有饿疯了才会吃。
至于现在,她更是做了鬼,吃已经不是必须的了,那她就更不会吃这些寻常之物。
“哦。好吧。”青雅点点头,随后埋头继续吃。
她饭量算不上多大,巴掌一碗饭吃干净,她就开始吃冰盏里的冰酥酪。
这酥酪做得是极好的,微甜丝滑,入口即化,而且是冰的,极其消暑,青雅一口气就连吃了三盏。
等到了第四盏,月如水终于忍不住叫停,抓住青雅的手腕,道:“贪凉不好。”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青雅一顿,看月如水,又看冰酥酪,又又看月如水,脑袋一阵转,最后还是没放下冰酥酪,同月如水软下声音,撒娇道:“仙长,我再吃一碗,我保证,就最后一碗。”
她伸出一根手指,向月如水乞求。
月如水定定望她,末了,轻叹一口气,移开眼,接着松了青雅手腕。
而青雅见月如水这般,便知人是同意了,于是高高兴兴又捧起一盏冰酥酪,开始小口小口、格外珍惜地吃。
与此同时,坐在边上的朝雪一直托腮盯着青雅和月如水,半晌,她眉头轻轻一挑,嘴角勾起道:“姓月的,你是不是喜欢这小丫头啊?”
她用揶揄的视线在青雅和月如水之间转。
青雅顿时一噎,疯狂咳嗽。
月如水连忙给人拍后背顺气。
好一阵,青雅方才缓过来,无语地望向了朝雪:“你胡说什么?”
她蹙起了眉头,像一只炸毛的猫,气呼呼盯着朝雪,道:“月仙长是人好,才对我好,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雅最不喜欢这种因为两个人关系好,就随意揣测她们关系的行为。
所以哪怕是朝雪这么做,她也要和人好好说清楚。
结果朝雪并未理她,只意味不明朝她笑了笑,随后就看向了月如水,道:“你真不喜欢她吗?”
她下巴点点青雅。
青雅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月如水。
而月如水也正好偏眸,视线不偏不倚同青雅撞上。
二人对视两息,月如水缓缓启唇,说了两个字:“喜欢。”
话音一落,她直直望着青雅的眼,见青雅目露诧异,又浅浅一笑,移开视线,望着朝雪,道:“朋友间的喜欢也算喜欢。”
她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问题。
青雅蓦地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像月如水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青雅瞬间安下心来。
她继续吃冰酥酪。
对面,朝雪见状,好笑地睨了眼月如水,又想开口,却被宣铃用吃的给堵上,老实了。
……
……
傍晚,青雅冰酥酪连吃四盏的结果就是她肚子开始一阵接着一阵绞痛。
痛得她整个人蜷缩在床榻里,疯狂揉肚子,但还是止不住这一阵开始、一阵结束的钝痛。
“嗯……”青雅忍不住哼哼。
她脑袋缩在软被里,像一只躲进壳里的寄居蟹,半晌才挪动一下,缓解不适。
“青雅姑娘……”而月如水见青雅这般,不禁皱起了眉,随后也顾不得宣铃和朝雪看着,坐到青雅床榻边,手伸进软被中,按在了青雅小腹上。
疗愈的术法,月如水并不精通。
但她还是将灵力传进青雅体内,尽量缓解她的痛苦。
“下次不许贪凉了,知道吗?”月如水缓解青雅不适的同时,忍不住说。
青雅迷迷糊糊听见,轻轻嗯了声,然后继续安静缩着。
她痛得失去了一部分意识。
满头的冷汗蒙在皮肤,还有头发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月如水见此,眉头拧得愈发紧。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封思崖送来了一壶刚煮好、放温了的姜糖水。
水倒进小碗里。
月如水将青雅从床榻上扶起。
青雅闻到味道,有些抗拒,但听月如水说,等术法失效了,她肚子会更痛,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将碗里的姜糖水一口气喝了。
喝完,月如水扶青雅重新躺下。
青雅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月如水让她睡一会儿,青雅乖乖嗯了声。
半个时辰后,马车车厢里只剩下青雅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她安静睡着。
车厢另一头,宣铃已经看了她许久,确认青雅没事后,她方才慢慢将视线放到月如水身上。
“姜糖水是你让封将军准备的吧。”宣铃问月如水,但语气肯定,显然是笃定了这个答案。
“是。”而月如水也没想隐瞒。
反正宣铃要真想知道,封思崖也绝对会告诉她。
“先前你说对青雅是朋友的喜欢,其实也说谎了吧。”宣铃神色平静望着月如水,没有一丝丝波澜的眼中,是对一切无形的掌控,“你对青雅的喜欢,其实是我母亲和太子妃殿下之间的那种喜欢吧。”
宣铃猜到了月如水对青雅的心。
月如水默了默,无声承认。
宣铃不解:“既如此,那你为何不将心意告诉青雅,然后带她走?”
宣铃不明白为什么月如水喜欢青雅,还要和她回盛安,去履行那谁都不满意的婚约……她不明白月如水为什么不逃婚。
月如水道:“就像你不愿同我成婚,现在敢逃吗?”
月如水抬眼,平静看宣铃。
宣铃同她对视一阵,垂眸,率先躲开了月如水目光,沉声道:“不敢。”
月如水嗯了声,说:“我也不敢。既如此,那我就没必要给她平添烦忧,叫她烦闷。”
宣铃闻言又抬眸,“可你甘心吗?”
她顿了顿,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看了眼熟睡的青雅,安静一阵,确认青雅没被她吵醒,才又压着声音道:“你甘心和青雅就这么稀里糊涂错过吗?”
宣铃质问月如水。
月如水坐在青雅身边,侧首垂眸,看了眼熟睡的青雅,然后看宣铃道:“青雅如果不喜欢我,那就不算错过。”
宣铃:“倘若喜欢呢?”
月如水:“那便不会错过。”
宣铃:“……”
宣铃缄默一瞬。
月如水则在这时反客为主,复又开口道:“另外,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们两个有谁先违背这个婚约,那一定是你。”
她对上宣铃视线。
宣铃皱起眉,问:“凭什么这么笃定?”
月如水浅笑说:“因为我是修士。修士无所不能,能算到这些也不过寻常。”
宣铃:“……”
宣铃听出月如水这是不肯明说的意思。
她沉默片刻,没选择再问。
整个车厢一时静了下来。
谁也没再吭声。
而本该睡着的青雅则在安静下来后的车厢里,睫毛倏然颤了下……
……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