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棂把顾及修的指令贯彻到底。
她长了张很端正的脸，不算精致但够协调，化妆师给她往端庄大气的方向去化，最终呈现的效果，很有点子国泰民安的味儿。
就这么娴静地望着顾老爷子微笑的样子，让人觉得温柔又坚韧。
顾老爷子有心找茬，却因为温棂的样子太过大方乖巧，反而不知道怎么发作了。
就在这时，季如月突然开口。
“温小姐，再怎么说爷爷也是长辈，你就算哪里不满意，爷爷和你说话也不能不搭理吧。”
偷换概念，给人扣帽子，这是季如月一贯的手法，无往不利。
然而今天她碰壁了。
顾及修拍了拍温棂的手。
“这是我爷爷，喊爷爷。”
温棂从善如流地开口。
“爷爷好。”
季如月张了张唇，有些不甘地闭上了嘴。
顾老爷子来势汹汹，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况且他以为勾着自家孙子的会是个小家子气的妖精，没想到是个面相这么和善的小姑娘。
连顾老爷子自己都没意识到，温棂这一笑，把他的怒气都笑没了一大半。
晚辈乖乖喊了爷爷，顾老爷子也“嗯”了一声，目光继续落在温棂的身上，来回打量。
“多大了今年。”
温棂声音清凌凌的。
“二十四了，爷爷。”
二十四，跟及茉差不多大的年纪，在顾老爷子眼里就是小孩子。
虽说顾及修也不过三十，但他年少就展露出的成熟和心性，早就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年轻的后辈，商场上，他可是能翻云覆雨的存在。
所以怎么会跟这么个小丫头搅合在一起的？
起初顾老爷子以为孙儿是被皮相迷了眼，这会儿看着温棂，一下子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单看外表，这小丫头也不像能让人神魂颠倒的类型。
顾老爷子眼神里的怀疑太过明显，温棂没察觉，顾及修倒是发现了，他不由得牵了下唇角。
“这是我新招的助理，最近在总部事情多，许总助一个人忙不过来。”
如果是助理，那就说得通了，温棂眼睛里的认真，即便挽着顾及修也依旧挺直的腰板，看着就是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只是助理？”
顾及修扭头看向温棂。
“有驾照吗？”
温棂啊了一声，点点头。
“有的。”
两年前考的，拿到驾照之后就让车给撞了，到现在都没摸过方向盘。
顾及修转回视线，笑着跟顾老爷子说。
“那偶尔也让她当当司机。”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
“家里这么多司机，你还缺人给你开车吗？”
顾及修一派正经道。
“又能当助理又能当司机的确实只有一个，再不找个能替换的，许总助可就要累倒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再加上温棂老老实实，跟个摆件一样安静，顾老爷子心里的疑虑勉强也可以消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
“你可不许学你堂姐。”
顾及修眼底暗了暗，随即淡声道。
“……不会的。”
顾老爷子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他虽然退得早，但早年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这些年来顺风顺水，即便儿孙长大了也喜欢时不时插手。
顾及修在事业上的成就远超老爷子和顾父，唯一让人操心的就是婚姻。
顾父和顾母的姻缘就是顾老爷子牵的线，这俩人不是和和美美的吗？
所以顾及修年近三十了还没个苗头的时候，顾老爷子自然就开始为孙儿张罗。
其实也不是非季如月不可，只是季如月是顾老爷子觉得最合适的对象，偏偏顾及修冷冷淡淡，忤逆长辈。
“如月大老远给你送了汤，怎么连顿饭都没请人家吃？你的工作就忙到这种程度吗？”
顾及修态度挑不出错，但说出口的话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爷爷，我忙不忙，您亲自来公司看一眼不就知道了，您退休这么多年，公司的规模不知道扩大多少倍，可能没法想象我每天得处理多少事情。”
顾老爷子气急。
“我这是操心你，还成我的不是了？”
季如月出来打圆场。
“爷爷，顾……顾总一个人管理整个公司，我能理解的，您别说他了。”
说着有些羞涩地继续道。
“其实我去找他也可以的，如果不打扰顾总的话。”
说到最后，带着点希冀看向顾及修，触及到对方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儿冷意的眼神后，又畏惧地收回视线。
季如月不明白，也不服气，凭什么顾及修这么抗拒自己？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顾老爷子愿意为自己撑腰，就算最后还是失败，老爷子也会因为愧疚补偿自己。
顾家老爷子的一份愧疚，甚至比沪市绝大多数豪门的身家还要值钱。
季如月的话让顾老爷子对顾及修之前的做法更加不满，他握着拐杖的手收紧，不轻不重地在地上敲了一下。
“哪有让女方老是跑的？说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说完突然看向温棂.
“小助理，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让你老板好好把这顿饭给吃了!”
突然被点名，温棂一下子从神游状态中回神。
她看了一眼顾及修，对方神色淡淡的，没有说不行，但也没有很高兴。
温棂敛下眼睑，声音弱弱的，但话语坚定。
“我听顾总的。”
顾老爷子虽然老了，但是没聋，立刻横眉怒视。
“你说什么？！”
“……”
温棂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子又说了一遍。
“顾总给我开工资，顾总吩咐的事情我一定会好好办的。”
言外之意，即便您是顾总的家人，没有顾总的指令，甭管您说什么都没用。
顾老爷子气得不轻。
这小丫头看着温温柔柔的，竟然是个硬茬子。
也对，面对自己的问责，还能镇静地面带微笑，普通小姑娘可没这个心性。
及修真是找了个好助理啊。
顾老爷子沉下脸，恐吓道。
“你叫什么名字？”
别看温棂话说得硬气，其实慌张得不得了。
不管怎么说，面前这老头都是顾总的家人，她要真把人惹恼了，万一老头儿以后非要找她麻烦，也不知道顾及修保不保她。
现在她只能希望，甚至是祈祷。
狗资本家以后能都记得，她是为了谁在冲锋陷阵。
他要是敢背刺她，她、她、她以后去一座庙就诅咒一遍他！
顾及修轻笑一声，把人往自己身后招了招，温棂也顺势往后躲，只留了个饱满的侧脸给顾老爷子。
在顾老爷子彻底发飙之前，顾及修放软了姿态。
“一个助理，轴了点儿，犯不着生气。”
说着看向季如月，眼底不带一丝情绪。
“既然爷爷把这事儿交给我助理，季小姐，你什么时候有空，直接和她联系就行，温棂——”
“和季小姐加个联系方式。”
温棂连忙掏出手机，凑到季如月面前。
“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温棂个子本来就高，尤其现在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比季如月高出半个头来。
季如月看她还得微微仰着，就这么一点点仰头的弧度，把季如月气得心梗。
又或许是因为她本来就讨厌这个能在顾及修左右的助理。
“季小姐？”
季如月扯了扯嘴角，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温棂“滴”一声扫了，季如月也只能捏着鼻子通过了。
温棂加完就又站回了顾及修身边，把跟班的角色诠释得淋漓尽致。
在俩人加联系方式这会儿，顾老爷子已经负气离开了，他这个年岁，老朋友不多，精力也有限，撺掇这一场宴会不过是为了后辈。
哼，等以后及修和季如月看上眼了，就知道爷爷的用心良苦了。
见顾老爷子走了，不少想和顾氏合作的人都跃跃欲试地围了过来。
同样的，没有顾老爷子，以季如月的身份完全没有理由继续霸占顾及修。
人群簇拥着顾及修远去，一同离开的还有她那个打扮得根本不像普通的助理的小助理。
只有季如月留在原地。
奔着她来的人，便在此刻围了上来。
抛开季家待价而沽的行为，季如月本人确实很有人气。
得天独厚的长相和身材，性格温柔，又有才华，还是有很多公子哥愿意为了她和季家人谈谈的。
季如月虽然气，但还是端着温柔的笑一一应对。
毕竟顾及修这条大鱼，是很有可能钓不上来的。
……
另一边，温棂跟着顾及修，继续当她的吉祥物。
一直没有露面的许总助，也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顾及修身旁。
看到许总助，温棂非常惊喜，毕竟顾及修再怎么说也是老板，同为打工人的许总助更让她感到亲切。
宴会上不仅有沪市本地的豪门世家，还有许多国内外的企业家、合作方，顾及修并不全都记得。
好在许总助及时出现，那些围上来的A总B总，身份姓名都有了介绍。
“这位是泰和远洋的谭总……这位是月固集团的魏总……”
温棂彻底沦为一个好看的移动摆件，跟在顾及修和许总助身后，看他们在社交场上运筹帷幄。
她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不说顾及修，即便是许总助的本事，也够温棂学上许久的。
要应对的人太多，中间顾及茉跑来露了个面，温棂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几句，就被准备转场的顾及修喊走了。
顾及茉冲温棂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十分爽快地把人放走了。
时间渐渐推移，人已经见了一波又一波，饶是顾及修脸上也出现了淡淡的倦色。
他明明已经是很厉害的企业家，在沪市乃至全国都说得上话，在某些方面却丝毫没有架子。
之前许总助和温棂闲聊，说自己跟着顾及修的这几年，除了偶尔陪父母，就没看他休过假。
温棂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跟着站了这么久，脚早就酸痛到不行了，但老板还没说结束，她当然也得坚持。
直到温棂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
温棂悄悄看了眼顾及修，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听到，悄悄松了口气。
从下午到现在，已经快晚上九点，她一口东西都没吃过，会饿也是正常的吧？
温棂扫了一眼整个宴会场，人还是非常多。
她只能抿了抿唇咽口水，顺便悄悄换着脚活动活动。
就在温棂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时，顾及修看了眼腕表，开口道。
“走吧，今天就到这里。”
温棂：！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温棂喜滋滋地跟上去，顺便在脑海里计划下班之后吃什么，噢光她计划没用，还得给顾及修报备，
每次想到这一茬她就忍不住吐槽。
顾及修怎么会犯上这么个毛病的？
对别人的饮食有掌控欲，偏偏又不是所有，只掌控特定的人，比如她。
温棂上回看到许总助随手接了一个同事递的香蕉，然后当场就扒开吃了，她才知道许总助吃什么并不需要向顾及修汇报。
温棂撇撇嘴，看在顾及修拿薪水和美食收买她的份上，愿意勉强陪他“犯病”。
到了车跟前儿，温棂本来打算坐副驾驶，结果许总助先她一步上了车。
温棂摸了摸鼻子，打开后座的车门，扭扭捏捏坐到顾及修身边，俩人之间隔着个楚河汉界。
即便这么远，温棂还是一下子就闻到了顾及修身上的酒气。
刚刚的宴会上，一波又一波的人敬酒，顾及修难以避免喝了些。
他神色自然，喝酒也不上脸，如果不是因为此刻车厢内浓郁的酒味，根本看不出这人已经喝了好几杯。
车辆启动，在夜色中穿行。
兴许是累了，顾及修上车之后就在闭目浅寐，温棂一边揉着脚踝，一边时不时偷看他两眼。
道路昏暗，只有偶尔经过的对向车辆的灯光，照进车里，斜斜印在顾及修的脸上，流水般淌过去。
那张脸如刀刻般俊美，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更显得五官深邃，朦胧又美。
即便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帅气也没有分毫折损。
又是几道车灯闪过，顾及修皱了皱眉，似乎有睁眼的迹象。
温棂连忙别开眼，假装专注地揉着脚踝。
却见顾及修突然直起身，伸手按下了隔板上升的按钮。
车厢后排变成了一个单独的，密闭的空间。
温棂今天其实也喝了一点点，毕竟就算当个哑巴吉祥物，时间长了也会口渴。
更何况宴会场提供的酒水味道柔和，喝起来还有些甜甜的，温棂不自觉就多喝了两杯。
后排的空气仿佛都随着隔板的上升变得稀薄，温棂突然觉得有点儿热。
老贾把空调开得太足了。
温棂一边思索着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的可行性有多高，一边在座椅上左扭右扭，如坐针毡。
思考了一会儿，温棂放弃了打开车窗的想法，毕竟现在是十月的晚上，她又只穿了一件露胳膊露肩膀头子的抹胸裙。
她开始变换坐姿，一会儿把左腿叠在右腿上，一会儿把右腿叠在左腿上，怎么坐都不舒服。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突然握住了她的脚腕。
温棂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狠狠踹出去，脚踝传来的力道却不容反抗。
顾及修眼神幽暗，深不见底，蹙着好看的眉头。
“你乱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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