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桃与李莲生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对视一眼。
而后，玉桃悄悄拉了拉杨德的皂袖，向他使了个眼色。
杨德，“？”
杨德心生奇怪，还是随他们一起到角落，问，“你们有话要说？”
玉桃道，“实不相瞒，我们曾在三日前，见过死者。”
她隐去二人曾在魏府投宿一事，将那夜偶遇道出，最后道，“但方才我与少爷再去那魏府，却见山上空空荡荡，那高门大院早已消失不见。”
李连生点头，强调，“片瓦皆无。”
“不见了？”衙役瞳孔微缩，压低声音骇然问，“此话当真？”
玉桃点头，“自然！”
杨德的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定格为凝重。
他断然沉声，“此事到此为止，死者也当立刻下葬——你们尽快离去此地，不要再瞎掺和！”
他转身欲走，却被李莲生伸手拦住，少年不悦，冷冷质问，“我们的情报交代了，你们的呢？”
杨德神情冷硬，冷笑一声，想出言发威，又惧二人动手干脆。只好没好气道，“我们的情报是——赶紧走吧！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后悔不及！”
“让开！”他扫开李莲生的手，向自己的同伴大步而去。
李莲生二人对视一眼，站在墙角，双臂抱胸，靠在一处，肩头碰着肩头，冷眼看着闹剧，嘀嘀咕咕，小声耳语。
李莲生低声笃定，“他定然知道什么。”
玉桃点头，低声劝慰，“少爷莫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们如此急切，只怕真有什么说法。咱们既抓到线索，之后再找他们也不迟。”
李莲生点头，当真不再插手。
杨德来到同僚身边，与二人耳语几句，两名同僚瞬间勃然色变。
原本缩在一边吃瓜的仵作当即站出，高声打断村老吵闹不休，“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那群拉拉扯扯的老人立刻像听到动静的狐獴，齐刷刷转头看他。
仵作道，“诸位请见谅……我之前所言，确实并非实话。那张生也确实并非死于自杀。
但是，我劝诸位……最好还是以自杀了事，尽快让他入土为安为好。”
张父立刻怒目圆睁，不可置信，“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成？！”
“‘岂为人子乎？！’”
仵作叹息一声，问，“诸位可听过‘阴山婆’吗？”
此话一出，所有惊怒，不悦，怀疑，齐齐僵在脸上。
“阴山婆……？”一名村老轻声重复，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苍老的脸上已满是惊惧。
几人对视一眼，一名村老忽然掐住张老三，拽到自己面前，目光灼灼逼视着他，阴森沉郁，隐带凶狠，“贤侄身死痛煞人心，确实当尽快入土为安才是。张老弟，你觉得呢？”
此时，所有的村老都仿佛转变了态度，一致对外逼视着张老三。
张老三双目含泪，颊肉颤抖，半晌，用力的点了下头，一边痛哭，一边凄声道，“是我儿命苦——！”
村老放开他，众人四下散开忙碌，每个人都面色沉冷，如临大敌，同心协力，使整个丧礼流程迅速简化，当天晚上，张石郎就被埋进了地里。
当他‘入土为安’那一刻，他昏迷的母亲甚至尚未醒来。
而那时，李莲生二人与衙役已经早已离去。
不过，心情沉重的村老们，大概也无闲情关注一二宾客。于是，他们定然也想不到，那些人会再次‘相遇’。
离开李家村时天色已晚，途径新安镇，三名衙役与仵作投宿镇上客栈，刚定了房间正要上楼，一粒花生米投到柜前。
“嘣！”的一声脆响。
众人下意识抬头，只见二楼，一名黑衣假面的少年盘坐护栏，手里拋玩着花生，笑吟吟懒洋洋的抱怨：“好慢啊各位。”
恍若阴魂不散。
四人瞬间如临大敌。
尤其是赵奇，只觉头晕目眩，两腿打颤，浑身剧痛再次卷土重来。
他不由再次想到了那具死尸，不自觉的打起哆嗦。
“来者不善呐……”仵作向奉轻声呢喃。
易根已握上刀把，目光中流露凶狠之色。
杨德却按住他，抬头盯着楼上少年，皮笑肉不笑，谨慎问，“恩怨已了，阁下这是何意？”
一旁的掌柜见状，向跑堂偷一招手，拎着钱盒账簿飞快躲入后厨。
李莲生轻声嗤笑，“诸位何必如此紧张？之前的杯酒之约，阁下可还记得？既然恰巧遇到，不如上来坐坐？”
杨德奇异，“……你们当真要请我等吃饭？”
李莲生笑，“嗯哼??，不敢来吗？”
“哈！有何不敢？！”杨德短促的笑了一声，目光透出几分冷意，道，“公子既然诚心相邀，我等一退再退，岂不让人笑话？”
李连生腿勾梁柱，翻身吊到廊下，冲着厨房大喊，“喂！别躲了，上菜！”
虽然力微难敌，可已被人欺上门来，岂能再退？四名官差沉重上楼，进了一间包厢。
屋里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摆着三样时鲜果盘和一壶酒。
四人见了，当即愣了愣。
‘怎么还真一副请客吃饭的样子？’
四人迷惑的对视一眼，敌对的情绪不上不下，最终，迟疑又谨慎的缓缓入座。
杨德放软了态度，谨慎小心问，“公子这是……？”
“哈哈！”李莲生爽朗一笑，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四人略敬了敬，道，“诸位不必多心。
玉桃说得对，在下之前不曾问清就先动手伤人，纵使情有可原，也确实略有不对。我先敬诸位一杯。”
说完，一仰头先灌了自己一口。
四人，“……”
道歉了，如道。
显然，‘公子’敬酒最好乖乖接着，要是真的觉得他道歉了就想拿腔拿调作威作福，那就是痴人说梦。
与其说是赔礼道歉，不如说像是某种威胁。
四人虽然武功不济，人情世故上却不少，气氛短暂冷凝一瞬后，四人立刻热络的捧起酒杯，迅速又自觉的借坡下驴，将颜面痛失的不得不服软，迅速转变为不打不相识的一笑泯恩仇。
没一会儿，跑堂的唱着菜名儿上来了，一盘盘佳肴摆上桌，气氛更加融洽。
李莲生陪着他们说话，彼此恭维，没两句就受不了心中作呕，寻了个借口出门透气。
片刻后，玉桃提着一坛烈酒回来，见他站在门口，略感惊讶，“少爷怎在这里？”
李莲生吐出一口浊气，郁闷道，“哼。没我他们更自在吧。”
玉桃无语，凑过来小声，“……我们又不是真心请客的。”
“没事。”李莲生低声道，接过酒坛掂了掂，轻声哼笑，“二斤黄汤下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倒了。我在屋里，他们战战兢兢，反倒心生警惕，放不开手脚。”
想起之前那般作态，他犹觉满心欲呕，哀怨的看向玉桃，口中抱怨，“真是信了你的鬼话。
那群破鱼烂虾，好好逼问一番就是，难道他们还敢反抗？现在反搞得少爷我一肚子恶腻。”
玉桃顿时眉开眼笑，凑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轻声软语哄道，“少爷??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家少爷泼天的本事，想收拾他们自然易如反掌。可如果事情闹大，你我行踪当如何隐匿？不如大事化小，咱们办完了事，低调离开。”
“哼。”李莲生还是不太乐意，可玉桃不仅是他的婢女，还是相伴同行的伙伴。对于好友的道理，少爷还是愿意停下来听一听的。
而且，事已至此，总不能中途半场掀桌子吧？
于是，他冷哼一声，还是提着酒壶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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