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路晚晚再次踏入路氏集团总部大楼时，心情比上周更加沉重。运营部的工作对她而言依旧是种折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市场分析报告，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格格不入。
午休时，她再次躲到楼下的咖啡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耳机，点开“抖乐”后台。短短几天，她的粉丝数已经悄悄破千，每条视频下面都有了不少鼓励和求更新的评论。那一点点累积的认可，是她灰色工作日里唯一的光亮。
她正看着评论，一个陌生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喂，你好，路晚晚。”
“晚晚啊，是我，爸爸。”路明远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语气比平时缓和些许，“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和江世伯他们家，关于城西新商业综合体餐饮板块的合作。你准备一下，下班跟我一起去。”
又是江家。路晚晚的心猛地一跳，眼前闪过那个桀骜又带着熟悉感的“江一澈”。
“爸，我晚上可能……”
“没有可能。”路明远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次合作很重要，江家那边也很重视，点名了希望年轻一辈也多交流。就这样，下班在地下车库等我。”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路晚晚握着手机，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白领，心里一片烦乱。交流？恐怕不只是商业交流那么简单。父亲和江世伯的心思，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晚上，地点换成了另一家更私密、格调更高的中式餐厅包间。
路晚晚到的时候，路明远和江父已经在了，正相谈甚欢。见她进来，江父，一位看起来精明儒雅的中年男人，笑着对她点头：“晚晚来了，越来越漂亮了。老路，你真是好福气啊。”
路明远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江总过奖了，这孩子就是太安静。”
正寒暄着，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来人依旧是挺拔的身形，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但眉宇间那股被强行压抑住的不耐烦和散漫，比上次更加明显。他走进来，目光扫过路晚晚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规规矩矩地喊人：“路伯伯，爸。”然后才看向路晚晚，扯出一个标准的、略显疏离的微笑，“路小姐。”
“一澈来了，快坐快坐。”路明远热情地招呼。
江父看着儿子，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就知道泡在游戏里，让他来谈正事跟要了他命似的。”
游戏？路晚晚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江一澈，或者说，极有可能是“尘嚣”本尊的男人，闻言立刻反驳：“爸，那叫放松，叫劳逸结合。再说了，我游戏里也能谈生意……”他话说一半，似乎觉得失言，立刻打住，拿起菜单掩饰性地翻看。
路晚晚的心跳悄然加速。是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席间，依旧是长辈们主导着关于市场、合作、前景的宏观话题。路晚晚沉默地吃着菜，偶尔在父亲眼神示意下附和几句。江一澈也显得心不在焉，筷子没动几下，倒是喝了不少水，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或者……不经意地扫过路晚晚。
路晚晚能感觉到他那看似散漫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终于，趁着两位父亲就某个合作细节讨论得热烈时，江一澈忽然身体微微向路晚晚这边倾斜了几分，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状似随意地问：
“路小姐平时……有什么消遣吗？比如，玩不玩游戏？”他的目光紧锁着她的反应。
路晚晚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偶尔玩一点。”她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补充道，“主要是……做菜比较感兴趣。”
她刻意将话题引向烹饪，观察着他的反应。
江一澈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线索，追问道：“做菜？那路小姐知不知道《幻界》？里面有个生活技能系统，烹饪做得还挺逼真的。”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普通的闲聊。
路晚晚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在试探！
她正准备含糊应对，坐在主位的江父忽然看了过来，笑着打断：“哎呦，一澈，你跟晚晚聊什么呢？还说起游戏来了？晚晚这么文静，一看就是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的大家闺秀，谁像你整天不务正业。”
江一澈被打断，略显烦躁地靠回椅背：“爸，我就随便问问。”
路晚晚暗暗松了口气，但也失去了一次确认的机会。
饭局在看似和谐实则微妙的气氛中接近尾声。路晚晚几乎没吃什么，只觉得心累。她看着对面那个同样坐立不安的男人，忽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都被家族期望束缚着，都在寻找喘息的缝隙。
侍应生上来最后一道甜点时，路晚晚鬼使神差地，对着旁边的江一澈轻声说了一句：“这家的舒芙蕾做得有点过，内部湿黏，烤箱温度或者时间没掌握好。”
江一澈正百无聊赖地戳着面前的甜点，闻言惊讶地抬头看她。
路晚晚说完也有些后悔，这太突兀了。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邀请：“如果江先生对美食感兴趣，下次……我可以做一道味道更地道的。”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路晚晚是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发出邀请。而江一澈，则是彻底怔住了。他看着路晚晚清澈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讨好，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对食物本身的认真，和一点点……类似于在游戏里讨论副本机制时的专注。
这种奇特的反差感，和他潜意识里对“晚来风急”的某种模糊印象，竟然产生了一丝重叠。但很快，他又觉得荒谬。路家大小姐，怎么会是游戏里那个操作犀利、能跟他并肩作战、还会做传说料理的冰法？性格完全对不上。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扯了扯嘴角，出于礼貌回应：“好啊，那有机会……一定要尝尝路小姐的手艺。”语气里却并没太多当真。
饭局结束，双方长辈还在门口寒暄。路晚晚和江一澈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今天……”路晚晚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我先走了，公司还有点事。”江一澈却率先开口，语气匆忙，甚至没看她，只是朝长辈们方向点了点头，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跑车，引擎轰鸣声中迅速离去。
路晚晚看着他消失的车尾灯，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或许能找到一个“盟友”的念头，又慢慢沉了下去。他果然和游戏里那个热情吵闹的“尘嚣”很不一样。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然而，江一澈的烦躁并非完全因为饭局。他一上车，就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猴子，我让你查的那个美食博主‘一碗清风’，有眉目了吗？”他语气急切。
“澈哥，有点难搞啊，账号太新了，没多少信息，IP地址也在一个大范围，锁定不了具体位置。不过看那手艺，绝对是专业的，甚至可能是顶尖酒店出来的。”电话那头的人回答。
“继续查。”江一澈挂了电话，心里乱糟糟的。那个博主做菜的手法，尤其是对火候的精准把控，和他游戏里那位绑定奶“晚来风急”简直如出一辙。再加上今天路晚晚突然提到自己擅长做菜……
一个荒谬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路晚晚就是“一碗清风”，甚至可能就是……晚晚？
但这个想法太疯狂了。路家千金，现实里安静得甚至有些沉闷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是游戏里叱咤风云的技术流大神，还是那个能做出治愈系美食的神秘博主？这三者之间的形象差距太大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上游戏论坛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转移一下注意力。
一点开《幻界》官方论坛，一个被顶到首页热帖榜首、后面跟着一个“爆”字的帖子标题，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
【实锤深扒！‘晚来风急’真身曝光！并非想象中女神，竟是其貌不扬普通女学生？！（有图有真相）】
江一尘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点了进去。
发帖人自称是“晚来风急”的现实同学，帖子里详细描述了一个叫“路晚晚”的女生，性格内向，成绩普通，长相也很一般（附了一张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刁钻、像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生低着头，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确实毫不起眼），却沉迷游戏，甚至因此荒废学业。帖子里还暗示她游戏里的装备和成就来路不正，可能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
通篇充满了恶意和引导性的言辞，虽然没有任何关于“抱大腿”的实际证据，但那张模糊的照片和“同学爆料”的身份，已经足够引爆舆论。
下面的评论早已炸锅。
“我的天……幻灭了！还以为操作那么犀利是个美女呢！”
“这长相……确实很‘普通’啊，难怪不敢爆照。”
“怪不得死死巴着尘嚣大佬呢，现实里找不到这么好的凯子吧？”
“啧，游戏里装女神，现实里……呵呵。”
“楼主空口无凭，一张模糊照片能说明什么？我还说这是我同学呢！”
“支持晚晚大神！技术好就行了，管人家现实长什么样？”
“就是！扒人现实信息太缺德了！”
有嘲讽的，有维护的，有看热闹的，论坛里吵成一团。
江一尘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虽然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那低头拘谨的姿态，那副厚重的眼镜，以及“路晚晚”这个名字……瞬间和他刚才饭局上见到的那位安静得过分的路家大小姐对上了号！
原来是她？
所有的试探、怀疑、猜测，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笑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烦躁瞬间涌上心头。他并不是在意容貌，而是无法接受自己欣赏的、甚至隐隐有些心动（虽然他不愿承认）的游戏拍档，现实里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趣且看似心机深重的人（基于论坛帖子的描述）。而且，她竟然还和自己被家族强行安排的联姻对象是同一个人？
这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
他猛地关掉论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砸东西的冲动。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所以，她游戏里和自己配合默契，现实中发出做饭邀请，都是刻意为之？因为她早就知道“尘嚣”就是江一澈？一切都是为了迎合这该死的联姻？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心里那点因为游戏和美食博主而升起的好奇和好感，瞬间冷却成了冰碴。
他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几乎没聊过天的、属于“路晚晚”的微信头像（上次饭局后被迫加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空，最终却只是烦躁地锁屏，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跑车猛地窜了出去，汇入车流，仿佛想将这一切令人厌烦的纠葛远远甩在身后。
而此刻的路晚晚，对论坛上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暴还一无所知。她刚刚回到家，脱下令人不适的正式服装，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看着冷冷清清的厨房，她忽然很想做点什么。
或许，可以尝试直播一道复杂一点的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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