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无极急中生智,拿出花妖十成十的媚态来,眼波流转、西子捧心,他刻意选好角度,哐当一下撞向桌案。同时他朝寒渊谷侍者使了个眼色,侍者迅速从正门跑出去,用比刚才祭司高10倍的声音喊道:“不好了,花魁心疾发作晕倒了!”
傅无极演得太投入,没控制好力度还是撞到了腰,他在闭眼前看到阿卢那去而复返,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二楼住着寒渊谷侍者,傅无极屋的侍者抄小路冲上去,他们几个交换了下眼色,其中一人割开手掌,朝着相反方向冲出客栈,地上刻意留下均匀分布的血迹。其他人想将阿渊转移出客栈,此时他眉头微皱,睁开双眼:“不必,我留在这里。”
阿渊明显感到自己这具身体不耐蛊毒,痛感是常人中蛊的十几倍,但这点蛊毒要不了他的命。怪不得后世无人能达到洛灵阳的高度,因为毒蛊双修本就是相克的。姬沐寒炼成了《绝命毒经》,算是后天养成的纯毒体,她中蛊是不是也能要她半条命?再加上《通天蛊术》,倒是可以冒险一试。
阿渊封住奇经八脉,不让蛊毒四散流窜,侍者看他额头汗如雨下,低声问了句:“少主,要不要准备药浴?”
药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蛊毒蔓延,副作用也会让他变成小孩,他撑不到傅无极回来。阿渊摇摇头,“不用。”
约过了一个时辰,傅无极推开房门走进来,他将发丝递给侍者,吩咐他们与草木灰研磨,一定要快。阿渊肩部已经黑了一大片,他现在疼得神志越发清醒:“哥哥引开阿卢那了?”
“没那么容易,她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小爷说你是我的小保镖,做事不利,我已经把你剁了丢乱葬岗了。你今晚立刻、马上离开这里。我已见过阿崇的魂魄,相信花妖也被他们所害。既然她明知道花妖是假的,为何还要举办魔神娶亲仪式?我背上暗渊岭的地图她已经看过了,你也拿到了《通天蛊术》,她那么闲要陪咱们演戏?除非……”
如果这个亲是针对傅无极,那就更不能结了,也得赶快跑。
“嗯,她本就不想给寒渊谷《通天蛊术》,花妖是假的,她明明就可以昭告天下,寒渊谷给魔神献了假新娘,寒渊谷声望马上能一落千丈,她也能正面打击到我们谷主。为何不呢……她定另有所图。”阿渊痛到无意识抓着傅无极的袖子,傅无极扯了两下袖子没抽出来,就随他去了。
阿卢那的愤怒,一方面是阿渊偷走《通天蛊术》,应该还有别的东西,直觉告诉他还有必要去一趟魔神殿主殿。阿渊看着傅无极与阿卢那营帐内画中女子有相似的眉眼,还来不及思考什么,就被傅无极灌下一碗难闻难喝的药,从没人敢这样对他,阿渊感觉受到了很大的侮辱,眼泪都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傅无极拍拍他的脑袋,不怀好意笑了下,“收拾一下,你得在天亮之前离开。玄风剑还给小爷,珍重!”
“哥哥只记得玄风剑吗?今后不想再见到我了么?”
阿渊抬起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傅无极,随后抬手招来侍者,侍者手中握着一柄纯黑剑,递给傅无极。
“这是少主嘱托我交给哥哥的。”
“阿渊定要努力活下去,等小爷去寒渊谷看你。”
傅无极接下玄风剑,眼底的笑意隐藏不住。他觉得这话说的心虚又没诚意,忙摆摆手迈出阿渊的屋子,反正他也是假花魁,演戏而已嘛,何必真情实感,得赶快逃离这里了。
天蒙蒙亮,傅无极收拾好细软包裹,提上玄风剑,悄悄避开魔神殿祭司和寒渊谷侍者,朝深山密林进发。从此处回傅家,不到一天时间即可到达,他已经去当铺赎回了阿崇娘的簪子,到时候跟他的尸骨葬在一起,一切事了后,他就可以回玄剑宗给师父盖房子了。傅无极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傅无极的步伐越来越轻快,远方蝉鸣鸟叫、琴声悠扬,看背影是一名女子,长发及腰,指尖琴波流转,时而如春风拂面、泉水叮咚,时而如万马奔腾、战鼓擂响。
一曲终了,女子说的话让傅无极当场愣在当地:“湘云,这是你教给我的曲子,怎样,我是不是弹得很好听?十多年过去了,再好的曲子无人欣赏,也不过如此。伯牙没了子期,世上便再无知音。”
“傅云霄一直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还在。哪怕你变成怪物,我也喜欢。傅云霄能做到吗?他不能,他只喜欢干干净净的你。当年你走火入魔之际,是他亲手把你封入魔神主殿的第十八禁室。我要将你救出,他死活不肯,还当胸给你一刀,最后尸体都不见了,当年你给我的信,我还好好珍藏着,我还留着傅家很多证据,傅家人都该死啊,只有我一直在寻你,不论天涯海角,生生死死。”
“前些日子姬沐寒给我来信,说寒渊谷修炼的阴兵有长足进展,已经可以保留自我意识了,她希望我借《通天蛊术》给她,用蛊虫控制阴兵,他们便能与常人无异,大隐隐于市。哈哈哈这个傻女人,她寒渊谷练不练得成阴兵与魔神殿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你的手下败将呢!更何况《通天蛊术》早已……我倒也不介意给她添些堵。”
“为讨好魔神殿,还说要送花魁给魔神。我看到画像,长得跟你有些像,她拿捏住我的软肋,知道我不会拒绝。这世上没有《通天蛊术》这事决不能让外人知晓,我便杀掉寒渊谷的花魁,本想叫他们知难而退。没想到他们又换了一个花魁,这个跟你更像了,你想不到他是谁吧?傅家人都该死啊,十五年前我未能将他带回魔神殿,现如今他自己闯进来,魔神殿就是他的归宿,这是他的命,也是卦象告诉我的。湘云,你不会怪我吧?湘云,我身体明显不好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亲自去跟你赔罪了。”
傅无极早有猜想,阿卢那认出他了,后面的戏台子就是为他搭建的,他该怎么办?傅无极向远方看去,云层下半山腰那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撞到网的麻雀像浑身触了电一般,从半空急转直下。他自5岁记事起,见的就是韩湘云的画像,他娘到底在哪里,还活着吗?他毫无头绪。阿卢那这个疯癫的样子,会知道韩湘云在哪里吗?傅无极若强行逃出去,也许会比麻雀更惨,还可能被阿卢那撕碎!
傅无极慢慢往后退,没有打草惊蛇,他按住怦怦乱跳的心脏退回客栈,看来这个魔神殿主殿是非去不可了。可他不曾料想,阿卢那与韩湘云她们……阿卢那爱韩湘云,竟然爱到疯狂的程度,这个世界太颠了。
没有阿渊的客栈,显得空荡荡的。听说寒渊谷少主来了,侍者还是像往常那样忙忙碌碌,仿佛少主来不来,都不会打乱他们原本的节奏。傅无极在客栈一楼看到那个身着白衣,肤色偏黑的小团子,这小孩眼睛大大的,表情却显得一脸严肃。他坐在素舆上,双手戴着黑色手套,歪头盯着像逃难归来的傅无极。
傅无极本想溜回去,却见小团子摇着肃舆拦住他的去路。傅无极索性停下,面前的孩子小小一个脑袋,扎着丸子头,模样怪可爱的。傅无极尴尬笑了笑,他也跟林沐学坏了,看到小孩脑袋就想摸,他刚伸出手,小七就躲开了,“锁魂珠给我下,哥哥!”
傅无极不认为第一次见面的小娃娃喊他哥哥有什么不对,他又不是寒渊谷里小七的内侍,他扮花妖还与寒渊谷有恩呢。一时玩心四起,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将锁魂珠勾在指尖,强行拉过小七的头,狠狠摸了几下,“给小爷撸几下,就给你!不准反抗哦~”
小七闭上眼睛,任凭傅无极的大手扶过他脑袋,还捏了下他的丸子头。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听在傅无极耳朵里就像撒娇,谁知道周围的侍者脸色大变,扑通扑通全跪下了。
“嗯?!”傅无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七忙躲开傅无极的蹂躏,语气稚嫩又冷漠:“哥哥,换衣服吧,要出发了!”
傅无极当然没忘今日是魔神娶亲的日子,他身着绛红色喜服,齐肩卷发被一根红发带系住,腰间佩戴一根玄色暗金流纹腰带,宽大的袖袍迎风飞舞,混合着傅无极身上特有的淡淡木质清香,从凤凰鸾车上走下来时,所见之人无一不惊叹一声好美,就连小七那大大的眼中也是惊叹之色。
阿卢那地低头跟小七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了。红毯一路铺向昆仑台城门,小七摇着素舆,车轮滚滚,朝着魔神殿主殿前行。主殿外观金碧辉煌,上上下下贴满红色喜字,就连魔神殿内祈福的蒲团都换成红色的,殿外人潮涌动,有好事之人大声喊道:“这个花魁长得真像傅家少主——傅无极啊!你看那眉眼,那身形简直跟傅云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怎么可能,你老眼昏花了吧!昆仑台谁人不知,傅家与魔神殿是死敌?再说了那个傅无极充其量才15岁,年纪轻轻给魔神和什么亲,不活了么?哎呦喂,长得真像,老李老李……”
嘈杂的声响撞击着傅无极耳膜,前面就是魔神殿主殿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魔神洛灵阳巨型雕像,通体金身,永远丰神俊朗、睥睨天下,香火萦绕间,他垂眸看着给他娶亲这一闹剧。
小时候傅无极问傅云霄,“爹,魔神既已是魔,为何会得到人们的供奉?”
“魔神二字,既有魔又有神,是后世对他的评价。人、妖、魔存活于世,皆有感情,不能用好与坏简单划分,洛灵阳天生带毒,注定一生坎坷,他修行蛊术起初是为了救阳禄村村民,后来才在蛊毒这条路上渐行渐远,他创建的魔渊殿就在这里,中途他也做过恶事,最后死在神木族族长手里,不过功功过过也留给后人评说。他能自由穿行逍遥林的瘴气,妖、魔都怕他,在很长时间内客观上维护了乾州的安宁。论心不论迹,论迹无圣人,人们为了纪念他,就修建了这座金身,也算乾州守护神吧!”
傅无极小时候听说,新娘会被封进魔神地宫,自生自灭。所以他必须在进地宫之前逃走,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是干不过阿卢那的,阿卢那的境界是金丹后期,就连傅云霄都很难在她的红缨枪下讨到便宜,她有一只硕大的七彩蛊蛛,据说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强,这次见阿卢那,完全没见过这只蛊蛛。
傅无极只适合智取不能硬刚,他家在昆仑台算战略优势,如果时机得当,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这个行动不便的娃娃呢……
在去地宫的路上,阿卢那全程十分戒备,她确实也存了把傅无极封禁地宫的心思,后续就算傅云霄找上门,那又怎样呢?魔神娶的是花魁,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但封入地宫不会马上死,还能活很久,傅云霄若坚持,还是能救他出来。不行,这样太便宜这两父子了,她改变主意了。
阿卢那扭头看身后的傅无极,步伐越来越慢,她便停下脚步,只见傅无极一身喜服炸开,露出玄色劲衣和玄风剑,玄风剑向上一抬,哐当一声与红缨枪擦出火花!
与此同时,身后毒气弥漫、烟雾缭绕,一瞬间天地变了色,一时由艳阳高照变成黑云压城,看热闹的人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寒渊谷以毒闻名,他们近战能力不强,确实是用毒一把好手。魔神殿鼓声响彻云霄,蛊蛛一条条爬出鼓面,密密麻麻钻了出来。
花妖的魂魄飘在小七身边,那完全是厉鬼的形象:浑身被鲜血染红,眼睛向下流出血泪,披头散发,神志也不大清醒的样子。就连阿卢那都震惊了,怎么可能?时间这么短,花妖根本化不成厉鬼,并且她并没有把花妖炼成厉鬼!
傅无极趁阿卢那愣神之际,用玄风剑抵住她脖子,祭司面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娘在哪里?”
“不知。傅无极,韩湘云在哪里,你最应该去问傅云霄吧?当年你爹可是联合了乾州傅家联手诛杀你娘,最后一剑还是他亲手刺的,尸骨未存,否则我何至于苦苦寻了如此多年?这些年他装什么长情,念念不忘?戏演多了,不会连自己都骗过了吧!”
“傅无极,你该不会以为我引你来,真叫你当什么魔神新娘么?轻轻松松把你封入地宫要你死,多没意思。韩湘云是魔神殿圣女,她的后人也要誓死效忠魔神,这是天经地义。以后魔神殿的祭司就是你了,寻找圣女韩湘云是你的使命,光复魔神殿也是你一辈子逃不掉的任务。”
说着阿卢那徒手掰开玄风剑,伸出手掌将契约打入傅无极额头,傅无极声嘶力竭喊着不要,花妖围上来撕咬阿卢那,就连小七都冲了过来,还是无法阻挡契约入体!随后傅无极双手抱头,颓然跪地!
阿卢那笑得猖狂,她本就走火入魔,小七将毒草粉末洒向她七窍,她踉跄几步,红缨枪在地上画出长长一道线,随后枪头一转,直接刺向小七心脏!
噗哧——
小七胸前鲜血四溅,直接把内墙上的喜字溅得更加通红!花妖化成一团红雾,像麻花一般紧紧缠住阿卢那,阿卢那身形暴涨,将这团红雾撑得四散炸开!红雾又凝聚成一团,从阿卢那七窍往她体内钻!
“哈哈哈原来是你啊,小鬼!是你用蚀心草加速魂魄催化,让其化为厉鬼!你果然同姬沐寒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永远不会得到《通天蛊术》……你们那些阴兵,成败与否,与魔神殿何干?”
红雾钻入他五脏六腑,阿卢那开始七窍流血。
小七强撑着睁开眼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如何救他?”
“没人能救他,这是他的命。你死在这里,也是你的命。”
此时傅无极猛然抬头,眉心红色印记淡化不见,眼神中有种记忆错乱的茫然。他强撑玄风剑站直身体,黑衣染血,卷发在空中飞舞,双目猩红,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恶鬼:“阿卢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手起剑落,沙沙沙——
砰砰两声,傅无极也栽倒在地面上。
“少主,不好了!后方来了一大批人,看装扮像是傅家人,我们要赶快撤离!”
小七点点头,他迅速点了几下,封住自己心脉,摇着素舆将锁魂珠重新套回傅无极手腕,率领寒渊谷之人火速离开!
傅无极穿过层层毒烟瘴气,肺都要咳出来了,边跑边喊傅无极的名字,终于在魔神殿内通往地宫路上发现晕倒的傅无极,和祭司面具丢在一旁,浑身七窍流血、早已没了生机的阿卢那。
傅无极身上的气息与阿卢那一致,傅云霄无暇多想,他抱起傅无极冲破层层迷雾,要离开魔神殿。却被魔神殿的祭司们团团围住,拦住去路:“留下他,他是我们魔神殿的新祭司!”
战马嘶鸣,弯月刀凌空斩下,鲜血四溅,傅云霄嗓音沙哑,却气壮山河:“他是我儿子,不是你们的祭司,也不是你们魔神的新娘,拦我者通通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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