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醒的呼吸几乎停滞，周遭嘈杂的议论声和女孩惊魂未定的啜泣声瞬间远去，过滤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霍劭……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
池醒的大脑搅成一团粘稠的浆糊，男人身上可怖的气压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吞咽口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池醒僵硬地站在原地，清晰地看到霍劭深邃瞳孔中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活脱脱一副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的模样。
霍劭的目光从池醒煞白的脸，滑过他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后定格在他紧攥着的手机上。
“特意站在这里等待，就是为了阻止一场意外？”霍劭的声音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让人心头发凉。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直觉’告诉你，这里会掉玻璃？”
池醒的心脏猛地一缩，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摩擦过，疼得厉害。他张了张嘴，肺部艰难地挤压出一点空气，声音嘶哑：“我……我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霍劭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从云顶的总统套房，路过到城郊的老小区？池醒先生，你路过的范围，未免也太广了些。”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的名字……
池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这才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霍劭竟然已经连他的名字，甚至他的行动轨迹都查清楚了。这种被人看透，所有行动都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的感觉，让池醒感到窒息般的恐惧。昨夜，他看似安然无恙地离开了云顶酒店，实则早已被密不透风地监视起来。在霍劭面前，池醒仿佛只是一个透明玻璃箱里徒劳挣扎的困兽。
“我……”池醒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预先设想过的借口在霍劭面前都显得无比可笑。池醒下意识地想将那只握着手机的手藏到身后，但这个近乎本能的动作没有逃过霍劭的眼睛。
男人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半臂，霍劭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淡淡雪松的苦香如有实质般将池醒完全笼罩，阴影投下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刚才那一幕很精彩。”霍劭的声音压得更低，震得池醒耳朵有些酥麻。
“精准的预判，恰到好处的时机，不顾一切甚至堪称失态的呼喊。池醒，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又到底是什么人？”霍劭刻意拖长了语调，双眸紧紧锁住池醒闪烁不定的漂亮眼睛。
池醒心脏狂跳，手心冷汗滑腻，令他几乎抓不住手机。
“霍先生，”池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唤醒了一丝理智，声音却带着细微颤抖，“无论您相信与否，总之，我没有恶意。我真的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出事，仅此而已。”
“哦？”霍劭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却也全然没有采信的意思，“这份过于巧合的善良，还包括昨天在云顶，不惜引起骚动，撞翻我那杯可能有问题的酒？”他轻而易举地将两件事串联起来，目光锐利如刀，等待着池醒的反应。
池醒被巨大的压力和接连的诘问逼得几乎崩溃，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步步紧逼的审问。就在此时，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像是夺命恶鬼。
这一次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带着一种明显的不耐烦，像是冰冷的催促，催促池醒尽快离开去接收新的指令。
池醒的身体猛地一僵，鼻尖沁出细汗。
霍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瞬间的异常，目光骤然变得更加冰冷。
池醒在极度的恐慌中反而被逼出了一丝清明。APP的新预告即将生成，那可能是关乎下一条人命的信息，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跟霍劭纠缠不休。
他必须立刻逃走。
池醒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稍微喘口气，语速极快，破罐子破摔道：“霍先生，我很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和误解，但我真的只是路过，看到有危险所以喊了一声……我现在还有非常非常急的事，必须先走了，对不起！”
短短几句话，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池醒咬着唇，根本不敢看霍劭的反应，他低垂着脑袋，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飞速转身离开，朝着小区另一个出口拔足狂奔。池醒隐约能感到背后有道冰冷的眼刀，几乎将他刺穿，令他如芒在背。
霍劭站在原地，并没有着急追，只是微微眯起眼，目送那个仓皇逃窜的清癯背影一点点从视野中消失。
“老板？”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霍劭身后，低声道：“老板，检查结果出来了，杯壁上确实检测到大剂量的毒性残留，并非酒水本身成分。送酒的那个侍应生背景很干净，一口否定在酒里下毒，他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东西。”
霍劭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印证了某种猜测。
“先把人放了，暗中查，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另外，多在池醒身边安插眼线，查清楚他所有的底细、社会关系、近期的银行流水，以及最近的行踪轨迹……”
“明白。”黑衣人低声应道，接着如鬼魅般无声退开，几步便融入稀疏的人群。
霍劭望向池醒消失的那个拐角，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这个叫池醒的人，身上一定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
霍劭有种预感，这个秘密，似乎与他息息相关。
他转身，朝着一辆黑车迈开长腿。
另一边，池醒一路狂奔，拼命穿梭在老旧小区复杂交错的楼房里，直到拐了七八个弯，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脚步声追来，才敢慢慢刹住脚步，弯腰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衬衫，使其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心脏跳得如同失控的马达，霍劭带来的压迫感余威犹在，令池醒一想到男人的脸就忍不住打冷颤。
池醒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滚烫无比的手机。解锁屏幕，血色的沙漏图标依旧顽固地停留在屏幕中央，下方已经生成了新的预告：
【预告目标：赵伟成】
【死亡时间：明日14:20:33】
【目标身份：霍劭的专职司机。】
下面附着一张清晰度稍高的照片。赵伟成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夹克，肩膀宽阔，笑容看起来有点拘谨，但显得很真诚。照片里，他正站在一辆气场十足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旁，微微躬身，一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护在车门顶上，动作标准而恭敬。
池醒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
巧合吗？目标似乎再次指向霍劭身边。
池醒咬着指尖，开始犹豫。
要不要将软件的预告向霍劭全盘托出？
池醒在内心苦笑，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
霍劭会信吗？
至少在目前看来，霍劭怀疑他是作案中止的凶手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如果将此事告诉霍劭，那人估计会把他当成精神错乱的疯子，或者别有用心的骗子，直接扭送精神病院或警察局。其次，APP上那禁止泄露的警告和惩罚机制也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令池醒不敢不遵从指令，替软件保守这个荒谬的秘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霍劭本人就处在阴谋的中心。告诉他真相，就等于把他自己也暴露在背后那个未知的，能操控“意外”的可怕敌人面前？APP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和“信息源”，交出这个秘密，他拿什么自保？又拿什么去救下一个像林晓薇那样的人？
池醒捏了捏眉心。
不能说。至少现在绝对不能。
在弄清楚APP的来历和敌人的底细之前，这个秘密就是他活下去的筹码。
只是这一次的任务，他又该如何完成？
像上次救霍劭一样，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对着那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司机大喊“小心点，你明天可能有危险”？对方大概会把他当成疯子报警处理。况且霍劭的人也许已经在监视他了，他再去接近霍劭身边的人，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去解释那根本无法解释的“直觉”。
可是不去……
池醒的目光绝望地看向屏幕顶端那行生命值。
不去，凌晨就要被扣除一点生命值，那种被抽走一丝精力的虚弱感虽然不剧烈，却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如果累积下去会发生什么？清空之后呢？如果被APP抹杀会怎样？
池醒根本不敢细想。
更何况，池醒预见的，是一条鲜活的人命，一个有着家人朋友，认真工作的普通人。让他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却无所作为，池醒实在于心不忍。
巨大的焦虑和恐惧如同两只无形的手，从左右两边撕扯着池醒的神经，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
他被困在了一张由诡异APP和危险男人共同编织的网里，进退维谷。
就在此时，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池醒猛地抬起头，看到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池醒心一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脖颈。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咬着牙，按下了接听键。池醒将手机缓缓贴到耳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
“池先生，”霍劭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关于你那份，似乎总能精准预知意外的……‘直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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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又一次精准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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