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二开学那天，班主任把辛姐姐安排成了我的同桌。
她本名叫辛子安，但因为个子高，说话又总带着一种大人似的爽利，班里人都喊她老辛。
她抱着书包从过道走来时，我就注意到了她。
不是刻意去看，而是她整个人像自带光芒，让人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
她很高，即使在北方小城的高中女生里也显得出挑。
因为我们还没有校服，所以她还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蓝色牛仔裤，格外清爽利落。
人眼睛很大，瞳仁黑亮，看人时带着点不经意的打量，嘴角天然微微上翘，阳光，开朗。
她挪着椅子在我旁边坐下时，带进来一阵风，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很好闻。那味道很干净，像晒透了的阳光。
她侧过头，咧嘴一笑，牙齿白得晃眼：“新同桌你好呀，以后多关照！”
我的耳朵根莫名热了，心跳快了几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早已整齐的书包带子。
从喉咙里轻轻挤出一个“嗯”字，心里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既怕她觉得自己太闷太无趣，又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瞥她放在桌面的手。
手指很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说实话，我是个手控，就冲着这一点，我也想试着和她交个朋友。
（二）
最初的那点忐忑，很快就在日常相处里，悄无声息地变了质。
我发现她上课其实不怎么专心，有时候会撑着下巴看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有时又会偷偷在课本下面藏一本漫画，看得入神时，睫毛会轻轻颤动。
被老师突然点名，她也能慌而不乱地站起来，瞎蒙几句，居然常常能蒙对，然后在一片低笑声中摸着鼻子坐下，冲我狡黠地眨眨眼。
我的成绩比她好一点，尤其是数学，英语。这两科的成绩相对来说比较出众一些。
她那人聪明是顶聪明的，就是有点坐不住，心思没全放在习题集上。
有一天自习课，我正埋首验算，听到旁边传来持续的、轻微的叹气声。
侧过头，看见她咬着笔帽，对着一道几何证明题唉声叹气了足足五分钟，眉毛都快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然后，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
“哎同桌，这道题，给我讲讲呗？”
她把习题册推过来，手指点着那个被她画了无数个圈圈的图形，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苦恼和依赖。
我接过本子，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我拿过草稿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步一步地给她讲解。
她凑得很近，额前的碎发几乎要蹭到我的脸颊，头发上那股好闻的苹果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过来。
讲到一个关键步骤，我侧过脸想问她“这里，明白了吗？”，却发现她根本没看草稿纸，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呢。
我一下子慌了神，脸颊发热：
“你……你看我干嘛？”
她笑嘻嘻地说，语气里带着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
“我发现你讲题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嘴唇会微微抿着，好玩。”
我的脸腾一下就烧起来了，像被点着了似的，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嘟囔着：
“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同桌大人快讲！”
她立刻坐正，做出乖巧听讲的样子，嘴角却还憋着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笑。
那道题其实并不难，但我讲得很慢很细致。
私心里，是希望这短暂的、她专注地看着我的时间，能再延长一点点。
（三）
我平时喜欢玩一个叫休闲时光的手机小游戏，里面可以布置小屋，打扮人物。
有一天课间，我又打开游戏收拾我的小窝。
辛姐姐凑过来看：“哟，玩什么呢？这么投入。”
我有点不好意思，想把手机收起来。“就……随便玩玩。”
“给我看看嘛，”她不由分说地把手机拿过去，手指划拉着屏幕。
“嘿，这小屋布置得挺温馨啊。这个小人是你？”
“嗯，算是自设吧。”我点点头。
她玩心大起，抢过我的手机：“让我玩玩！我给她换身漂亮衣服！”
她手指飞快，给我的虚拟小人换上了一套又一套夸张炫目的时装，笑得咯咯的：“这个好！像要去登台表演！”
我看着她兴奋的侧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等她把手机还给我后，我悄悄点开了衣柜。
我记得清清楚楚。上个学期的文艺汇演，她参加了班里一个舞蹈节目。
那天她穿的就是一件酒红色的宽松衬衫，下面是黑色的阔腿裤。
登台前，她还有点紧张，问我好不好看。
我说特别好看。
那是真话，红衬衫衬得她皮肤白得像雪，黑裤子又显得腿又长又直，活泼里带着点平时没有的飒爽。
我在游戏商城里翻了很久，终于找到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
我给我的小人换上了那身衣服，连发型都调整成她那天扎的高马尾。
看着屏幕上那个穿着酒红衬衫和黑裤子的像素小人，我心跳得厉害，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又窃喜不已。
我把我的自设扮成了她的模样。这个秘密，让我一整天看都不敢看她。
（四）
那个游戏里还有一个“双人空间”的功能，可以邀请好友一起布置一个小家。我犹豫了好几天，终于在某天晚上，鼓起勇气在微信上把链接发给了她。
“这个游戏里的功能，可以一起玩。我们先加个好友，你刷一刷等级。”
我发完就把手机扣在胸口，不敢看回复。
手机很快震了。
她回了一个两眼放光的表情包：“好玩！等我一下！”
过两天她上线时，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这里放地毯！那边要有个大书架！窗户要落地窗！”
我看着她操控的小人在空间里跑来跑去，心里涨满了某种柔软的情绪。
我们俩一起做任务赚金币，买家具，一点点把空荡荡的空间填满。
最后，我们买了一张双人沙发，并排放在落地窗边。
她突然说：“好像还缺点什么……对了！少张床！总不能睡沙发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还没等我反应，她已经兴冲冲地点开了家具商城，径直拖了一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双人床，放在了房间正中央。
放好后，她的小人跑过去，躺在了上面，神情看上去无比轻松。
“搞定！”她在游戏里发了个点赞的表情。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空，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这时，她的微信消息紧跟着跳出来：
“哈哈，你看我们像不像在布置婚房？这张床放得真好磕！”
我盯着“好磕”那两个字，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是什么意思？是开玩笑吗？还是……？我手指发抖，半天不知道回什么。最后只发过去一个模糊的表情包，试图蒙混过关。
她回了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却对着手机屏幕，傻坐了好久。
（五）
自从“双人床”事件后，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看她的眼神更躲闪了，可她好像完全没受影响，还是大大咧咧地跟我开玩笑，抢我的零食吃，偶尔凑过来问我数学题。
直到周五晚上，我写完作业，正对着窗外发呆，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辛姐姐发来的微信消息。
一连好几条。
“同桌！在干嘛！”
“经过我深思熟虑，以及参考了大量资料。”
“我决定正式向你宣布一件事。”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手心开始冒汗。她要宣布什么？难道是我隐秘的心思被她发现了？她要疏远我了吗？
我紧张地等着她的“宣判”，手机又震了一下。
屏幕上赫然躺着一行字：
“其实我是个帅T！”
后面还跟了一个酷酷的叼着烟的表情包。
我愣住了，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大脑才慢慢理解它的含义。然后，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安心感像温泉水一样把我包裹起来。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奇奇怪怪，原来她也在思考着同样的事情，而且她用一种如此“辛姐姐”的方式，如此鲜活、大胆地，把它摊开在了我的面前。
我抱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笑了好久，我才拿起手机，手指轻快地打字。
“哦。所以帅T，明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她秒回了一个“滚蛋”的表情，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不过你的话，可以考虑。叫声姐姐听听？”
窗外夜空晴朗，星星不多，但很亮。我看着手机屏幕，觉得心里那颗埋了很久的种子，终于窸窸窣窣地，迎着那道阳光，冒出了第一个嫩芽。
清新，又胆大包天。
——写于25年8月24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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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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