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商务车像一滴悄无声息的墨汇入了城市那片,即将被黎明染上灰色的无边海洋里。
言宿因为重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盏红色的尾灯,像两颗嘲讽的、恶魔的眼睛最终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他的大脑在那一瞬间陷入了一片……骇人的空白。
【喻然……不见了。】
【保护……任务……失败。】
【喻然……。】
他站在那片荒芜的、还带着露水寒气的旷野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那是一种……比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还要清晰,还要刺骨的,冰冷的无力感。
像有人用一把生了锈的、钝口的刀,将他的心脏连同他的灵魂都一并生生地剜了出去。
他甚至都忘了去追。
因为他知道,
没用的。
对方的计划如此周密。车辆,路线,接应……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早已,被计算得,天衣无缝。
大楼里因为爆炸重伤的同事无数,那个埋伏的杀手也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他就这么眼睁睁地,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
赵小虎,和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行动队员,才从广播站的另一头,摸索着,冲了出来。
“言队!”赵小虎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阿蝶’那家伙跑了!妈的,那小子对自己真狠,硬生生把钢管从肩膀里拔了出来……地上全是血,人不见了!”
他跑到言宿面前,才发现……自家队长的样子,比见了鬼还要可怕。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死寂海面般的平静。
【赵小虎OS:……完了……言队……是不是被打傻了?】
“言队……你……你没事吧?”赵小虎小心翼翼地问。
言宿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辆被遗弃在原地的孤零零的监控车上。
“把刚刚在爆炸中受伤的人送去医院治疗,还有,把那个杀手……抓起来。”他的声音平静无波。
然后,他动了。
像一具被重新输入了指令的行尸走肉。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那辆车走了过去。
他拉开车门。
车内,空无一人。
但……还残留着喻然的气息。
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副驾驶的座椅上,还放着他之前喝了一半的那瓶矿泉水。
地板上,还散落着几片他早上吃剩的薯片的碎屑。
一切都仿佛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
那个,他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刻。
言宿伸出手,像是在触摸什么幻影一般,轻轻地抚摸着那冰凉的皮质座椅。
他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
“……言队。”赵小虎跟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喻顾问他……他……”
“他不会有事的。”
言宿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轮打磨过。
但那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于“偏执”的,坚定。
他转过身,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簇骇人的冰冷火焰。
“通知技术队,”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指令,“…立刻,对我进行心理侧写。”
赵小虎和通讯器那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
“我说,”言宿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把我,当成那个金发女人。把喻然当成她的‘猎物’。”
“调取我们所拥有的她的所有信息,侧写她,现在会喻然他带去哪里。”
“一个……最安全的,最隐蔽的,最适合,进行她那场肮脏的‘精神手术’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
市刑侦支队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铅。
言宿就坐在那块巨大的电子白板前。而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队里最好的心理侧写师。
“……根据您的描述,”侧写师的声音,有些艰涩,“……苏文清,是一个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伴有强烈的反社会倾向。”
“她的行为模式追求的是……绝对的‘掌控’和‘艺术性’。”
“所以,”侧写师推了推眼镜,“……她不会把喻顾问带去一个……普通的安全屋。那对她来说太‘丑陋’,太‘没有仪式感’了。”
“她会选择一个……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一个……能将‘猎物’,彻底变成她‘作品’的,完美的‘画室’。”
言宿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们排查了她名下,和她所有关联人名下所有的房产。别墅,公寓,艺术工作室……”侧写师摇了摇头,“……都没有。她很谨慎,所有的‘巢穴’都用了最隐蔽的假身份。”
线索又一次断了。
整个指挥中心都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死寂。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翻看着所有案件资料的言宿忽然开口了。
“……不对。”
他说。
“……还有一个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言宿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的马克笔,在地图上一个所有人都不会,将它与“巢穴”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地方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心语’心理诊所。”
侧写师愣住了。
“……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那里是她的‘门面’。是她暴露在阳光下,最公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她绝不可能……”
“不。”言宿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你现在用的是罪犯的逻辑。”
“而她,”言宿看着地图上,那个看起来,温婉如天堂般的,白色洋楼,“……用的是,艺术家的逻辑。”
“她是一个疯狂的艺术家。”
“还有什么地方,比一个……打着‘治愈’旗号,每天都有无数个,破碎的灵魂进进出出。却又被‘医患保密协议’这层最完美的‘外衣’所保护的地方,更适合用来摧毁一个人的灵魂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不是在躲。”言宿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杀意的弧度,“……她是在等。”
“等我,这个唯一的‘观众’去找她。”
“然后,欣赏她最完美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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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言宿用红色的马克笔,将那个代表着“心语”心理诊所的圈,重重地画在地图上时,整个指挥中心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却又充满了敬畏的沉默。
没有人再提出质疑。
因为,他们都从自家队长那双因为彻夜未眠而布满了红血丝,却又亮得像在燃烧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绝对的自信。
那不是基于逻辑的推演。
而是,基于……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于“野兽直觉”般的精准判断。
他知道,喻然就在那里。
“……他妈的。”赵小虎看着言宿的背影,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言队长真是个疯子。”
【赵小虎OS:……但是,好他妈帅啊!】
然而,找到了“巢穴”的所在并不意味着胜利在望。
一个更棘手的难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强攻,是不可能的。”
技术队的负责人,指着诊所的建筑结构图,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根据我们之前获取的情报,这栋洋楼从里到外都被苏文清改造成了一个顶级的电子堡垒。”
“所有的门窗,都是特制的防弹材料。内部布满了无死角的监控和热感应装置。而且,”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我们在周围,检测到了一个功率极大的信号屏蔽力场。EMP对它是无效的。”
言宿:“信号屏蔽?”
“是的,因为其场所性质特殊,为了保护一些特殊设备设置这种级别的防护是合情合理的。”
“也就是说,”他看着言宿,艰难地说出了结论,“一旦我们靠近就会立刻被里面的人发现。而我们所有的电子设备,包括通讯器,都将变成一堆废铁。”
“我们,会变成……一群闯进了别人地盘的瞎子,和聋子。”
这个结论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那刚刚才燃起的希望的火苗上。
言宿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知道,苏文清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你的武器,对我是无效的。
在这个“王国”里,我,才是唯一的神。
他沉默地站在白板前,看着那张错综复杂的建筑结构图。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高速的计算机,正疯狂地推演着所有可能的突入方案。
但,每一个方案的尽头,都指向了……同一个失败的结局。
就在整个指挥中心,都快要被这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压垮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他们……一把,可以打开这个“死局”的唯一“钥匙”。
是赵小虎。
“……言队!”他像一阵旋风一样,从外面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证物袋,“……有发现!”
言宿回过头看向他。
“……是‘阿蝶’!”赵小虎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就是那个,在广播站,被您重伤的杀手!我们的人在他逃跑路线上的一处秘密据点里找到了这个!”
他将证物袋高高地举了起来。
里面是一套……还没来得及使用的全新的黑色作战装备。
“我们发现,”赵小虎的眼睛亮得惊人,“……在这套装备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干扰器!它的频率,和我们之前在地下工坊里缴获的EMP,完全相反!”
技术队的负责人闻言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快步冲上前,接过那个证物袋,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着里面那个小小的干扰器!
“‘反EMP’装置!”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变了调,“……这……这是……‘白客’组织,最新研发的,专门用来对抗电磁屏蔽的……军用级产品!”
“有了这个!”他看着言宿,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我们,就等于有了一把,可以无视她所有‘城墙’的□□!”
“我们,可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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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火苗被重新点燃了。
言宿的心脏,在沉寂了数小时之后,终于,又一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他立刻围绕这把唯一的“钥匙”,制定了一套极其冒险却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营救计划。
他不能带大部队强攻。
因为,苏文清的手里还握着他最致命的“软肋”——喻然。
一旦发生交火,他不敢保证那个疯子会在强压之下对喻然做出什么。
所以……
他必须无声地潜入进去。
在他,和苏文清之间建立起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第二个“战场”。
“我,和小虎,还有另外两个身手最好的队员组成突击小组。”
言宿指着地图,声音冷静而决绝。
“我们,利用‘反EMP’装置,从她防御最薄弱的顶楼通风管道潜入。”
“其他人,在外围负责封锁和接应。”
他的计划清晰果断。
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却悬而未决。
赵小虎看着他,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那个疑问。
“可是……言队,”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就算我们进去了,我们要怎么……在那个像迷宫一样的地方,找到喻顾问?”
“苏文清,肯定不会把他放在一个轻易就能被找到的地方。”
指挥中心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
没有了喻然这个“人形雷达”,他们就算进去了,也依旧是一群无头苍蝇。
而任何一丝时间的耽搁,都可能给喻然带来致命的危险。
言宿看着那张,冰冷的,建筑结构图。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诊所里那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房间。
他知道,喻然就在其中一个里面。
但他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这种感觉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回地切割着。
必须……找到他。
必须……有一个方法……能让他知道我来了。
言宿闭上了眼睛。
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战术,所有的逻辑都从脑海里清空。
他开始回忆。
回忆,他和喻然之间所有的一切。
从第一次见面,到馄饨店,到山顶……
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做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每一个细节……
他需要……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信号。
一个……能穿透所有信号屏蔽,能穿透所有催眠与幻象,能直接抵达喻然灵魂深处的,“共鸣”。
忽然。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于“疯狂”的骇人的光芒!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一个近乎于“自杀”的却又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言宿转过身看向技术队的负责人。
“……把‘反EMP’干扰器和单向通讯设备给我。”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和苏文清进行一场‘对话’。”
所有人都,惊呆了。
“言队!不行!”赵小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这样会彻底暴露您的位置!她会杀了您的!”
“她不会。”
言宿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了自信的弧度。
“因为,在她眼里,”他说,“……我,和喻然一样,也是一件很有趣的‘藏品’。”
“她不会轻易地毁掉我。”
“她只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想尽办法把我,也一起拉进她的‘游戏’里。”
他看着那些,依旧满脸担忧的下属。
“这是命令。”他说。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他将自己也变成了“鱼饵”。
一个用来引出苏文清,从而为营救喻然创造机会的鱼饵。
他赌的是苏文清的自负。
也赌……
在那个冰冷的,黑暗的囚笼里。
喻然,能“听”到他。
能“看”到他。
能……回应他。
喻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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