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然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节被彻底榨干了所有电量的电池。
他甚至连鞋都没换,就直接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脸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靠垫中。
“喵~”
橘猫“馒头”迈着优雅的步伐跳上沙发,用它的小脑袋蹭着喻然的头发。
【OS:铲屎的,你回来了!你身上的味道好奇怪,有点吓人,又有点……让人心疼?你需要小猫咪的治愈光波吗?现在蹭蹭,免费哦!】
喻然一动不动。
他太累了。
身体上的疲惫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那行血红色的弹幕,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一条人命。”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死亡。
那不是新闻里的一行字,也不是电影里的一个镜头,而是一种冰冷、粘稠、带着铁锈味的“信息”。
它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刺破了他三年来用“咸鱼”生活方式,为自己精心构建的那个安全气囊。
原来,他所以为的平静世界,只是因为他一直躲在角落里,捂着耳朵,闭着眼睛。
而现在,言宿像一个不讲道理的闯入者,强行掰开了他的眼皮,让他去直视那些他一直试图逃避的、隐藏在生活表象之下的暗流。
这种感觉,很糟糕。
喻然将被子拉过头顶,试图用物理方式隔绝整个世界。
然而,没用。
他一闭上眼,那行血色的弹幕,就在他黑暗的视野里,反复闪现。
他失眠了。
接下来的两天,言宿没有再联系他。
那桩豪宅里的案子,后续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喻然偶尔能在本地新闻APP的推送上,看到几行简短的报道:“警方在莲花湖打捞出一具无名男尸”、“城中富豪王某某涉嫌伪证及包庇罪被刑事拘留”……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着他,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喻然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随缘接稿,画画,投喂馒头,躺平。
但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
他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送快递的小哥:【OS:这趟送完就能下班了,晚上吃什么好呢?】
嗯,看起来正常。
楼下遛狗的大妈:【OS:老头子又把我的广场舞扇子藏哪儿了?】
也正常。
但他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试图从那些平平无奇的弹幕之下,找出什么隐藏的、危险的信息。
他甚至开始仔细研究他家橘猫的弹幕。
【OS:睡午觉~舔毛毛~等铲屎的投喂~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呢!】
……还好,他家猫,还是一只纯粹的、只想着吃喝睡的小猫咪。
这种草木皆兵的状态,让他的精神更加疲惫。
第三天晚上,他做噩梦了。
他梦见了那个保险柜,梦见那行血色的弹幕,像藤蔓一样从保险柜里爬出来,将他紧紧缠绕。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浑身都是冷汗。
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
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寂静之中,而他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睡不着了。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机,点开了那个他只存了名字,却一次都没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言宿”。
他想干什么?
打电话?发信息?
跟他说“言队我做噩梦了快来救救我”?
别开玩笑了。
喻然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放下手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叮”地一声,亮了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信息,发送人,正是“言宿”。
【睡了吗?】
短短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喻然死寂的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他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在我家装了监控?!
喻然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床头灯OS:看我干嘛,我只是个灯。】
【衣柜OS:里面只有衣服,没有怪蜀黍桀桀桀……】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言宿的第二条信息,又进来了。
【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喻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朝楼下望去。
深夜的路灯下,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驾驶座上,一点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
他在抽烟。
喻然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多久了?
他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他跑到车前,拉开车门。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言宿身上那股冷冽干净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言宿掐灭了烟,转头看他。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下巴上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锋利,多了几分……属于凡人的烟火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喻然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困惑,显得有些沙哑。
言宿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喻然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和他眼底那片藏不住的青黑。
【分析:目标大概率连续两晚出现严重失眠症状,伴随噩梦。原因:推测是首次接触恶性案件引发的急性应激障碍(ASD)。若不进行干预,可能转化为PTSD。】
“上车。”言宿说,“带你去个地方。”
喻然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他熟悉的地方,而是朝着越来越偏僻的郊区驶去。
最终,车子在一座山的半山腰停下。
这里有一个观景平台。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在脚下铺陈开来。
夜风微凉,吹散了喻然心头的燥热。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并肩站在栏杆前,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夜景。
“那个保镖的家人,找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言宿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有个女儿,今年刚上大学。学费,都是他一拳一拳打黑拳赚来的。”
喻然的心,微微一沉。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言宿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蝴蝶纹身的男人,叫‘阿蝶’,是个职业杀手,已经逃往境外。我们发了国际通缉令。”
喻然静静地听着。
“王建国为了拿回他的账本,隐瞒了这一切。那天如果不是你,那个保镖,可能就永远只是一个失踪人口,他的家人就可能一辈子都会在寻找亲人的路上。”
言宿转过头,看着喻然。
深夜里,他的目光,比城市里的灯火,更深邃。
“所以,喻然,”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郑重,“你不是看到了死亡。你是……带来了真相。”
带来了……真相。
这几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喻然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一直把自己的能力,当成一种诅咒。
它吵闹,烦人,让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在经历了这起案件后,它又多了一个属性——恐怖。
他从未想过,这个他避之不及的能力,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喻然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我还是……很害怕。”
“我知道。”言宿说,“害怕是正常的。我第一次出现场的时候,吐了三天。”
喻然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言宿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可以称之为“自嘲”的笑意。
【OS:适当暴露自身弱点,可以有效拉近与目标的心理距离,建立信任感。】
喻然看着他头顶的弹幕嘴角抽了抽,但不知为何,心里那块一直压着他的大石头,忽然……松动了一些。
“那你……是怎么克服的?”喻然忍不住问。
“克服不了。”言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你只能……习惯它。习惯了,就不怕了。”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远方的城市。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野兽。我们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跑出笼子的野兽抓回去。而你,”他顿了顿,“而你,喻然。你能看见那些笼子上的……裂痕。”
这是言宿第一次,如此正面地,去定义喻然的能力。
不是“工具”,不是“资源”,而是……一种无可替代的“看见”。
喻然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周围的夜风,头顶的星空,脚下的灯火,都变得无比真实。
他发现,自从见到言宿之后,他脑海里那行反复闪现的血色弹幕,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男人,和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像一个强大的“安全香源”。只要在他身边,那些混乱的、负面的信息,似乎都会被自动屏蔽和过滤。
“谢谢你。”喻然轻声说。
“嗯?”
“谢谢你……半夜跑来这里。”
言宿没有看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一个小小的,手工缝制的香囊。
“这个给你。”他说,“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草药。我们队里的老法医配的,对付失眠,很有效。”
喻然接过香囊,一股淡淡的、清冷的药草香,萦绕在鼻尖。
他看着言宿,男人已经转回头,假装在看风景。
但他的弹幕,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OS:心理干预 物理助眠。今晚,他应该能睡个好觉了。任务完成。】
喻然捏紧了手里的香囊,忽然觉得……
这个把所有关心都包装在“任务”和“策略”之下的甲方爸爸,好像……
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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