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即将笼罩大地之前,重伤的异能者们陆陆续续醒来。
他们睁开眼睛,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但味道并不浓重,被一股清新自然的花草香气掩盖。
微风拂面,浑身上下没有痛苦,没有伤口,绽开的血肉已然愈合,碎裂的骨骼完好如初……若非还有记忆里癫狂而浓郁的血色,以及在战斗中毁坏的装备,异能者们近乎要以为人面龙的袭击只是一场噩梦。
孟昭看着异能者们一个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好心出声提醒:“可以先转动关节,试着走一走,看看四肢有没有接对哦……”
“有时候一不小心,我可能会把肢体接反。”孟昭腼腆一笑,补充道。
在人体实操前,孟昭在雨林里就地取材,在某些试图攻击她的异种身上反反复复练习过异能。
起初,她的技术还不够纯熟,时不时让爬行异种长出鱼尾,让陆地生物的肺部退化成鱼鳃,或是让水生异种长出几条萎缩的细腿……
如果有人挖开泥土,扒开土壤里虬结的树根,或许就会发现一些可疑的、畸形的异种尸骸。
不过随着孟昭的努力练习,她已经能把错误率降低到1%以下,才遇到这批重伤的异能者,对他们进行治疗。
孟昭想,她不是医学专业的,忙起来出点错也不奇怪嘛。
当然,作为一位合格的治愈者,如果把病患的四肢连接反了,她一定会负责到底,帮病患再无痛换一双手臂、换一对双腿。
系统棒读:【……那真是太负责了。】
孟昭微微颔首,矜持地接受了夸奖。
异能者们面面相觑,对着少女温和友善的微笑,却莫名感到脊背生寒。
“肢体接反”……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是那种关节可拆卸的人偶玩具吗?
有几人如同屁股被针芒扎了一样,猛地站起来,抬抬手、踢踢腿,确认无误后才松了一口气。
惊吓过后,众人昏沉的意识逐渐清醒,意识到出现的状况,眼底的惊愕更加浓重。
他们是国际序号B-107的小型异能者雇佣队,不是没有与优秀的治愈系异能者合作过。
但大多数治愈系,都只能勉强治疗轻伤,用作危险任务里的应急医疗手段——哪怕是现今存在的最强治愈系,也仅仅能在一天之内治疗十位重伤、但伤不至死的病人,而且代价是透支自身的精力和异能,在之后的一周内无法再大幅度调用异能。
像眼前的陌生少女这样,能够轻易让断裂的四肢重新生长,让半只脚探进鬼门关的濒死之人彻底痊愈……
如此强大的治愈系异能者,闻所未闻!
无数疑问填满了异能者们的脑海:
这么强大的治愈系异能者,为什么此前会籍籍无名,现在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雨林里?
她是雨林的原住民吗?
可少女又说着与外界相通的语言,而且看她的肤色和五官特征,也不像是曼拉雨林孕育出的人种……
思绪流转间,林间的光线逐渐幽暗,树影婆娑,夜风微凉。
唯有少女周身接连绽放出一丛丛不知名的小花,花蕊散发出萤火虫般的光点,如同随风摇曳的小灯笼,照亮一片深林,为少女柔和的脸庞镀上一层微光。
队伍领头张绪,谨慎地打量着面前头戴花冠、耳缀尾羽的少女,上前几步,语气真诚地开口道谢:
“十分感谢您的救助……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们队伍得整整齐齐折在森林里。”
张绪有充足的战斗经验,因此也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晰地认识到——没有少女的出现,他们队伍的存活率为0。
事实上,在张绪被人面龙拦腰碾断的瞬间,他就做好了长眠不醒的准备。
还能完好地睁开眼,完全是上天……不,少女的恩赐。
张绪带领队友整齐站立,向孟昭深深地鞠躬,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欠您一条命。”
“无论您需要什么,我们都会竭尽全力为您完成。”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孟昭摇摇头,“非要说愿望的话……只要你们活着。”
张绪明显地怔愣一下:“什么?”
“我喜爱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所以,你们只要活着就好了——只要你们的心脏还在胸膛内跳动、血液还在温热地流动,我就觉得很可爱。”
孟昭试图委婉地让异能者们明白,她的任务就是当一个救死扶伤的治愈者,只要这些人活着,帮她推动卡牌演绎进度,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为了便于对方理解,孟昭抬手,从花冠上摘取一朵明媚的蓝雏菊,慢悠悠地拨动花瓣:“你们就像这些花一样,轻轻触碰就可能揉碎,山风刮过就可能弯折……所以,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
“你们只要活着就好了。”然后在受伤的时候,被她治疗。
孟昭慢慢地重复一遍。
张绪心底一震。
他诡异地理解了少女的意思。
这是一个逻辑简单的公式:
少女喜爱生命,而他们属于生命,所以少女也喜爱他们。
这种喜爱,就和喜爱一朵花、一株草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花花草草本身,或许脆弱无用,但没有关系——毕竟,谁会期望一盆盆栽能做什么呢?
只要能装点家舍,用色彩点缀主人的生活,让主人心情愉悦,这就是盆栽存在的所有意义。
所以,少女告诉他们:“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
一来,她根本不认为张绪他们具有回报她的能力;二来……
她甚至没有把他们视作平等的同类。
——而是视为无关紧要的、脆弱而可爱的“盆栽”。
能被她随手挽救,或许……也能被她抬手间毁灭。
于少女而言,哪怕他们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也无所谓,只要能取悦她就好了。
在理解少女的瞬间,张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
怀有这样理所当然支配他人、支配生命的思想,眼前的神秘少女……真的是人类吗?
是怎样异化的环境,怎样强大的力量,能让少女恍若将整个世界视作她精心料理的后花园?
张绪感到自己的思绪,像是触及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深邃的、不可探知的深海,越是向深处摸索,越是远离常人的世界。
……不能再继续深思了。
他们的救命恩人,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思考模式揣测、衡量。
微微晃头,张绪收回发散的思绪,看向孟昭的眼神掺杂着尊敬和畏惧。
他声音艰涩道:“我理解了您的意愿了。我们会尽力活下去的……一切都为了取悦您。”
“请问,我们该如何称呼您呢?”
孟昭看了一眼【生命掌控】牌面上环形的黄金麦穗,随口回应:“朝穗。”
“是,朝穗小姐,”张绪小心翼翼地询问孟昭的意见,“那么接下来,我们有什么安排?”
孟昭偏了偏头,不答反问:“你们来雨林,是来做什么的呢?”
张绪描述了人面龙的存在和危害,最后总结道:“我们是来尝试屠龙的。”
“屠龙……”孟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起来很有意思。”
少女眼眸微亮,带着某种锁定住钟意猎物的兴味,用最无害、最温和的语气命令道:“那等度过黑夜,我们就去屠龙吧!”
张绪看出,少女其实并不理解人面龙对人类社会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在乎神话中的龙有多么强大——
她只是拉满无形的弓箭,锁定了一头难得能让她感兴趣的猎物,于是就下定主意去做。
嘶,这样强烈的战斗意识……居然属于一位治愈系异能者吗?
果然,无法用常理揣测名为“朝穗”的神秘强者。
而他们作为她的临时附庸,只需遵循她的指示。
张绪自认为理解了一切,不再打扰孟昭,安静退下。
他安排队员们去整理剩下的物资、收集干燥树枝,有序地开展野外过夜的准备。
异能者们行动利落,很快燃起篝火,暖融融的光线跃动着,如同地缝间升起一轮小小的太阳。
【……在你们对话的时候,卡牌的“爱戴”和“新生”关键词各涨了3%的进度。】
沉默已久的系统出声,似乎有些困惑:【为什么?】
【为什么张绪等人的反应,不符合我数据库里对“仰慕”、“敬仰”等正面情绪的描述?】
【还有,你们的对话也很奇怪,什么叫“取悦你”?在我的程序中,这是下级对上级的用词。】
孟昭托着腮帮子,笑着问系统:【你觉得,爱戴的重心是“爱”吗?我应该要让他人对我产生好感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孟昭纠正,【爱戴的重心,应该是尊敬和拥护才对——只要我足够强,足以庇护很多人,就会有很多人爱戴我。】
系统陷入沉默,大概是在思考。
孟昭信心满满地保证:【放心吧系统,一切都听我的,没有人比我更懂完成任务。】
【我的剧本,不可能有错哦。】
系统仍然沉默,但孟昭却微笑起来。
她知道,系统是默认了。
现在,孟昭和系统之间的主导权,已经愈发朝她靠近了。
……
林娅一直躲在队伍最后面,悄悄翻看意识里的一本漫画书。
没错,她是个穿越者。
在刚刚看完漫画《异种复苏第十年》的第一话后,她就忽然从和平安稳的现代社会,穿越到这个充满高危因素的异能世界。
睁眼就是苍莽原始的雨林,林娅本来就感到茫然无措,在得到自己所在的队伍编号后,更是感到崩溃。
B-107——这不就是漫画第一话里提到的,全军覆没的异能探索队吗!
漫画中,用B-107这支队伍的覆灭,代表人类“屠龙”计划的失败。
自此之后,人面龙统治了雨林整整十年,将曼拉雨林彻底化作异种泛滥的巢穴,划出一片文明禁绝、人类止步的禁地。
看完第一话,林娅抓心挠肺地好奇:
接下来故事会怎么发展?
主角的出现会力挽狂澜,拯救曼拉雨林吗?
但没等她翻到第二话,林娅就亲身来到漫画世界,甚至成为这支注定覆灭的队伍中的一员。
仅有的金手指,就是林娅脑海里自带的漫画和穿越者论坛。
她能通过论坛,与世界范围内的其余穿越者交流、求助,加快适应陌生的世界。
林娅发的上一个求助帖,是询问为什么她脑海里的漫画只有第一话。
在好心前辈的介绍下,林娅得知,每个穿越者的脑海里都存在一本漫画/小说/影视作品,其中的主视角、主场地和剧情各不相同,就好像他们在穿越前见到的,都不过是这个世界投射出的某一面,而完整世界则由无数主人公、无数故事拼接而成。
最开始,穿越者们都只能看到曾经看过的作品内容,随着时间推移,才会同步更新作品进度。
也就是说,只有林娅活过第一话《人面龙之巢》的节点,才能看见第二话。
林娅顿时更绝望了。
她的死局,就明明白白地记录在漫画第一话!
这能叫她怎么改变?
但是,在林娅被陌生少女治愈后,林娅惊讶地发现,漫画第一话的内容被改写了。
漫画开头,幽暗的丛林被画得模糊朦胧,仿佛笼罩着薄雾,唯有一道身披兽皮、头顶鲜艳花冠的身影格外清晰,如同锋利雪亮的刀刃劈开昏沉暗色,让读者的视线不由得聚焦于一点。
少女悠然坐在一匹矫健的猎豹身上,猎豹体型近乎有大象的大小,显然是极具破坏力的变异种。
但在少女身下,猎豹收敛利齿和利爪,显得温吞而乖顺。
下一格分镜,猎豹陡然扭头,猩红的眼瞳望向某一处,似乎被什么动静惊扰。
「啊,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吗?」
文字框下方,少女轻轻拍打猎豹的头顶,微笑道:「我们去看看吧。」
「有可怜的孩子受伤了……他们需要我呢。」
然后画了朝穗救助异能者们的过程,包括让断肢再生、抠挖林娅坏死的眼球等一系列惊悚操作。
从始至终,漫画里的朝穗都面带温柔的微笑,就像孩童在高高兴兴地拆卸玩偶,玩一场名为“治愈”的角色扮演游戏。
而在第一话末尾,朝穗兴致盎然地提议:
「等度过黑夜,我们就去屠龙吧!」
右上角,还悬浮着一个云朵状的独白框,里面透露出朝穗此刻的想法:「嗯……那孩子最近是很不听话呢,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杀死好了,我不需要坏孩子。」
林娅震惊,“坏孩子”……是指那条危险等级被评定为“S-”的雨林异种王——人面龙吗?
为什么朝穗能用轻飘飘的语气,宣判它未来的死亡?
她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优先级是:孟昭和系统>穿越者>土著
放心,全文不掉马,甚至没有穿越者会察觉到孟昭也是穿越而来的人。
昭昭永远在大气层[墨镜]
补充:关于有朋友提出的,热爱所有生命和杀生屠龙是否冲突——不冲突,朝穗就是充满热爱的隐形控制狂,世界是她的后花园,花花草草都很可爱,但在她眼里长歪、腐烂的旁枝会压垮别的植株,影响她的掌控力,也需要修剪掉……
而她的“爱”也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爱不仅是包容、治愈和爱护,还有鞭笞、惩戒和杀死。在朝穗看来,亲手解决坏孩子也是爱的一种表达,是“母亲”的权力(非现实母子关系探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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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穿越者与漫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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