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枕着隐秘的恐惧入眠。
头顶上方，天空裂隙的破碎声时有时无，如同钟表的指针嗒嗒转动，一声声倒数着天空彻底崩塌的时间。
在此之前，人们只知道世界各地在逐渐产生漆黑的裂隙，它们不可逆转、不可探查，从中可能钻出可怕的怪物。
但没有人知道……
这些裂隙居然还在生长。
仿佛无形的巨口在吞噬他们的世界，终有一日会把天空和大地一同嚼碎，将万物卷进那张永不餍足的嘴里。
林娅睡眼朦胧间，脑海里浮现出朝穗在火光映衬中，仰视裂隙的脸庞。
联想到论坛对朝穗来历的种种猜想，林娅忽地产生一个荒诞的念头：
既然人面龙来自裂隙彼端……
那能力超模的朝穗，有没有可能也来自于裂隙另一端的未知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或许有危险的异种、乃至神话生物横行，从未有真正意义上的文明建立，所有生物都围绕着弱肉强食的简单规则生存、繁衍又死亡——如果是这样残酷野蛮的世界，那能孕育出朝穗，就显得丝毫不奇怪了。
想着想着，林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万籁俱寂时，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它的声波只有宿主能够捕捉。
系统问孟昭：【你真的打算去屠龙？】
【为什么不呢？】
孟昭兴致勃勃地回答，【只要恶龙还存在，这片土地就永远会有数不清的伤亡——而我的任务，应该是为雨林带来“新生”和“治愈”，所以恶龙是我需要铲除的障碍，不是吗？】
系统沉默一会儿，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找到人面龙？】
其实，自从孟昭降落在雨林，系统就察觉到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观察天空和深林，像是在搜寻什么，但系统没有细想。
直到现在，系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在找龙。
在孟昭踏足雨林的瞬间，她就打定主意要亲手斩杀那条恶名昭彰的恶龙，正如一片森林不容许两位强势的霸主共存。
【可惜，之前都没有和它碰过面……哈，它该不会也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并有意避开吧？】
孟昭带着惋惜的口吻开过玩笑，朝异能者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过现在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会帮我找到它的。】
既然异能者们进入雨林的最高目标就是杀死人面龙，那他们必然备有探测恶龙方位的方法和设施，孟昭对此并不担心。
次日，旭日东升，为茂盛的树冠镀上一层金边。
不出孟昭所料，张绪等人手里，的确掌握着探查人面龙的手段。
“人面龙是蓝星上从未出现的外来异种，这也代表着，它散发出的能量频率和波动很独特，”张绪一边调试探测器，一边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解释原理，避免野生异能者朝穗听不懂，“呃，就像在布满河卵石的河滩上拾取一块石头，很困难；可从鹅卵石中找到一颗独特的钻石，就很简单了。”
孟昭默默点头，没有解释自己其实听得懂能量、频率等概念。
有时候，做文盲也挺好的——当她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没有人能说服她，让她“听话”。
在调试设备期间，张绪还掏出人面龙的现有资料，让队员宋尹读给孟昭听。
「代号：人面龙」
「等级：S-灭世级（暂定）」
「登陆地点：蓝星曼拉雨林12°34’S，118°17’E上空」
「变异方向：①精神系-恐惧震慑；
②治愈系-超凡再生
③？？？」
「目击者1号-背包客描述：
“当时我和同伴在曼拉雨林徒步探险，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那天半夜，我从睡袋里爬出来解手，忽然看见远处有很多人，惨白的脸停在树枝缝隙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一开始还以为遇上了当地土著集会，但仔细看就发现，它们根本不是人！只有脸！一张张悬浮的人脸……”
“那些……（目击者发出哽咽声，采访人耗费十分钟稳定他的情绪）那些人脸，长在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的东西上，风吹过就飘动，相互摩擦，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就像一根树枝上生长的茂盛叶片，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对不起，我不能继续回忆了，那个怪物一直出现在我的噩梦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不对，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么眼熟？你是不是也是它身上的人脸？你是谁？我是谁？我也是它的脸吗？！”
*注：由于目击者1号的情绪过于激动，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表现出抓挠自己的面部皮肤，甚至攻击他人的倾向，采访人不得不中止询问。」
「目击者2号-“结构魔方”属下调查员A女士描述：
“我们队伍一共十六名调查员，没想到最后生还的，只剩下两个人……”
“直入正题吧，我推测人面龙具有精神系的变异能力，在我们直视它的瞬间，那些鳞片般的人脸不断扭曲五官，就像人类在它的身体里哀嚎……单是精神上的恐惧震慑，就让我们无法自如地使用异能和武器了，甚至有一位同伴死于惊吓，过量的惊骇撕裂了他的血管和心脏。”
“队伍中有A级物攻系异能‘无形刀锋’，曾在队员们的配合之下，成功割开人面龙的尾部，但它就像蚯蚓一样，断裂创口处很快再生出新的尾巴。”
“而落地的断尾也挣扎着长出更多人脸，薄薄的面皮一张张组成龙的躯体……异能和热武器能在一定程度上伤害它，但这除了激怒它之外，没有更多作用。”
“我得说，即便没有特殊能力，人面龙的体型和力量，就足以摧毁城市，每次它甩动龙尾，百米古树就成批倒下，像是被风压断的野草……”
“除此之外，我们在探索过程中，还发现整个曼拉雨林的异种数量急剧上升，不知道是人面龙的特殊能力，还是天空裂隙的异化污染……一切迹象都表明，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曼拉雨林，正在变成生命禁地，异种巢穴。”
*注：在以上对话发生的两天后，A女士被发现死于家中，面部血肉模糊，一条条皮肤碎片和血肉组织挂在她的指甲缝里，疑似她亲手扒下了自己的脸。
此事件证明，人面龙具有对智慧生命的精神污染能力，且污染具有长期性、潜伏性，需所有调查及作战人员警惕。」
读到最后，宋尹的声线有细微的颤抖，如同变调的琴音。
孟昭好奇地问她：“你们也遭遇过人面龙的袭击，它真的能让人一眼恐惧吗？”
闻言，宋尹露出尴尬的神色：“这个，我没看清它的全貌，只记得一条肉白色的尾巴抽过来，接下来就意识模糊了，所以没有太多感觉……”
简称被秒杀得太快，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敌人。
宋尹在队伍里的定位，是辅助和交涉者，异能方向是【精神系-锚定链接】，负责定位每个队友的位置和状态，在易于迷失的地带维系队伍稳定，还能辅助队友锚定敌方所在，提高攻击的精准度，而她本身没有什么攻击能力。
顿了顿，宋尹担忧道：“我没直视过人面龙，但队长他们……”
想象到A女士的惨剧同样可能发生在同伴们身上，宋尹就感到不寒而栗。
孟昭看着她惶惶不安的双眼，语气温柔地安抚道：“不用害怕，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必要时，孟昭会考虑夺得异能者们的身体掌控权，强行切断他们在污染之下自残的可能性。
宋尹怔怔地望着孟昭，心底的恐惧莫名平息下来。
想相信，想依赖。
——就像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从朝穗清湛如琥珀的眼眸里，宋尹意外地能感受到奇异的包容，仿佛全身心被一层柔软的、绒绒的、厚实的棉絮包裹，不必担心未来无路，或是脚下踩空。
这时，张绪那边已经调试完毕。
“幸好，探测器还能用，只是精度下降了，有些指标无法给出准确数值，”张绪确认好前进的方向，询问孟昭，“朝穗小姐，我们现在出发吗？”
孟昭点点头，双指交叠放于嘴唇前，吹出一声清越的哨响。
霎时间，她脚下的阴影恍若沸腾，不断向四周蔓延，扩散成一匹矫健猎豹的形状。
伴随一阵令人寒毛直竖的低吼，风影豹从孟昭的影子深处一跃而起，优雅地迈出几步，最终匍匐在孟昭面前。
在猛兽的威慑下，张绪等人纷纷下意识做出防御的姿态，震惊的目光不断在孟昭和猎豹之间徘徊。
唯有林娅心平气和，早有准备——她已经在漫画里见过这匹威风凛凛的坐骑了。
“乖孩子。”孟昭笑意盈盈地抚摸风影豹的额顶，似是表示嘉奖，接着视线掠过异能者们紧绷的肌肉和腰腹，“放轻松，宝宝不是我们的敌人，不会攻击你们。”
张绪扯了扯嘴角，眼神复杂。
“宝宝”？
要不是朝穗说出来，他根本不可能想到凶猛敏捷的风影豹，居然会有这样可爱无害的爱称……
其余异能者们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但没人会对朝穗提出异议。
“出发吧，”孟昭坐在猎豹的脊背上，眼底盛满期待，用普通青少年催促家长去游乐园的口吻说，“我们去屠龙。”
更新方面，差不多是隔日更，晚上21：00发，过时就不用等待啦[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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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目击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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