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在我们头顶，正上方。”
说到最后，张绪的声音逐渐压低，喉咙里挤出几丝微弱的气音，仿佛生怕惊扰到头顶上的什么存在。
林娅蓦地瞪大双眼，人、人面龙……难道就在他们上方？
难道，它一直在关注他们吗？
一股颤栗感沿着脊背攀升，如同滑腻而阴冷的蛇爬过，痊愈的左眼似乎再度隐隐作痛，令林娅面色微微发白。
如同溺水者迫切地想要抱住一根浮木，林娅下意识将视线转向朝穗。
很罕见的，朝穗脸上向来温柔的笑意消散了。
此刻，她面无表情地仰着头，正专注地盯着天幕。
林娅注意到，朝穗每眨一次眼睛，她眼眶里虹膜的纹路、瞳孔的形状就变幻一次，时而拉长成竖瞳，仿佛一对蛇眼被移植进人体内；时而眼底澄黄，瞳孔异常大而黑亮，那是鹰的眼瞳。
短短几秒之内，朝穗就模拟了数十种生物的视觉。
但无论是使用蛇类的热成像视力，还是某些对紫外线和色彩高度敏感的动物的视野，朝穗都只能看见树梢、天空和飘动的白云，没有半点人面龙的影子。
看不见……为什么？
按理来说，任何具有生命特征的东西，都逃不过朝穗的感知——她是掌控生命的主人！
朝穗脸上掠过短暂的茫然。
就在林娅以为她难得吃瘪、将要收回视线的时候，朝穗忽然勾起唇角，眼底闪烁着兴致盎然的神采。
朝穗犹如紧盯心仪礼物的孩童，笑容灿烂，嗓音柔和道：
“有意思……这样的敌人，才有点意思嘛！”
说着，朝穗掌心朝上，轻快地抬起手掌。
随着手掌升起，四周的树木瞬间以违反常理的速度疯长，筑起的树墙通天贯地，在地面上投下一片群魔乱舞般的扭曲阴影。
每一根树枝，都化作一支锋利的箭矢，破空声撕裂雨林的寂静，直直刺向天幕！
管它能不能看见人面龙呢，先攻击一下试试！
反正试试不要钱。
“噗嗤——”
高空中传来轻响，像是有树枝尖端穿透了一层柔软的皮囊，深深刺进血肉；接着是温热的液体洒落，落在异能者们的脸上，腥甜的气味充盈鼻腔。
与此同时，朝穗终于能够感应到，有个能量庞大的生物正游弋在高空。
但这种感应若隐若现，就像信号遭到某种介质屏蔽，传递到朝穗这里就变得断断续续。
朝穗觉得，人面龙可能存在于一个与天空重叠的、遥远而独立的空间。
如果人面龙还具有空间类的异能，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朝穗迟迟无法找到它的位置了。
朝穗擦拭过眼角下的血滴，好奇地低头嗅嗅指尖，又笑了笑，“原来龙的血，也是红色的啊。”
她的语气充满新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迫不及待地与众人分享。
捻了捻指尖的鲜血，朝穗记住了龙血的味道。
以后人面龙再现身雨林，风就会把它的气息、它的脉搏、它的心跳一同带给朝穗，让她知晓。
林娅看着脸颊残留血痕的少女，正想说些什么，却倏然瞳孔收缩：
“朝穗！小心——”
朝穗动作一滞，随后低下头。
她的胸膛，洞开了一个窟窿。
鲜血如泉眼般涌出，依稀可见伤口边缘断裂的血管经脉，一颗红彤彤的、尚且跳动的心脏从窟窿里掉出来，被朝穗及时接住，双手捧住。
“唔，心脏……被掏出来了。”
朝穗慢一拍地感叹，仿佛双手掌心上的不是自己的心脏，而只是一颗猩红溢血的苹果。
虽然她垂下了脸，但林娅还是能透过她垂落的碎发看清，朝穗仍然在微笑。
——那是一种柔软、轻快、却被鲜血浸透的笑意。
使朝穗看起来不太像活人……甚至不太像是人类。
而是明明程序错误，却还在模仿人类运行的机器人。
心脏脱出后，依稀可见一张巴掌大的薄皮，在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处蜷缩成团，如蠕虫般扭动。
朝穗把那张皮扯出来，拎着晃了晃，薄薄的人皮随风舒展开来，露出一张眼睛笑弯成细缝、嘴角夸张勾起的人脸，笑得异常狰狞。
朝穗想了想，手指一松，那张人脸就飞回天上了。
人脸迫切地回巢，重新融合到人面龙身上。巨龙吐息间搅弄云雾，隐没进另一个空间。
人面龙没有察觉到，飞回的鳞片角落，悄然多出了一点血珠——血珠小若星子，却顽固地黏附在人皮上，猩红深处隐隐浮现出朝穗的笑脸。
恍若有另一个“朝穗”，正挣扎着从血珠里生长出来，静静地凝视这条体型庞大的猎物。
人皮飞走后，林娅脑海里一片混乱，慌忙无措地在朝穗周身团团转。
“朝、朝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大的贯穿伤……是不是应该先止血？”
林娅语速极快，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接下来脱口而出的会是哪句话，双手哆嗦着掏背包，“我、我有纱布……”
朝穗对她露出安抚的微笑，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把心脏塞回原位就好了。”
区区致命伤，根本难不倒她。
一边说着，朝穗一边把心脏塞回窟窿里，血管一根根连接回原来的位置，使向外喷溅的鲜血重新流回体内，恢复血液循环的完整回路。
随后血肉快速再生，皮肤覆盖而上，碗口大的窟窿眼顿时被填满，表面光洁如新。
“——喏，你看，很快就好了。”
朝穗张开双臂，像旋转的小鸟似的，在林娅面前转了一圈，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重归完好的身躯。
像一只刚刚填补完棉芯、洋洋得意的棉娃娃……
林娅莫名产生这样的联想。
她看着朝穗身上破损的兽皮，猛然想到什么，立刻脱下外套，把黑色冲锋衣披在朝穗肩头。
朝穗眨了眨眼，乖乖穿好冲锋衣。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她穿上的第一件现代社会的衣服。
把破损的兽皮遮盖住，现在除了朝穗脸颊和指尖的血迹，就再也找不出她刚刚遭遇过致命袭击的痕迹了。
不知道是不是林娅的错觉，她总觉得在那之后，朝穗看她的眼神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大概是从看路边的一朵野花，转变成看一株有些喜爱的、能摆放在自家阳台的盆栽的眼神吧。
与此同时，孟昭悄悄对系统感慨：【这个穿越者人还挺好的，还给我递衣服呢。】
【果然是我的亲和力太强了吧！】
系统：【……】
她到底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
雨林另一处。
“天空之瞳”属下的医生合上医药箱，面色疲惫，接通组织内部的通讯器。
“千目眼睛里的东西，一直在繁殖……我从没见过这么邪异的异能，也找不到办法解决，只能先给他来一支麻醉剂，让他睡过去。”
通讯另一端，传来上司赞许的声音：
“你的处理方法很正确，我们宁愿失去一双能时刻监视雨林状况的眼睛，也绝不能让外人窥见我们的隐秘——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存在。”
“现在，还不是我们出现的合适时机。”
医生忍不住问道：“那些在千目眼里生长的眼瞳……到底来自于谁？”
通讯那端陷入安静，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告知医生部分机密。
片刻后，上司缓缓道：“那位存在，我们暂时叫她‘生命独.裁者’，疑似是从雨林未知处复苏的，来自更古老年代的异能者。”
“那我是否有资格知道，她的异能评级？”医生谨慎地询问。
“在她最初出现的时候，组织估计她的实力在A 上下，是目前整个世界最强的治愈系异能者；
在她出现的第48小时，组织发现人面龙在她周围产生回避、躲藏等本能反应，将她的评级紧急调整为S-，与人面龙同级；
而现在……”
上司停顿一下，继续说：“组织里有部分高层认为，她可能具备S级的实力。但这还处于争论中。”
S级……
医生的大脑空白一瞬，连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那是“天空之瞳”追求已久的神级存在，是世俗眼中无所不能、彻底掌控某一法则的“神”！
哪怕这个S级尚有争议，也无疑能证明“生命独.裁者”表现出的实力。
深呼吸几下，医生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追问道：“那她的存在……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吗？”
“一片森林，容不下两位‘神’的存在，”上司轻笑一声，“那两位早晚会正面对上的。”
“要是人面龙杀死独.裁者，那就让独.裁者成为人面龙问鼎S级的养料，计划照常进行；如果结果相反，那也能证明独.裁者具备更强大的成神潜力，我们会把计划的中心主角改成她。”
“究竟是【生命】的领域更强，还是【半维度】能占据优势——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无论怎样，‘天空之瞳’都需要拥有一位‘神’。”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通讯就中断了。
医生望向森林远处，眼前再度浮现出那些密密麻麻挤在一块的琥珀色眼瞳，不禁攥住衣角。
她想，至少从恐怖程度来看……
目前为止，还是那位“生命独.裁者”给她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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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半维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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