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像一场无声的战争。
“百分之七点三的折现率，李总，这个数字对贵公司未来五年的现金流意味着什么？”
沈墨卿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在会议室里划开一道清晰的界线。
她站在投影幕布前，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黑长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不过二十六岁，却已有了让在场所有资深银行家不敢小觑的气场。
“意味着如果按这个利率计算，贵公司并购后的协同效应价值将被高估至少二十个百分点。”
不等对方回答，她已接上自己的问题，手指轻点键盘，屏幕上立刻呈现出一组复杂的财务模型。
会议室里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嗡鸣。
沈墨卿的目光扫过对面谈判团队每一个成员的脸，最终落在主谈判手——一位五十岁上下、额角已沁出汗珠的中年男子身上。
“我的团队通宵运行了十七种不同的估值模型，结论是一致的：贵公司要求的估值建立在过于乐观的假设上。”
她微微前倾，手撑在桌面上，这个姿态无意中增加了压迫感，
“现实是，市场不会为你们的乐观买单。”
两个小时后，谈判以对方接受沈墨卿提出的修正方案告终。
当对方团队垂头丧气地离开会议室时，沈墨卿的团队成员们忍不住低声欢呼。
“墨卿，太厉害了！金源资本那帮老狐狸从来不肯在估值上让步的，你居然硬是把他们拉低了十五个百分点！”
助理陈凯文凑过来，娃娃脸上满是崇拜，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几乎在发光。
沈墨卿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文件，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不是我厉害，是数据厉害。他们前三年财报的存货周转率持续下降，现金流紧张到连短期债务都难以覆盖，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
她将笔记本电脑合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为这场胜利画上句号。
“可是你怎么发现他们现金流问题的？他们披露的报表看起来很正常啊。”陈凯文好奇地问。
“附表四，注脚十七，”
沈墨卿拎起公文包，步伐生风地向外走去，
“他们改变了应收账款的坏账计提政策，使当期利润虚增了八个百分点。这种小花招，十年前的教科书上就有了。”
陈凯文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脚步，一边忙不迭地在平板电脑上记下这个知识点。
作为沈墨卿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属，他对这位年轻上司的崇拜近乎盲目
——二十六岁已是瑞华资本最年轻的副总裁，经手的项目从无败绩，公司内部都称她为“卷王”，既是敬畏她工作起来不要命的劲头，也是嫉妒她火箭般的晋升速度。
回到办公室，沈墨卿看了眼腕表：
下午四点二十。比预计的谈判时间缩短了四十分钟，这意味着她可以提前开始审阅下一季度的投资分析报告。
她喜欢这种精确到分钟的时间管理，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模糊地带，只有可量化的目标和清晰的路径。
感情？人际关系？那都是效率的敌人，是影响搞钱速度的干扰项。
大学时那场家庭巨变早已让她明白，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只有抓在手里的实力和银行账户上的数字。
正当她准备投入下一项工作时，内线电话响了。
“沈总，人力资源部张总监请您现在去她办公室一趟。”前台安娜的声音甜得发腻，却掩不住一丝异样。
沈墨卿皱眉：
“现在？我四点半有...”
“张总监说很紧急，必须马上见面。”安娜打断她，这在往常是不可想象的失礼。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细小的冰刺，沿着沈墨卿的脊椎缓缓爬升。
她不喜欢意外，不喜欢计划被打乱，更不喜欢人力资源部那种永远用温柔语气说着最残酷决定的地方。
“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那种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人力资源总监张姐的办公室一如既往地弥漫着一股薰衣草精油的香味，与主人那张永远看不出情绪的脸形成诡异对比。
张姐年近五十，总是抱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杯，据说里面泡着各式各样的养生茶。
此刻她正小口啜饮着，示意沈墨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墨卿，首先恭喜你刚刚拿下了金源资本的项目，很漂亮的一仗。”张姐开口便是客套，这更让沈墨卿确信接下来不会有好事。
“谢谢张总监，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沈墨卿官方地回应。
张姐点点头，放下保温杯，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公司最近引入了一套全新的员工全面评估系统，你应该在内部邮件里看到过相关通知。”
沈墨卿的记忆库里立刻调取出相关信息——那套号称要“平衡工作绩效与情感健康”的软性考核体系，她当时只扫了一眼标题就归类为“人力资源部的又一项无用功”。
“是的，我有印象。”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这套系统会对每位员工进行多维度的评估，不仅仅是业绩指标，还包括团队协作、创新思维、情感健康等多个方面。”张姐的语气平稳得像在朗读说明书。
沈墨卿的预感越来越糟：
“张总监，我的业绩考核一直是部门最高分，过去三年我负责的项目平均回报率超出行业基准...”
“是的，你的专业能力和业绩贡献无人质疑。”
张姐打断她，第一次，沈墨卿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类似惋惜的情绪，
“问题恰恰出在其他维度上。”
张姐转动电脑屏幕，让沈墨卿能看到上面的数据可视化图表。
那是一个雷达图，代表沈墨卿的指标线在“专业能力”、“目标完成度”、“效率”等项目上几乎顶满外缘，却在“团队凝聚力”、“情感表达”、“人际关系建设”等区域缩成了一个小多边形。
“这是你过去一年的综合评估结果。”
张姐指着图表上最刺眼的一个红点，
“尤其是在‘情感健康指数’上，你在全公司高层中垫底。”
沈墨卿感到一股荒谬的笑意涌上喉咙，她强行压下去：
“张总监，瑞华资本是一家投资银行，不是心理咨询中心。我为公司创造的价值是实实在在的，我不明白...”
“时代变了，墨卿。”
张姐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董事会认为，单纯追求短期业绩已经不符合公司的长期发展战略。我们需要的是全面发展的领导者，而不是只会完成KPI的机器。”
——“机器！”这个词像一根针，刺破了沈墨卿精心维持的冷静外壳。
她想起大学时期，那个曾经活泼开朗、会为一片晚霞感动的自己，早已在家庭变故和现实重压下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这个被同事私下称为“工作机器”的沈墨卿。
“公司高层已经达成共识，在未来三个月内，将对综合评估不达标的员工进行...优化。”
张姐终于说出了那个残酷的词，
“你的业绩表现让你暂时安全，但如果在下一季度评估中，你的情感指数仍然没有显著提升...”
后面的话张姐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确不过。
沈墨卿感到一阵眩晕，她二十六年的人生信条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她一直以为只要足够优秀、足够努力、能为公司创造足够多的价值，她就是安全的。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仅仅优秀是不够的，她还需要表现出所谓的“情感健康”。
“这太荒谬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张姐重新捧起保温杯，又变回了那个没有表情的人力资源总监：
“公司政策如此，墨卿。
我建议你认真思考如何提升自己的软性实力。
或许可以尝试多参加团队建设活动，或者...
谈个恋爱？”
最后那句话轻描淡写，却像一记耳光甩在沈墨卿脸上。
她僵硬地站起身，职业笑容已经维持不住。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记住，墨卿，下一季度评估在三个月后。”
张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司要看全面数据，这样偏科不符合规定。”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墨卿反锁了门，罕见地没有立刻投入工作。
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和人群。
下午的阳光给这座钢铁森林镀上了一层金色，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心。
情感健康指数？她几乎想冷笑！
当年父亲公司破产，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母亲因此一病不起，高额的医疗费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得不放弃保研机会，同时打三份工维持生计...
那时候，谁来关心她的“情感健康”？
正是那些经历让她明白，情感是奢侈品，是弱者才有的软肋。她剥掉自己所有柔软的部分，磨砺成现在这把锋利的刀，不是为了取悦什么荒唐的评估系统。
可是...如果因此失去工作，失去她辛苦建立的一切呢？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凯文发来的消息，询问晚上团队是否要庆祝今日的谈判胜利。
沈墨卿简短回复：
“各自回家，明天照常工作。”
她需要独处，需要思考对策！
就像面对任何一个棘手的项目一样，她需要制定计划，找到突破口。
当晚，沈墨卿罕见地准时下班，回到了她那间装修得像酒店套房一样整洁冰冷的公寓。
黑白灰的主色调，没有多余装饰，所有物品各归其位，连书架上书籍都按高度排列得一丝不苟。
她脱下西装外套，换上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研究所谓的“情感健康指数”提升方案。
搜索结果无非是老生常谈：多与人交流、培养兴趣爱好、保持积极心态...
一条条建议看下来，沈墨卿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建议对她而言就像教鱼骑自行车一样不切实际。
夜深了，城市华灯初上。
沈墨卿走到窗前，望着对面公寓楼里星星点点的灯光。
那些窗户后面，是人们普通而真实的生活——一家人围坐吃饭，情侣相拥看电视，朋友聚会笑闹...
这些对她而言，陌生得像另一个世界。
她叹了口气，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也许张姐说得对，她确实需要改变。但不是为了那套荒唐的评估系统，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如果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处理不好，她在职业道路上终究会遇到天花板。
可是，从哪里开始？
像她这样连微笑都计算着角度和持续时间的人，该如何学习那些自然而然的情感表达？
沈墨卿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清丽的五官因为常年不苟言笑而显得疏离，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却也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感情影响搞钱速度！”
她低声重复着自己的人生信条，但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如果，感情才是通往更高层次的钥匙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摇头甩开。太冒险了，感情是不可控变量，是风险极高的投资。
她草草洗漱，躺上床时已近午夜。
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张姐的话：
“公司要看全面数据...这样偏科不符合规定...”
在焦虑和疲惫中，沈墨卿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梦。
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一个声音，甜美得不像真实存在：
【检测到高潜力宿主...情感指数低于基准线87%...符合绑定条件...】
【恋爱绩效系统，启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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