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春宴的“平地摔”事件后,林清欢在家龟缩了整整三天。
一方面是膝盖和手肘的淤青确实需要时间消退,另一方面是她需要时间重塑自己破碎的世界观和职场求生法则。
“欢儿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那便宜爹,林大人,下朝回来后总是捻着胡须,表情高深莫测。
“陛下虽未再提,但当日关切之情,众目睽睽。这几日,同僚们对为父都客气了不少。”
林清欢内心翻了个白眼:爹,您那是沾了女儿我用生命(和脸面)表演社死现场的光好吗?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只想当个安静的官二代,混吃等死,最好能找个机会“病退”,然后利用现代知识做点小生意,当个古代小富婆,逍遥快活。
接近权力中心?
伺候终极BOSS?
那是另外的价钱!
啊不,那是要命的活儿!
然而,命运的齿轮(或者说,老板的KPI)从不因咸鱼的愿望而停止转动。
第四天一大早,宫里的旨意就到了林府。
内容言简意赅:兹闻林家女清欢,性敏慧(?),特擢入御书房,任文书院八品典籍女官,即日上任。
林清欢接到旨意的时候,差点再次表演一个原地晕厥。
御书房!
那可是皇帝办公的核心重地!
相当于直接把她从地方分公司调到了集团总部CEO办公室!
还是贴身伺候的那种!
“林小姐,请吧,莫让陛下久等。”传旨的内侍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却不容置疑。
林清欢内心哀嚎着“我不想升职加薪我只想躺平”,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标准的职场假笑:“有劳公公,臣女……卑职这就去。”
一路上,林清欢的大脑飞速运转,把前世看过的所有宫斗剧、职场生存指南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结论是:少说话,多做事,不站队,装透明!争取让老板彻底忘记她这个人的存在!
但踏入御书房外间的那一刻,林清欢还是被这庄严肃穆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
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感。
几个穿着低阶官服的人正埋头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卷宗,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被引到一个角落的座位上,负责的工作简单到令人发指:核对、抄录一些无关紧要的旧档。
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很好,很适合摸鱼……啊不,是很适合沉淀。
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位置上,连磨墨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噪音吸引了里间那位大佬的注意。
一连几天,她都平安无事。
除了偶尔能透过珠帘缝隙,瞥见那道玄色身影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或凝神批阅奏章,或与重臣低声议事的侧影,她几乎感觉不到女帝的存在。
这天下值前,隔壁桌一位老文书看着眼前一堆杂乱无章的陈年账目,愁得直揪所剩无几的胡子,低声抱怨:
“这、这历年采买的账目混在一起,杂乱无章,如何核对得清?
明日就要呈报,这可如何是好……”
林清欢下意识瞥了一眼。
好家伙,流水账记得跟鬼画符似的,科目不清,年份混杂,这效率能高才怪。
她前世身为项目总监,最见不得这种混乱的管理模式,职业病瞬间发作,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小声秃噜了出去:
“呃……前辈,何不试试按年份和采购品类做个表格……呃,就是画个格子,分门别类,这样看起来一目了然?”
老文书一愣,疑惑地看她:“格子?”
林清欢这才惊觉失言,赶紧找补:“就是……像棋盘那样,横着写年份,竖着写品类,然后把数目填到对应的格子里……”
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一张废纸,用毛笔笨拙地画了个简易的表格框架示范了一下。
老文书将信将疑地接过去,看了看,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妙啊!林典籍此法甚妙!清晰明了!老夫这就试试!”
老头如获至宝,立刻埋头重新整理。
林清欢则吓出一身冷汗,赶紧闭嘴,继续当她的鹌鹑。
完了完了,又忍不住显摆现代知识了,低调!林清欢你要低调啊!
她没注意到,珠帘之后,江临月刚刚批完一份奏折,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恰好将外间这一幕尽收眼底。
江临月的目光落在那个缩在角落、试图把自己变成背景板的纤细身影上,又瞥了一眼那个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老文书。
她记得这个林清欢,那个在宴会上摔得七荤八素、说话颠三倒四的有趣小官之女。
原以为调她来御书房,她会战战兢兢,或者想方设法引起注意,没想到倒是安分得很。
只是,这“安分”底下,似乎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个所谓的“格子”,听起来倒是新奇。
江临月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转身走回书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又过了两日,一份关于江南织造局往年用度核算的急报送到了御书房。
账目庞大且混乱,几个文书算了半天,数额始终对不上,急得团团转。
眼看天色渐晚,里间传来江临月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账目还未核清?”
领头的文书吓得扑通跪下:“陛下恕罪,账目繁杂,还需、还需一些时间……”
珠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江临月走了出来。
她似乎有些倦,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桌上那堆乱麻般的账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清欢更是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桌子底下。
老板亲自出来催进度了!气氛堪比前世总裁亲临项目组督战!压迫感十足!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江临月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了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林清欢身上。
“林典籍。”
“卑职在!”林清欢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江临月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过来看看。”
林清欢:“!!!”
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新人啊老板!
这么难的KPI不应该交给老员工吗!
她内心疯狂呐喊,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挪到那堆账册前,感觉那根本不是账册,是断头台上的铡刀。
她硬着头皮翻看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这记账方式,简直是对智商的侮辱!
收支不分,借贷不明,纯靠文字描述,看得人头晕眼花。
“如何?”江临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很近,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
林清欢头皮发麻,求生欲让她脱口而出:“回陛下,这账目……记载方式确有可改进之处。
若能以‘借贷记账法’,辅以清晰科目分类,再制成……制成表格,核算效率必能大增……”
说完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林清欢!让你多嘴!老板问你能不能搞定,没让你教老板怎么做账!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看勇士(或者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
江临月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清欢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拉出去砍了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低笑。
“哦?”江临月绕到她身侧,微微俯身,看向她手指无意间在账册上比划的“科目”和“表格”构想,发丝几乎要蹭到林清欢的耳廓。
“何为借贷记账法?何为表格?你,细细说与朕听。”
林清欢浑身僵硬,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旁的压迫感和那缕清冷的香气。
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账册,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
“就是……就是每笔账,都有来源和去向,比如收到税款,是银库增加,同时欠百姓的债减少……表格就是,就是画格子……”
她语无伦次,尽量用最浅白的语言描述现代会计和表格的基本概念,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江临月听得却很专注,偶尔会问一两个关键问题,直指核心。
她发现,这个小女子虽然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但思路却异常清晰,所言的方法闻所未闻,却似乎极具条理。
“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江临月直起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低垂的、泛红的耳尖。
“既然是你提出的方法,这江南织造局的账,就由你主导,按你的法子,重新核算整理。
明日午时前,朕要看到结果。”
林清欢眼前一黑。
明天午时?!老板你这是要我通宵加班啊!
穿越了都逃不过Deadline的魔咒吗?!
但她能说什么?只能含泪接下这要命的项目:“……卑职,领旨。”
江临月看着她那副如丧考妣、却又不敢反抗的小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身回了内间。
留下林清欢对着堆积如山的账册,欲哭无泪。
旁边的老文书同情地递给她一杯浓茶:“林典籍,辛苦你了……”
林清欢接过茶,悲愤地一饮而尽,内心咆哮:
“江临月!你这个……可恶的资本家!万恶的剥削阶级!”
咆哮归咆哮,活还是要干。
她认命地铺开纸笔,开始回忆前世折磨她无数个日夜的会计准则和Excel表格。
这一夜,御书房外间的灯,亮到了天明。
而里间,江临月批阅奏折的间隙,偶尔抬眼望向珠帘外那个伏案疾书、时而蹙眉、时而咬笔头的认真侧影,清冷的眸中,审视之外,似乎多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这个林清欢,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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