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801寝室的六个人总算到齐了，刚互相报完名字，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各自埋头整理起行李。周晓晨正把叠好的衣服往衣柜里塞，彭安在贴床帘，陈珍妮和许昕容凑在一起研究新买的台灯——突然，宿舍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带着风闯了进来，脚步踏在地板上咚咚作响。
“立刻换好军训服，二十分钟后操场集合！”为首的女教官个子小小的，站在门口气场无比强大，声音尖利,“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离门最近的周晓晨被这气势吓得一哆嗦，声音细若蚊吟。
教官立刻剜了她一眼，眉头拧成个疙瘩。
“明白了！”夏梦反应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及时把那股要爆发的火气压了下去。
后面跟着的男教官慢悠悠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化妆品、书架上的玩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肉眼能看见的地方，不能摆任何东西。”
“啊？”赵敏从书堆里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那东西放哪儿？”
男教官瞥了她一眼，嘴角往下撇了撇：“随便放哪儿，只要我们看不见。”
赵敏也不怵，迎上他的目光盯了回去，空气里仿佛有小火花在噼啪作响。
“快快快，还有十五分钟！”走廊里传来其他教官的催促声，像鞭子一样抽得人心里发紧。
“先穿衣服吧，”陈珍妮赶紧把手里的衣架放下，“收拾不完也得先下去，别迟到了。”
周晓晨手忙脚乱地套上军训服，裤子松松垮垮的，她抓起腰带就往裤腰里穿，折腾了半天也没系好。旁边的赵敏看得直皱眉，突然开口：“这不是裤腰带，是扎在外面的。”
“哦……”周晓晨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冷冰冰的室友会搭话，“可这裤子不系腰带会掉啊。”
她正解腰带的功夫，赵敏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条黑色细腰带递过来。周晓晨其实行李箱里有备用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看着递到眼前的腰带，只好接过来连声道谢。
“你们都穿好了吗？”陈珍妮帮许昕容把衣领理好，指尖捏着腰带往紧收了收，“你太瘦了，我帮你扎牢点，不然风一吹就鼓起来了。”
彭安没说话，默默地穿好衣服，把书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柜子，率先出门走了。赵敏也很快收拾完，她书架上那排书被整整齐齐码进了顶柜锁好，却没像彭安那样先走，而是靠在桌边等其他人。周晓晨的东西大多还在行李箱里没拿出来，倒省了收拾的功夫。
夏梦一边嘟囔“学校搞突然袭击太过分了”，一边把化妆品往锁柜里乱塞，瓶瓶罐罐撞在一起叮当作响。许昕容和陈珍妮带的东西最多，陈珍妮的护肤品摆得像列队的士兵，许昕容的零食袋却东一个西一个散在桌上，看着就乱糟糟的。
“算了算了，不管了！”陈珍妮把最后一支口红塞进抽屉，“回来再弄吧，来不及了。”
“我也不想弄了，”许昕容跟着站起来，眉头皱成个小包子，“哪有这样的，柜子不能放东西，垃圾桶都不让有垃圾，这是住宿舍还是坐牢啊？”
“好啦好啦，先下去再说。”周晓晨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迟到了更麻烦。”
五个人跟着人流往楼下走，混在一片迷彩绿里，本来就脸生，这下从背后看更是分不清谁是谁。刚到操场边，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中文（一）班的，这边集合！”
“救命，怎么是上午那个女教官！”夏梦往周晓晨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
“军训要十五天吧？我这条老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陈珍妮夸张地捂着胸口。
“呜呜呜我想回家找妈妈……”许昕容跟着装哭，被赵敏轻轻拍了下后背。
这天下午虽然不算正式军训，严苛程度却丝毫不差。邱连长站在队伍前面，挨个介绍文传院的带班教官，杨教官、路教官、陈教官…… 周晓晨越听心越沉，上午突袭寝室的那位，居然就是她们班的陈教官。陈教官让大家先按身高排队，她再挨个调整。
周晓晨在北方从小就因为个子矮总站后排，这次居然被排到了前排，正偷着乐呢，就被教官一把扯住衣领：“看看这衣服穿的，松松垮垮像什么样子！”她当着全年级的面把周晓晨当成反面教材，又喊了个女生出来示范，“都看清楚了！腰带要扎紧，衣领要挺直，袖口必须扣好！”
讲解完就让大家就地整改，周晓晨扭头一看，室友们都在后排，身边全是陌生面孔。她刚才光顾着紧张，根本没听清要领，只能偷偷瞄着旁边女生的动作依葫芦画瓢，手指在腰带上绕了半天也没系明白。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时间，大家刚想往食堂冲，就听见陈教官喊：“六点准时集合！”
“这是下马威吧？”夏梦耷拉着脑袋，肩膀都垮了，“这一天怎么这么苦啊……”站在她后面的陈珍妮悄悄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委屈的小动物。
食堂里飘着一股辣椒味，周晓晨看着满眼的红油，胃里一阵发怵。她扒拉着白米饭，连菜都不敢夹一筷子。
“试试西红柿炒鸡蛋？”陈珍妮凑过来，用勺子舀了点放在她碗里，“这个好像不太辣。”
“不勇了，”周晓晨摇摇头，苦笑着说，“我一点辣都碰不得，沾点就眼泪鼻涕一起流。”
“啊？那也太惨了，”夏梦皱着眉，“食堂怎么不多做点不辣的菜啊？”
“可能外省人少吧，”许昕容扒着饭说，“不过也该考虑考虑不同口味啊。”
“快吃吧，时间来不及了。”赵敏看了眼手表，催促道。
晚上集训结束回到寝室，大家刚坐下就开始集体吐槽。
“站军姿就站军姿，凭什么还要瞪出眼泪啊？”许昕容揉着发酸的眼睛，一脸不解，“这是什么奇葩要求。”
“对啊，对眼睛多不好。”陈珍妮跟着附和。
“想瞪出眼泪还不简单，”赵敏一边叠被子一边说，语气平平淡淡，“一直不眨眼，等眼睛酸了自然就有了。”
熄灯后，大家躺在床上，黑暗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叹息声，气氛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正式军训第一天，801寝室的五个人（除了彭安）早早到了训练场，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没注意旁边的队伍已经开始站队了。等她们反应过来慌忙插进队伍，才发现不对劲——周围的人都面生得很。站在前排的周晓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赵敏从后面拍了她一下，拽着她就往外走。五个人绕到队伍最后，在陈教官的点名声里总算归了队，可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出列！”陈教官的声音陡然拔高。
五个人低着头站到队伍前面，面向全年级同学罚站军姿，还要挨个报名字。
“才第一天就敢迟到！”陈教官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们，“一看就是集体睡过头了！罚站三十分钟，中午最后去吃饭！其他人都给我引以为戒！”
周晓晨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心里哀嚎：“这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啊……”
许昕容也在心里喊冤：“我们明明来得很早，根本没迟到啊！”
太阳越升越高，周晓晨的脸色渐渐发白，身子开始晃悠，眼看就要站不住了。
突然，旁边的赵敏喊了一嗓子：“报告教官！中文（一）班赵敏，已瞪出眼泪！”
陈教官走过来检查了一下，点点头：“归队。”
赵敏没立刻走，扶了把摇摇欲坠的周晓晨，向教官请示：“报告，她低血糖，坚持不住了。”
“去吧去吧，都归队。”陈教官挥挥手，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像个循环播放的磁带：早上站军姿、练队列，挨到午饭；下午继续站军姿、练队列，挨到晚饭；晚上站军姿加批评大会，直到下训才能回寝室。
军训第三天，教官把队伍带到一片树林环绕的空地。刚站定没一会儿，蚊虫就像收到了信号似的，嗡嗡地围了上来。原地休息时，周围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周晓晨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上肿起个大包，红得发紫，像是中毒了一样。脖子上也痒得厉害，估计情况更糟。教官批准她去临时医疗点，她一边走一边给爸妈发消息诉苦，老爸秒回说马上寄药膏过来。
医疗点的年轻医护人员看到她手背上的蚊子包，都吓了一跳，赶紧用碘酒消毒，还建议她去医院看看。路过的门卫爷爷瞧见了，凑过来说：“小姑娘，用草药敷敷就好了。”
周晓晨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到了宿舍楼下的草地，她天天从这里经过，从没发现这片草坪里居然藏着能治病的草药。刚才被蚊子咬得太疼，她忍不住哭了一场，现在眼睛还红红的。她想起开学前自己立下的“大学不哭”的flag，忍不住苦笑：这才军训几天就倒了。
门卫爷爷向宿管阿姨借布料，阿姨听完来龙去脉，二话不说从晾衣绳上剪下一块枕巾。爷爷把草药洗净捣烂，敷在周晓晨的手背上，再用布仔细包扎好，还特意叮嘱：“胳膊要一直举着，手背放平，千万别垂下来。”这个姿势看着莫名像招财猫，周晓晨就这么举着胳膊“招了一天的财”，引得路过的同学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后来她们才知道，这些凶巴巴的教官其实是本院的学长学姐，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801寝室的运气还算好，军训十几天里没出几天太阳，一放晴就被拉去室内听讲座，下雨就回寝室整理内务，这让往届的学长学姐们羡慕得直跺脚。可整理内务的苦，一点也不比站军姿少。
“行李箱必须统一放在阳台置物柜，还要在同一水平线上，多余的放走廊杂物间；洗漱用品从高到矮排好，牙膏牙刷朝向得一致；床下只能摆两双便鞋两双拖鞋，还得跟床沿平行；被子要叠成豆腐块，被单不能有一点褶皱；桌子柜子的角落不能有灰；墙纸要么全贴一样的，要么全撕掉，挂钩通通扯掉……”
许昕容拿着小本本，模仿着教官的语气念着，“这哪是整理内务，简直是搞行为艺术。”
两天前，辅导员在群里催着报寝室长名单，801寝室迟迟没选出人来。辅导员索性随机找了个同学发消息：“你们寝室长选好了吗？”
“老师，还没。”许昕容回了句。
“那就你吧。”
于是，许昕容就这么“幸运地”成了寝室长。
景西的雨特别多，开学后几乎天天下雨，就算不下也是阴沉沉的。换洗的衣服挂了满阳台，好几天都干不了，导致军训服一连穿了三四天。别说路过的学长学姐捂着鼻子跑开，她们自己都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估计教官们也实在受不了了，难得开恩让大家换一天便服，把军训服洗干净。周晓晨却还是穿了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是真怕了那些有毒的蚊虫，再也不想体验手背肿成馒头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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