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日子仿佛自成一体,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小满渐渐习惯了与他的“非人类”邻居们为伴,开荒、育苗、打理他的小院子,日子忙碌却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在一个清晨被打破了。
悠长而哀戚的唢呐声,混合着隐隐的哭声,顺着山风,断断续续地从山下飘了上来。
是哀乐。林小满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身,望向山下靠山屯的方向。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山下的哀乐了。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子,就像一棵正在慢慢老去的大树,留守的老人们如同秋叶,不知何时就会悄然凋零一层。每一次哀乐响起,都意味着又一位熟悉这片山林、守着这片土地的老人离开了。
他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默默放下了水管。
送葬的队伍没有上山,但他们的方向很明确,是朝着后山那片老林子去的。
靠山屯的村民世代葬在那里。
林小满远远望着那支小小的、沉默的队伍,像一列黑色的蚂蚁,缓缓消失在密林的边缘。
那个方向……林小满心里一紧。
正是他上次遭遇“迷踪雾”的地方。
傍晚时分,山风似乎比往常更大了一些,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尤其是院子东边那棵孤零零的老柳树,枝条狂舞,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小满正收拾工具,准备做晚饭,忽然,那风中的呜咽声似乎起了变化,不再是单纯的风声,而是夹杂进了一些……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音节,像是一个人在低声絮语。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那棵老柳树。
这棵柳树生的位置有点怪,离其他树都远,树干粗壮遒劲,但树冠却依旧茂密,万千条碧绿的枝条在风中摇曳生姿。
风声渐渐汇聚,变得清晰起来,形成了一个略带沙哑、却意外有点……风骚慵懒的年轻男声:“唉……又走了一个……黄土埋到脖子喽……这山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林小满吓了一跳,警惕地环顾四周:“谁?谁在说话?”
“往下看,往哪儿看呢?这儿呢,这儿!”那声音带着点不满,语调微微上扬。
林小满循声低头,只见老柳树靠近根部的阴影里,倚坐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有些模糊,仿佛是由光影和飘动的柳枝构成的,隐约能看出是个穿着旧式长衫的年轻男子模样,面容俊秀,却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倦怠感,正拿着一片柳叶,漫不经心地吹着不成调儿的曲子。
但这虚影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了几下,噗地一声消散了,只剩下柳条依旧在风中摇曳。
紧接着,那声音又直接从风中传来,带着点懊恼:“啧……这化形还是撑不了多久……麻烦……”
“你……你是?”林小满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大惊小怪了,但面对一棵会说话还能短暂变人形的柳树,还是觉得无比新奇。
“我是谁?”风声里的声音懒洋洋地答道,“我就是我,是这棵不一样的柳树儿~你可以叫我柳小哥。”
它语气里居然还带着点小得意。
“柳……柳小哥?”林小满从善如流,“你刚才说……又走了一个?”
“可不是么,”柳小哥的声音通过风声传来,带着一种旁观了太久的淡漠,却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老李头儿,以前常偷偷来我这树下抽旱烟,絮絮叨叨说些陈年旧事。这下好了,直接住后头林子里,再也不来喽。”
林小满沉默了一下,那位李老爷子,他下山时似乎还打过照面,是个挺和善的老人。
“话说回来,新来的,”柳小哥的话题跳得很快,语气也变得稍微严肃了些,“看你小子还算顺眼,提醒你一句。今儿埋人的那片老林子,哦,就是你上次迷糊进去的那片地界,以后少往那儿凑热闹。”
又来了。
白婆婆也这么说过。
“为什么?那里……到底有什么?”林小满忍不住追问。
风声顿了顿,柳条摇曳的幅度小了一些,仿佛柳小哥在斟酌词语。
“那地方……老了,”柳小哥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埋的人多了,年头久了,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不是说一定会害人,但它们不喜欢活人打扰,尤其不喜欢不懂规矩的生人。那天的雾,算是个小小的警告,逗你玩呢。下次再乱闯,碰上啥不开心的‘老物件’,可就没只傻狍子给你带路喽。”
林小满想起那天的经历,心里一阵后怕。
“多谢柳小哥提醒。”他诚心道谢。
“不客气~”柳小哥的声音立刻又恢复了那点轻飘飘的风骚劲儿,“毕竟这山上像你这么年轻又不太蠢的两脚兽可不多见,没事还能跟我说说话,解解闷儿。总对着黄皮子那傻货和那只就知道睡的大笨熊,无聊得很。”
这时,一根特别细长的柳枝,忽然无风自动,如同有了生命般,轻柔地伸过来,卷起地上林小满不小心掉落的斧头柄,灵巧地递到了他手边。
“喏,拿好了。下次干活小心点。”柳小哥的语气像个随手施恩的贵公子。
林小满愣愣地接过斧头:“……谢谢。”
“行了,今日份的化形累了,本王……呃,本小哥要歇息了。没事别瞎琢磨那老林子,有空给我浇浇水,说说山下现在都时兴啥~”
声音渐渐低下去,融入了正常的风声之中,那棵老柳树也恢复了普通树木的样子,只是枝条似乎格外翠绿柔软。
林小满握着斧头柄,站在傍晚的微风里,看着送葬队伍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边这棵刚刚“说”过话的柳树。
哀乐带来的沉重感还在,但又被柳小哥这奇特的登场方式冲淡了些。
这座山,埋葬着死亡和寂静,也孕育着无法言说的精怪与灵性。它们似乎共同守护着某种古老的平衡。
他更加坚定了不去深处探索的想法。
就在这边缘,和他的果树、他的院子、他这些奇奇怪怪的邻居们,安稳过日子就好。
他回头,看到花花不知何时蹲在了窗台上,正望着老柳树的方向,琉璃似的猫眼在暮色中闪闪发光,似乎对这位新出现的、有点骚包的“邻居”颇感兴趣。
山风依旧,吹过柳梢,仿佛一声轻轻的、慵懒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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