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阎王殿里只有阎王和纪临夜两个鬼。
纪临夜在知道自己的黑暗命运后就搬了个板凳坐在桌案旁边，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阎王思索着为他出主意。
“嗯…之前也有不满意投胎身份自愿留在地府的鬼，他们大多生前吃过苦，所以想投个更好的胎，你是个特例。”
好了，不要再处刑了，他难道不知道吗？
纪临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认真听了下去。
“他们基本上都会选择干一些洒扫的活，就是给的功德不多，但胜在稳定，而且心里压力小。”
“地府还有考验承受力的工作吗？”纪临夜有些奇怪，所以也这么问了出来。
阎王点了点头说：“有的，少部分鬼会去给一些鬼魂整理遗容，这个工作给的功德不少。”
“整理遗容？”如果可以，纪临夜实在是不想打扫街道。
“对，有些鬼会在乎仪表，他们不缺功德所以很大方，就是生前…死的时候会少一些身体部位，然后可能需要往…填充什么的。”
阎王虽然说的有些磕绊，但纪临夜还是立马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有些人可能是因为意外死去的，所以他们的鬼魂或多或少都有些可怖，整理鬼魂遗容可能是要帮他们安上眼珠这种…
想到那个场面，纪临夜不禁往后稍了稍，虽然给的功德多，但他确实有点怕。
“地府就没有什么别的工作？例如商店什么的。”
纪临夜生前干过不少行业，销售是最后一份，对他来说也最熟悉，若是再往前他上手的可能会比较慢。
说起这个，阎王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他揉了揉额头说：“没有，地府的商店都干不长久。”
纪临夜有些疑惑，但他也是聪明人，联想到外面的鬼魂也意识到了关键。
鬼魂在知道自己下一世的投胎身份后就会开始排队投胎，他们都会喝下孟婆特制的孟婆汤忘记生前的一切，投胎的时候不会带任何东西前往下一世。
既然带不走东西，那要商店也没有用啊，反正自己下一世又用不到。
没有客户，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开不了商店，所以赚取功德的鬼才会情愿去干苦力。
这下纪临夜犯了难，他想投个好胎，可干苦力不光效率低，也赚不了多少功德，偏偏地府没有商店，他的本事也没处施展。
“你也可以自己开一家商店。”
阎王的话点醒了纪临夜，他确实可以自己开一家，只不过…他看着眼前端坐着的阎王爷，眯了眯眼睛。
帮助他，阎王有什么好处？
先不说他跟阎王并没有什么交际，他灵魂档案上的戳还是鬼魂们盖下的。从古至今几千年，阎王见过的鬼多了去了，他不信阎王能受十几只鬼挟制，单靠他们的上诉就直接在他的档案上盖那么多戳，而且有现世那个混蛋的手笔在前，阎王也不该对他这么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阎王看纪临夜一脸怀疑的表情，他默默移开视线，小声说：“这几年来投胎的鬼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的功德都用在了投胎上，给地府留下的很少，所以…”
怪不得呢。
一路走来，不管是最开始的接待处还是后来的投胎办，各个都鬼满为患，大厅全都排起长队，他之前还在念叨怎么地府不扩容一下。
原来是没钱啊。
也对，有钱也不会让现世的人在他的灵魂档案上盖戳了。
一想到这纪临夜就生气，阎王坑了他，还反过来想利用他开商店？他赚功德是给自己赚的，凭什么白白便宜地府？
阎王看过纪临夜的生平，很清楚眼前这个青年的能力，眼见他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急忙说道：“你不如先去西街看看，我让鬼差带着你，那边都是之前倒闭的店铺，现在全都空着呢。”
“我们合作，我不收你租金再免费帮你装修，你绝对不亏，等你做起来了我们再商量分红怎么样？”
听到阎王的话，纪临夜垂下眼眸，手指在桌子上轻敲起来。这个阎王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几句话就暴露了问题所在。
收了那人的好处，却还是冒着风险找他合作，可见地府的资金问题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略微思索后，纪临夜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先去实地考察的提议。
就算是开店，也要先了解地府的情况才行，不然不知道客户需求也没有货物来源，那开个什么店？到时候别说赚功德了，他这为数不多的功德都得搭进去。
纪临夜面上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阎王见状立刻叫了鬼差进来。
是熟悉的面孔，正是刚刚带纪临夜进来的领导鬼差，随后没等纪临夜开口，他极力地示意鬼差带着纪临夜就出门了。
阎王看着他们的背影，清澈的双眸覆上一抹深意，他转头把旁边的抽屉拉开，里面躺着七八封打开的密信，内容全是有关远处的青年，落款名都是：
裴枫。
能让十年不给他传一次信的裴家家主接连发来这么多信，纪临夜可真是个…妙人啊。
远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阎王收回目光，想到那么多需要修缮的地方，还有越来越难处理的鬼魂，天庭还日渐克扣经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世道，阎王爷也不好当啊。
…
地府西街
鬼差都有统一制服，脸盖得严严实实的，领导鬼差叫富贵。纪临夜盯着他看了又看，这鬼差一本正经的居然有个这么…的名字，他忍不住问道：“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富贵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他说道：“自然是阎王大人。”
纪临夜看着他的目光肃然起敬。
真是想钱想疯了！
在富贵的带领下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地方，入目是一片荒凉，他之前听阎王说这里的商铺已经空落了很久，却没想到会这样萧瑟。
附近只有零散的几座房屋，勉强能看出曾经是商店。之前的投胎办好歹有几盏灯照明，这里却只能看到空气中胶着的阴气，好在不影响视野。
周围连个鬼影都没，纪临夜觉得有些没趣，虽说是商店的旧址，可这啥都没有，看不出来个什么。他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转身正准备走，突然看到远处有个模糊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个人形，但又不像鬼魂。
因为那影子太黑了。
纪临夜跟他至今为止见过的鬼魂一样，他们的魂体都是接近乳白色的，每个鬼魂只要面部完好，都能依稀分辨得出样貌。但远处的影子却不是，纪临夜视力不差，可他眯起眼睛看了很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一旁的富贵却上前一步挡在了纪临夜身前，他皱起眉，手放在身侧，一副防御的姿态。
“怨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远处的怨鬼显然没有靠近的意思，在看到富贵摆好架势后就缓缓后退，顷刻间无影无踪。富贵眉头紧锁，依然没有放松，他的手上凭空出现一个像是水泡一样的东西，纪临夜瞪大眼睛，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水泡里细看还有很多小水泡，在里面不断飘动，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精致的玻璃球。
“一区西街发现一名怨鬼，身份不明，一区的巡逻队过来一下，别让他跑了。”
原来是个联络工具。
见富贵已经收回了水泡，纪临夜强压下探究的心问道：“怨鬼？那是什么？”
富贵解释道：“他们大多是执念过重所以一直留在地府不肯投胎的鬼，也有少部分是因为生前作恶多端，你若是遇到一定要小心，不过阎王大人划了专门的地方给他们，只是不知道为何跑出来一个。”
听到这话纪临夜有些疑惑，他问道：“也是不满意投胎身份吗？”
“不，他们只是对现世执念太深，”随后，富贵又迟疑道：“这些年怨鬼越来越多，地府为了安置他们已经增派了不少人手。”
听到富贵的解释，纪临夜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但这个主意太空，不好实现，他不想放弃，追着富贵问道：“那些怨鬼有没有档案什么的，他们的生平我可以看看吗？”
“这…”富贵有些迟疑，阎王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眼前的青年，但灵魂档案可是地府的机密，由阎王亲自看管，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纪临夜看出了富贵的犹豫，他没有为难鬼的意思，说道：“那我先去问过阎王的意思，你带我原路返回就行。”
他的方向感不好，西街离阎王殿很远，若是他一个人回去怕是会迷路。
富贵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他又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
长相漂亮的人到哪都会惹人关注，鬼也不例外，他们做鬼差的不是没见过漂亮的鬼，可眼前的青年却非常好脾气，也很识趣。不过联想到他的经历，富贵也就不奇怪了。
纪临夜活的时间，怕是比他当鬼差的时间都要长。
回到阎王殿，纪临夜迫不及待地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阎王，指明要看怨鬼的记档，他好说歹说，阎王再三思索，还是答应了。
“说好了，只看最近这些年的，但是基本信息不能看。”阎王也有自己的考量，年份近的执念不深，投胎的机率更大，只要投胎了那后面的事就好处理了，给纪临夜浅看一眼也没事。
纪临夜连连点头，立刻就被山高的资料震撼到了，刚刚还带着几分喜悦的心沉了下来，他翻看资料的速度很快，只挑重点看，变成鬼后他感觉不到累，没多久便看完了。
纪临夜放下资料，他手指轻点着，心里有了答案。
阎王给他看的这些资料只是近几年的怨鬼，里面鲜少有涉及到人命的大事，更多的是对亲人和爱人的留恋。
特别是在爱情这里，有不少怨鬼都对现世活着的爱人执念颇深，档案里甚至还有阎王做的特殊标记。
阎王听到纪临夜的话也点了点头：“这些年来这种怨鬼越来越多，虽然等级普遍很低，构不成威胁，但耐不住数量多，而且执念深的几个已经有向更高一级进化的趋势。”
“你想处理这些怨鬼？”阎王猜测纪临夜的意图，先一步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不现实，他们各有各的执念，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处理得了这么多？”
纪临夜诧异地挑了挑眉，原来在阎王心里，他是这么好心的人啊。
随后他勾起唇角，笑容中透着一丝狡黠，但很快地掩藏下去，谦虚地说：“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
“我在想，既然我已经是他们盖戳认定的渣男，那我不利用一下岂不是亏了。”
纪临夜的想法很简单，他档案上的那些戳去不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既然如此，他何不就开一家商店，专门为鬼魂处理感情问题。
有足足近二十个鬼魂的渣男认定，他不信没有客人来。
渣男“从良”，这个噱头一定很出彩。
阎王听见这话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别人被扣上渣男的帽子都急于摆脱，偏偏纪临夜不但不急，还已经想好了利用的方法。阎王越想越觉得有戏，居然还能这么玩，简直定义了新型商店，但在想到他的生平后，那点喜悦又被压了下来。
纪临夜的人生，着实不是一段好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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