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的搜寻,在持续了数日却一无所获后,气氛日渐沉重。每一次徒劳的返回,都像是在众人心头压上一块更重的石头。
凌风的双手因为无数次徒手攀爬而布满伤痕,眼神中的希望之火日渐黯淡。寒晓调动的一切资源和技术手段,面对那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的复杂崖底环境,也显得力不从心。小淇和啊七婆终日守在崖边,望着云雾缭绕的深渊,心中的焦虑和悲伤与日俱增。
林秀的身体在啊七婆的精心调理下渐渐恢复,但眉宇间的郁结和眼中的哀伤却愈发深重。她看着众人为了寻找山魈而心力交瘁,尤其是凌风那近乎自虐的搜寻方式,让她心痛不已。
终于,在一个黄昏,夕阳将悬崖染上一片凄美的橘红时,林秀缓缓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历经巨大悲痛后的疲惫与决然。
“大家……停下吧。”林秀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要再找了。就这样吧!”
众人闻言,全都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她。
“舅妈!为什么?!山魈它为了救你,不惜置身险地,它到死都想着守护你,可现在……”凌风第一个激动地反驳,声音嘶哑。
林秀抬手,轻轻止住了他的话,眼中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我知道……我知道它为我做了什么……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们再为了它……为了我一个渺茫的希望……继续这样冒险,这样耗下去了。”
林秀环视着众人疲惫而关切的脸庞,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这些日子以来,凌风你的手……寒晓,你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小淇,七婆……你们日夜守在这里陪我!我……我能不知道大家的心意吗?可是我却无法为大家做什么!也许你们有人会回答这是自愿的,可我不想以这样的借口麻痹我自己。山魈亦知有恩必报,而不是利用好心,一直让大家去做我该做得事情!放心,山魈我一定不会放弃寻找,可是我不能再这样自私地拖累大家了。”
林秀望向那吞噬了山魈的深渊,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或许……这就是它的命,也是我的劫……你们……回家吧。”
最终,众人尊重了林秀的决定。持续了十余日的悬崖搜寻,在无尽的遗憾和悲伤中,暂时画上了句号。但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一个难以愈合的伤口和一个不肯熄灭的疑问:山魈,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吗?
时间流逝,转眼距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已过去月余。
桃之旅社前台,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带来几分慵懒的暖意。小淇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柜台后,手里拿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登记簿上胡乱画着,眉头微蹙,显然心事重重。
旅社大堂一角,景象却颇为奇异。
璇月一袭素雅青衣,身姿挺拔如竹,正静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纤纤玉指捧着一盏清茶,雾气袅袅中,她绝美的侧颜清冷如玉,眼神淡然地望着窗外流云,仿佛世间纷扰皆与她无关。
在璇月脚边的柔软地毯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正慵懒地蜷缩着,优雅地舔舐着自己光滑如缎的皮毛。它碧蓝色的猫眼偶尔慵懒地抬起,瞥一眼小淇,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淡然,正是颜如玉所化。至从璇月布阵救好颜如玉之后,它的伤在调养下已经完全康复。也许是出于感激,颜如玉特别喜欢黏着璇月,恰好璇月也乐得摸毛茸茸,因此前台处时常可见两人的身影。
另一边,一只胖乎乎、橘色条纹鲜明的肥猫,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露出柔软的肚皮,睡得昏天暗地,小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时不时还砸吧砸吧嘴,仿佛在梦中品尝着什么美味。自然是黄金屋无疑。自颜如玉出事以来,小淇多久没看到这家伙有如此姿态。
而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驺虞则保持着它那似虎非虎、似鹿非鹿、覆盖着美丽花纹的真身形态,安静地伏卧着,巨大的头颅枕在前爪上,那双纯净温和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淇,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一丝担忧。只是那条长长的尾巴,会跟随着小淇的笔来回摆动。
旅社里安静得只剩下黄金屋轻微的鼾声和颜如玉舔毛的细微声响。
小淇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丢下笔,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眼前这几位妖怪伙计,声音闷闷地开口,打破了沉寂:“喂……我说……你们妖怪……会不会死啊?”
这个问题在小淇心里憋了很久了。山魈的失踪,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虽然回到旅舍之后,她就将山魈的事一五一十的和大家都说了,可当时并没有什么好的见解,眼下无事,便想着往事重提一下。
小淇的问话刚落,大堂里的气氛微微一动。
璇月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声音空灵如山谷回音:“妖言道:凡有生者,必有灭时。草木枯荣,妖灵亦有其寿。然,妖之生死,与人迥异。或散于天地,归于本源;或形销神存,蛰伏待机;或……涅槃蜕变,劫后重生。”她的回答带着一种看透轮回的淡然,选择利用古言没有直接回答会或不会,却道出了妖类生命形态的多种可能。
“喵~”颜如玉停止了舔毛,抬起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碧蓝猫眼,慵懒地甩了甩尾巴尖,“死?那可太难看了。我想大多数妖怪是不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倒不如来谈谈如何‘永生’的奥秘。或许我能找出一二见解!”它的话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狡黠,巧妙地避开了正面回答,却暗示了妖类对死亡的另一种态度——追求超脱。
“ZZZZ……呼噜……好吃……”黄金屋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压根没听到问题,或者说,梦里只有它的鱼干。
驺虞歪了歪它的大脑袋,温和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思索,它用低沉却柔和的声音,十分认真地回答道:“我来谈谈我的看法吧,对我们而言,更常见的是‘消散’或者‘沉眠’。如果妖力耗尽,或者本源受创太重,可能会维持不住形态,灵识融入山川草木,就像……就像水渗入大地一样。看起来像是消失了,但其实……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除非是遇到极其霸道、能彻底湮灭灵识的力量……不然应该没那么容易形神俱灭!”它描述得比较具体,带着它特有的善良和一种对自然的理解。
小淇听着众妖各不相同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信息的回答,眉头越皱越紧。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悬崖边的每一个细节——那摊刺目的血迹、被雨水冲刷的痕迹、消失无踪的身影……
突然,驺虞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小淇心中的迷雾!
“等等!消散……融入山川草木……换一种方式存在……”小淇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像水渗入大地……看起来消失但其实还在……对!对!就是这样!我在悬崖那边隐隐有感觉到的!那血迹周围……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不是消失了,而是……‘沉’下去了!和周围的石头、树木……感觉……感觉连成了一体!很微弱很微弱!但我好像……好像感觉到过!”
小淇越说越激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颜如玉闻言,碧蓝的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它优雅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声音依旧慵懒,却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哦?有点意思。不过,小淇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最直接的一件事?”
小淇一愣:“什么?”
颜如玉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小淇面前,仰起头看着她,尾巴尖轻轻晃动:“那只山魈,不是和那位林秀姑娘,有着一道挺厉害的血脉契约吗?这种契约,通常一方若真的形神俱灭,彻底‘死’透了,另一方多少会有点感应吧?至少,作为契约媒介的那幅刺绣,上面的力量也该消散才对。”
颜如玉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小淇的鞋面:“你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赶紧去问问那位林秀姑娘,她身上那幅《山魈拜月图》,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上面的血契灵光,是黯淡了?熄灭了?还是……依旧顽强的亮着呢?”
小淇如醍醐灌顶,猛地一拍柜台!“对啊!血契!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小淇瞬间跳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和重新燃起的希望:“我这就去打电话问林秀姐!”
小淇手忙脚乱地抓起柜台上的电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快速拨打着明北山村村长家(啊七婆和林秀暂住之地)的号码。
大堂内,璇月重新端起茶杯,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颜如玉重新蜷缩回地毯,继续舔毛,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黄金屋依旧鼾声如雷。驺虞则温和地看着小淇,眼中带着鼓励。
电话接通的声音,每一声等待的嘟音,都如同敲在小淇的心上。
血契是否犹存?这或许是揭开山魈生死之谜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钥匙!即将被拨开的迷雾背后,会是彻底的绝望,还是……一线惊人的生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