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川面色如常,提笔在这封折子上写下一个“阅”,又拿起下一封折子,才道:“来人,传令下去,两日后启程去江南,不必大张旗鼓,朕要微服私访。”
他亲政前经常借口出京游山玩水,实际在暗中调查山匪猖獗之事,他曾到山匪肆虐之地查探,收获却并不多。
受害地方地处偏僻,村民往往无一活口,官府消息滞后,赶到现场的时候山匪早已离开,且同一地区山匪也不会重复作案,这就导致山匪的行踪捉摸不定,难以追查。
这封折子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谢怀川不敢想,如果这些年四处流窜的山匪与官府有勾结……
谢怀川放下折子,捏了捏眉心,他这个皇帝做得还是太失败了啊,若是……罢了,还是先到青州去探查一番,另外,那套被搁置的参考书也是时候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
江幼宜要跟随皇帝出京南下,归期不定,姨母跟李云承同住,还有顾靖川和王砚秋承诺会帮忙照看,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至于这次出京她想找机会去寻表哥的事江幼宜没提,等成功把表哥接出来再告诉姨母也不迟。
出发那日江幼宜照旧是寅时未过半就赶到了乾清宫,还背着个小包袱,今天章时也提前到了,没卡点。
谢怀川正常作息起床用早膳,只不过今天没有再穿明黄色的龙袍,而是穿了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搭一掌宽的黑色皮革腰带,勾勒出宽肩窄腰,尽显好身材。
桌上的膳食依然是每道菜只尝了一口就被端下去,江幼宜目光一路追随,撤菜太监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没能看到那些饭菜最后的归宿。
谢怀川在乾清宫门口驻足片刻:“摆驾慈宁宫。”
说实话,江幼宜对这位太后还挺好奇的,入宫前是名震京城的才女,先皇死后垂帘听政,能在朝堂上跟首辅掰腕子,实乃奇女子也。
一位嬷嬷走出来,朝谢怀川行礼:“回禀陛下,太后正在抄经礼佛,不便见陛下。”
谢怀川面色如常,好像早已料到:“既如此,请嬷嬷代朕问太后安。”他没再过多停留,直接从慈宁宫离宫。
说是微服私访不用大张旗鼓,但谢怀川毕竟是皇帝,这趟出行也带了二十多个人,还只是明面上的,曹公公也在出行之列。
一行人伪装成商队一路南下,谢怀川的马车最大,里面有三个人,随行伺候的曹公公,再加一个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人,也就是江幼宜和章时,她俩轮流当值。
好在谢怀川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在闭目养神或者在看书,江幼宜跟章时一路上工作强度不高,她闲暇时间都在本子上记录沿途见闻,算是职业病的一种。
白天赶路,晚上进城入住客栈歇息,十几日后,车队一路晃晃悠悠进了冀州地界。
跟谢怀川近距离相处下来,江幼宜对谢怀川治国理政的能力暂不做评价,性格还可以,起码比前世动不动就骂人还冷血无情的主编好得多。
曹公公日常挂着一副笑脸,在谢怀川沉默不言的时候,她跟曹公公还能就窗外风景闲聊几句,谢怀川虽存在感很强,但他不会开口,全由着她们,桌上的点心茶水也管够,江幼宜当值的时候心情越来越放松,几乎真当这一趟是在旅游。
这日轮到江幼宜当值,谢怀川在看话本,没什么好记的,她嘴里咬着一块糕点,掀开窗口的帘子观察此地的风土人情,突然怒道:“真是岂有此理!”
谢怀川闻言抬头,看向江幼宜,轻柔询问:“怎么了?”
江幼宜看着外面眼也不眨,把帘子撩得高高的,指着远处道:“外面有人在打人。”
是个男人在打女人,那里距离他们马车行驶的道路有一段距离,她想下去管就得让谢怀川开口停车。
谢怀川顺着江幼宜指的方向看去:“停车!”
曹公公打开马车车门,朝前面喊道:“陛下有旨,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前面开路的马千户调转马头,前来询问陛下有何指示,还没等他抵达陛下马车前,就看到在马车中当值的傅大人跳下马车,着急忙慌沿着小路往旁边跑,傅大人尿急?
接着他看到谢怀川也下了马车,紧随傅大人身后,马千户连忙下马跑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谢怀川扭头吩咐曹伯忡:“让人看好马车。”又朝马千户道,“带几个人过来。”
江幼宜跑着冲到打人的男人面前,一把抓住男人挥向地上女人的胳膊,质问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为何打人?”
男人一脸凶狠地甩开江幼宜的手:“我教训自家媳妇,关你什么事?”
江幼宜把蜷缩在地上的女人护在身后:“不管她是你的谁,打人就是犯法的!”
“你这么护着她,是她的姘头不成?我就说这个女人怎么一门心思往外跑,原来是在外面有奸夫!看我不打死你!”男人一撩袖子,又要对地上的女人动手。
江幼宜始终挡在女人面前,男人见状怒意更胜:“好啊,你们这对奸夫□□,今天我就成全你们,一并打死!”
男人的拳头直冲江幼宜面门,江幼宜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往后拧,这个男人人高马大,是个结实的庄稼汉子,她只能压制他片刻,她刚想回头朝谢怀川求助,就发现片刻前还有些距离的谢怀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谢怀川沉着脸拉到一边,同时利剑出鞘抵在想要反抗的男人脖颈上。
这会儿才匆匆赶来的便装锦衣卫迅速上前按住男人:“老实点!”
江幼宜扶起被打的女人,女人头发凌乱,衣服因为在地上挣扎沾满了尘土,脸颊和手臂上满是淤青,嘴角还挂着血痕,十分狼狈。
“公子,她受伤了,我先带她去看看伤。”车队里有随行的太医,江幼宜扶着女人往马车那边走。
女人没有说话,眼神很是警惕。
江幼宜语气放缓:“你别怕,我们是过路的商队,不是坏人,马车那边有大夫,我扶你过去看看伤,嗯?”
半晌,女人轻轻点头。
江幼宜小心扶着女人往马车那边走,她注意到女人走路时腿一瘸一拐的,肯定是腿上也有伤,她转头又瞪一眼打人的男人。
“姜大夫,这位姑娘受伤了,劳烦您给她瞧瞧。”
章时从后面的板车上取下几个木凳,锦衣卫搬过来一个小桌子,姜太医坐下替女人把脉,随即皱起眉头:“气血不畅,肝气郁结,姑娘前段时间是否小产过?”
女人另一只手握紧,沉默着点了点头。
江幼宜面色紧绷,问道:“是他打的吗?”
女人点头,又摇头。
看来这其中还有隐情,江幼宜等姜太医号完脉:“姜大夫,她腿上也有伤。”
姜太医把写好的方子递给宫女:“她的腿伤是陈年旧伤,一时半会不好治。”若是想要彻底根治,得日日施针才行。
江幼宜看一眼谢怀川那边,锦衣卫正押着那个男人问话,谢怀川似乎很生气。
她转头看向女人,她凭直觉认为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暴力行为:“我想问问你具体情况,如果可以我会尽量帮你,你愿意的话就点点头。”
良久,女人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来这边说。”江幼宜扶着女人走向一辆马车,那辆马车算是她跟章时的专车,不在皇上面前当值的时候就待在这里。
她先把女人扶上去,对后面跟着的章时道:“章大人,我有话问她,劳烦你帮我看着点人。”
“好。”章时站到离马车几步远的地方,没有上前。
江幼宜上车之后先给女人倒了一杯水,语气温柔:“你别怕,我没有恶意,你似乎并不想跟他生活下去,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女人垂着头,双手紧紧捧着茶杯,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我是被人卖给他的。”
果然!大宁律法不允许私自买卖人口,买卖同罪,违者轻则杖一百判处流放,重则斩立决,仍屡禁不止。
江幼宜没有打断女人,只以目光鼓励女人继续往下说。
“我不想嫁给他,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想跑出去,我的腿是第一次逃走的时候被他打断的,他没找大夫帮我治病,我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然后就瘸了。前段时间我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我不想生下他的孩子,也不想我的孩子生出来受苦,我就偷偷把孩子流掉了,但是被他发现了,他打我打得更狠,再不逃出去我迟早会被他打死,我今天逃跑又失败了,他又在打我……”女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江幼宜没忍住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女人的背:“你放心,那个男人买卖人口,还恶意伤人,他最低也会被判流放,他不会再有动手的机会了,你别怕。你有能去的地方吗?我可以找人送你回去。”
“没有,我爹娘死了,我无家可归了……”
“你家是哪里的,还有什么亲戚可以投靠吗?”
“我家是青州的,我已经回不去了。”
青州?那个贪腐案到现在还没查出什么的青州?这么巧吗?
她握着女人的胳膊,轻轻把女人从她怀里扶起来,轻声询问:“你爹娘是做什么的,可以告诉我吗?”
女人只一味流着眼泪摇头:“姑娘,谢谢你,你能帮我摆脱这个男人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不能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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