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宝到账十二万元。”
世界上最美妙的女声忽然响起，何北七不紧不慢地点开了手机。
跟着，社交平台上一连两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海纳百川：【大哥，一线下地的吧？】
海纳百川：【南派北派？】
聊天记录往前翻，内容正是他刚刚出手的一个造型奇异，且明显上了些年头的青铜制器。
何北七看过，轻扯了一下嘴角，两手开始快速打字。
一只穷鬼：【《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二十八条，盗掘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罪：盗掘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一只穷鬼：【[微笑]哥懂法。】
海纳百川：【明白，害，我就是看你这几次出手的东西都是一眼大开门，顺便问一嘴嘛。】
一只穷鬼：【问就是现代工艺品，别的少打听。】
不等对方回复，何北七又从手机相册里勾选了一张提前拍好的照片发了过去，这次是一个巴掌大的彩绘陶。
海纳百川：【我艹！】
海纳百川：【极品啊！】
一只穷鬼：【十五万。】
海纳百川：【哥，大哥，这个我一起要了，但价钱......咱们再商量一下怎么样？】
一只穷鬼：【十八万。】
一只穷鬼：【[微笑]我不缺买主。】
海纳百川：【行！行行行，豁出去了！十五万，就十五万！】
“叮～叮～叮～”
“叮～叮～”
“Hi，siri，关闭闹钟。”
闹钟标志性的提示音猛然乍起，何北七低头看了一眼左手手腕，拼某多华强北专柜进购的百元智能手表亮起，时间17: 56。
一只穷鬼：【等我消息。】
老旧的木质书桌上，饱经风霜的二手笔记本界面正停留在标题名为“学好高中物理，手搓雷电不是梦！”的短视频界面。
关掉已经看了十几遍的视频，将刚才整理出的资料信息都导入手机，喝光右手边水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后，何北七起身准备离开。
一条迈出去的腿还未来得及落下，带起的T恤下摆不小心挂在了桌角上，整个桌子大幅度摆动了一下......
咔嚓！
清亮的碎裂声响起，本月的第八个水杯宣布阵亡。
玻璃残片迸溅到日光里，忽然流光溢彩了起来，北方城市深秋的黄昏时分，光线舒爽而柔和，何北七忍不住望了一眼窗外。
远道而来的长风将绚烂的橘黄全部揉碎，漫撒在落日上方的一整片天空，碎云也在此时被染成了光的形状。
他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心想，真好看啊。
对于一个总是被霉运缠身的人来说不锈钢的杯子当然更适合，可偏偏他就是喜欢用玻璃杯喝水的感觉。
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不时在屋内外响起，随之一并传来的还有各种各样混杂在一起的饭香，可以做饭了。
摸过手机，淘宝快速下单了五十个同款杯子之后，他大步走去了厨房。
此时的面前一共有两口锅，一口锅里是十三包过期的速食螺狮粉（十三包是他家这口铁锅能够容纳的极限），另一口锅里煎着九盒变质了的臭豆腐。
何北七便是在这两种香气的萦绕之下，再一次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他的蛋炒饭。
将家里的一切收拾好，他背着背包，一手拎着打包盒，一手拎着行李箱，临到门口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
“不对劲啊......”
啪！
倾身正欲开门，手上拎着的袋子突然撕裂，塑料打包盒滚了一地，里面的汤汤水水全流了出来。
“嗯。”
他下意识哼出了声，这下舒服多了，接着，顺手拿起门边的扫把踏踏实实地收拾了起来。
到了小区门口后他没有等车，而是转身向着相邻小区的侧门走去，在一处隐蔽的垃圾桶旁停了下来。趁无人经过快速将行李箱里的纸壳以及背包里的包装纸袋都丢了出去。快递信息早被提前揭下丢进马桶冲走，老旧居民楼里的监控有跟没有一样，不会有人知道他都干过什么。
几分钟后，从小区正门走出来的他，背包里已经重新装好了刚取的新快递，出门前叫好的顺风车正停在几步之外。
到达七星古玩坊时天已经黑了，被夹在麻辣烫和包子铺中间的小店，占地狭窄地勉强够挂下一块五个字的招牌，视线透过玻璃门与旁边的整面玻璃窗看进去，里面一片昏暗。
这是何北七的店。
穿过两排摆放着各色老式小物件的货架，他径直走去地下室打开了灯，截然不同的景象呈现在面前。
顶部、外墙和地面都是裸露的水泥，只有空间正上方吊着一盏简陋的白炽灯，如同超市仓库一般整齐堆积的各种食物和饮料分列一侧，另一侧是张工具齐全的机械工作台，旁边还有冰箱和冰柜。
地面正中间放着一连五个半人高的户外折叠推车，推车尽头立了一面诡异的全身镜，全身镜右手边的衣架上，挂着更为诡异的一套暗黑色神鬼服饰。
推车上绝大多数东西都已装好，今晚需要补充的只有他刚从家里带来的，以及放在冰箱里的一些，另冷冻后化开的牛舌、猪舌、鸭舌、猪血、鸭血、鸡血......
为了以最低成本拿到过期的货源，过去一个月的时间，他甚至摸清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大型商超、夜市、早市、以及批发市场。
时间还早，装好车后何北七就来到工作台前仔细摆弄了起来，测试他新学到的手艺，不一会儿，闭塞的地下室里强光爆闪，电流滋滋作响。
临近午夜他才在穿衣镜前换起了衣服，一套他穿过最贵的衣服。厚重的传统服饰里外共四层，他一层一层地套着显得格外有耐心，不久，一个犹如萨满大祭司一样的人出现在了镜子里。
何北七身量纤瘦却并不矮，接近一米八五的他，将一身绣着古老纹样，长袖上缀满华丽彩带的长袍穿得既庄重又威严，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一张被白炽灯照亮在镜面上干净清爽的脸。
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未褪去青涩，黑发半遮的眉宇间喜怒纯粹，单薄与消瘦更雕琢了原本就精致的骨相，鼻梁翘挺却不锋利，嘴唇轮廓利落却光泽红润。这样的长相当然可以算作是帅气的，但更准确的感觉，是一种延续于童真年代的澄澈，是游离于俗世之外，不被年岁侵扰的赏心悦目。
同时，这样的长相，从小到大，都会被人认为是更好欺负，也更容易欺骗的。
......但似乎也不全是。
因为，眼神。
何北七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勾起，明艳的眼睛略微弯了一下。他神情坚定、炙热，漆黑的瞳孔深处荡漾着汹涌的波澜，下一刻，整张脸完全隐没在了面具之下。样式古朴的面具后方坠着枯发、兽皮和羽毛，前方则是一张由黑白线条勾勒而成的恶鬼模样，狰狞而忌讳。
关灯，闭眼，何北七在一片寂静中稳住心神，接着，只见他伸出右手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画，一张与卧室门大小的透明水膜便凭空直立在了黑暗里。拿上最后一样放好在手边的权杖之后，他大步迈开，带着一众货物走了进去。
私密的角落重归寂静，表盘上时针、分针、秒针汇集一处，午夜十二点整。
-
饿鬼道。
清早，饿鬼城，城郊。
土坡上一处腐烂的死尸旁，三个瘦骨嶙峋却头颅硕大的小鬼，正悠哉悠哉地享受着早饭。
“听说了吗？山上来了一位穷鬼大神！”
“肯定听说了啊！穷鬼大神施德赐福，无所不能！”
“对对对......啊——”
青面獠牙的小鬼嘴巴张得老大，一口气没上来就被人从后面直接咬断了脖子。
“什么穷鬼大神。”
阴冷而嘶哑的愤恨声响起，小鬼身后一张扭曲狰狞的脸露了出来，方圆十里没有饿鬼不认得它，正是最臭名昭著的恶霸，彪老二。
猩红的血正从手上小鬼的脖子里往外流，彪老二趁热吸溜了一口，另外的两个小鬼当即吓得抖成了筛子。
“施德赐福？”
针口鬼彪老二，喉咙细如针尖腹部却大如皮球，身型足有寻常小鬼的三倍还要多。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罢，便快步直奔密林而去，身后跟着两个走几步路就浑身起火的无食鬼。
荒山深处晨雾正浓，造型奇异的天工造物在千年古树之间若隐若现，远远看过去像是一位侧身而立的巨人，被朦胧的水汽一衬更显得庄严、神圣。
巨石下方有一处狭窄的洞口，洞口外围一眼望过鬼影幢幢，恶态错落横生，被恣意放大的各种**变做实体经由诡异的演化，落成在脱胎于人类基因的骨架之上，最终非人非兽，犹如看过了一整天恐怖解说后，晚上睡觉潜意识放飞自我，在噩梦里奉上的一个又一个带着1%熟悉和99%癫狂的魑魅魍魉。
它们大多羸弱枯瘦，却又残暴易怒，只在不经意的细枝末节上稍微保留下了与人类习性相近的部分，然眼前血腥伴随着恶臭，枯骨结伴而泣，毒液淬入烈火，在道德感被极大程度阉割之后，良知丧失，行为的不可控性才是真正让人脊背生寒的源头。
意外地是，此刻，十里八村闻讯而来的牛鬼蛇神们，聚在一起既不打架也不互食，正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又一位食吐鬼从漆黑的洞穴里走了出来，一时间所有饿鬼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食吐鬼双手举在胸前，宝贝似的捧着一个透明的小盘，里面猩红色模样的东西看不太真切，但食吐鬼那如同对待珍馐一般小口小口地咀嚼，还是再度勾起了一旁所有人的好奇。
食吐鬼们大多样貌猥琐，浑身恶臭，只因它们平时喜好的食物都是别人的呕吐之物。
而偏偏依附他人过活的鬼种，又天生都是一副挑三拣四的暴脾气，动不动就要将手顺着舌头直接伸进别人的胃里取食，便是有了这样的共识之后，众饿鬼们对那透明小盘里所盛的东西更加好奇了起来。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队伍里显然有鬼不是第一次来，这会儿忍不住饶有兴致地讲解了起来。
“那是‘牛招财’，又湿又嫩又软，啧啧...小味道儿别提多对味了。”
开口的也是一只食吐鬼，两句话的功夫口水已经流满了前胸。
“欧哟～说的跟真事似的，你吃过？”有鬼挑衅道。
“当然吃过！”
食吐鬼猛然提高了嗓门，说完，眼睛往四周一扫，像是在警觉着什么，末了，又赶忙压低了音量。
“上次给的实在太少了，不够吃啊。”说着，它将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拉开一角，露出了里面一直夹在腋下的一个小青铜杯。
“瞧见了没，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等会儿穷鬼大神见了一高兴，还不是要多少就给多少。”食吐鬼一笑整个下半张脸全部开裂。
前后就近的饿鬼们心领神会，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带来的东西。慕名而来的都知道，想要求大神施德赐福就必须带着好东西来换。
正聊着，一阵突兀的怒喝从后方传来。
“前面的！闪开、闪开！”
“看什么看，让你闪开没听见啊！”
两个浑身燃着火的无食鬼很快冲上前来，动作蛮横地一把推开了队伍最前端的食粪鬼，而后弯腰、鞠躬、齐声大喊：
“大哥，请！”
身形高大，压迫感极强的彪老二不紧不慢地走上来，一脚插进了队伍里。为了表示出足够的挑衅，他并没有带任何用以交换的东西，只眼神凶狠地紧紧盯着昏暗的洞口。
“下一位。”
一道格外清亮的声音忽地从里面传出，尾音里似乎还带着山洞内交叠的回音。
彪老二浓眉一挑，顷刻之间心中已有了算计。
“待老子进去撕了那邪神的皮。”
“你们两个，外面等着。”
厉声对左右吩咐了一句之后，他刻意挺直胸膛走了进去。
洞口的队伍这时已经跟着乱了，很显然有不少饿鬼都抱着跟彪老二同样的心思，正互相推搡着，伸长了脖子随着彪老二身型的消失，向着漆黑的洞里极目望去。
神？真的是神明吗？
可是，神明又怎么可能轻易来施舍它们这群丑陋的饿鬼。
而如果不是神，暗潮涌动的邪念将被瞬间点燃，饥肠辘辘的饿鬼们会带着锋利的獠牙一拥而上。
“装神弄鬼，给老子......”
山洞里彪老二的鬼叫倏尔停止，短暂地停顿之后，守在洞外的饿鬼们眼中一亮，只见一道炽热明亮的白光猛然呼啸而出，紧接着......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彪老二撕心裂肺的哀嚎撕裂了山野清晨的宁静。
洞内，足足三分钟的电击之后，彪老二长舒了一口气，踉跄着起身，阴冷潮湿的空气里满是肉质焦香的味道。
他颤抖着终于再次抬头看向了那端坐高位的神明，昏暗遮挡了所有的细节，只留下不容逼视的轮廓，以及神明身后那光芒万丈的法环。
神明一手持着权杖，另一只手却缓缓向他伸了过来，一时间，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赶紧往后躲，然而很快，他发现那手心里似乎托着一个白色的小东西。
是给他的？
他不敢造次，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伸了出去。
“乖～”
神明清亮的声音再次在山洞里回荡，白色的小东西被轻轻安放在了彪老二手上。
——那是一块大白兔奶糖。
新的一段故事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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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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