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服务生听见司宁的话语,颇为不屑地小声嘀咕:
“这年头,穷鬼攒钱来一次高级餐厅,吃上点东西就迫不及待点评,装呢。”
“我们老板是远近闻名的美食家,你又算什么东西,吃过几次肉敢这么说话?”
还是怪这片土地太贫瘠了,
“你们自诩为高端餐厅,却拿西红柿牛腩配馒头,当然少了那种特殊的风味。”
“这种盖浇饭,你就应该选用优质籼米。它们能很好地吸收汤汁,同时又不会变得过于软烂,保持口感。
“姐姐,你为什么要一个碗装汤,一个碗装饭,然后把汤和饭舀到另一个碗里合在一起吃?”
“我有洁癖,如果白米饭全部染上红色的汤汁,我会很抓狂的。”
他们踩着路灯投下的光斑慢慢走,身后餐厅的玻璃门缓缓合上,将喧嚣关在里面,只留雨打伞面的沙沙声,和一家三口偶尔传来的低语,在夜色里慢慢漫
“老板,我有个疑问,您说这位美食家,
“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老板当即叫后厨重新上了一份饭和西红柿牛腩,学着司宁的吃法,一勺汤一勺饭分开再混合。
旁边的店员看着这个画面,不由自主地吞咽起来:
“老板,味道怎么样?”
“果然与众不同,她实在是太厉害了。”
“姐姐,你好厉害啊,那个老板被你几句话就说服了,想跟你当场拜把子的程度。”
“有那么夸张吗?”
司宁转脸看着小八,
依旧抱着破布娃娃的妈妈,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闪着淡淡的光,好奇地看着司宁和小八谈天说地。
“妈妈应该也很喜欢吃西红柿牛腩。”
“你们喜欢就好,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来吃。”司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告诉小八,“还有一件事,我们过一段时间准备去看房子,然后搬家。”
司宁举着的雨伞伞面不断承接雨水,滴滴答答的。
能看见透明又浑浊的液体顺着伞骨滑落,在三人周围圈出一小片干爽的天地。
“搬家?”小八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是一种有些警觉的表情,“但是我们没有钱支付昂贵的房租,妈妈的药下个月又要买新的了。”
她们一起坐上开来的公交车,司宁找到个座位让妈妈坐下,她和小八一人站在一边。
“其实呢,公司给了我奖金,”司宁斟酌着话术,毕竟在千机调查局的工作需要保密,但是已经忍不了再住那种房子了。
“发奖金了?”
“嗯,因为我外勤勘探地质的时候,成功排除一个地方的污染,表现优异,所以得了……”司宁停顿了一下,决定留下两万块给自己私用,“得了三万八千块的奖金,付几个月的房租水电完全没有问题。”第二天九点,司宁准时到达千机调查局打卡上班,阿紫又给她送了一杯燕麦酸奶。
刚好局长端了一盘夹了黄油的面包过来,司宁的早餐钱又省了下来。
“这是你的入职课程,从明天开始。”
司宁接过课程表浏览起来,早上九点开始是神血知识课,到了下午两点双数日是徒手格斗,单数日是枪械训练。
“我给你聘请枪械老师和格斗老师,格斗的话你全部都要学会,拳击、器械、武术,做到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战斗。”
“明白了,局长。”
“嗯,这些课程为期三个月,中途有简单的任务,会叫上你。”
也就是说,她在这三个月里,只需要每天早上上文化课,下午上体育课,注意不要被怨灵钢笔给搞死,挺到月底,就能领工资了。
司宁正要回地下室里,从电梯里突然涌出来一波人,除了领头的那个看着膘肥体壮,其他人都有点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感觉。
一个看上去畏畏缩缩的男人走到司宁面前说道:
“这不是咱们调查局的力挽狂澜的英雄嘛?”
“听说这刚入职就领了好几千的奖金啊,咱们部门规矩,新人来都得请大伙搓一顿,不然以后同事关系可不好处,你总不能刚来就不合群吧?”
“是啊是啊,你还是新人,又这么年轻,以后肯定还能赚到钱的。”
“算了,你不想分给我们也没事,有的人天生道德感高,有的人啊,诶,她就是没多少道德。”
司宁看了几眼这个胖子,想起来这是跟在霍沉身边的那个跟班。
阿紫来到司宁身边小声地说:
“司宁,他们是霍家大少爷的人,局里一有新人,他们就这样搞。因为不过分,上面也不管。”
司宁了然,面色平淡地看着胖子:
“好啊,你们晚上先去店里等着吧。”
闻言,胖子哼笑一声:“算你识相。”
看着胖子带着那一帮人走了,阿紫紧张地说道:
“你怎么答应他们了?他们会坑你很多钱的,没有一点良心,好多新人都被他们坑到去借贷。”
“没事的,你放心好了。”
阿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是他们的下班时间,她急匆匆拉住司宁的袖子。
“你晚上真的要去请他们吃饭吗?”
“怎么可能,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放心吧。”司宁微微勾勾唇,安慰阿紫不要担心她。
下班后,她溜达去了离家不远的糖果店,得到了黑先生的回复。
【会有一位善于传送物品的神血者,前来帮助你,他赶到浮屠市要五天左右,在行动正式开始之前,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因为最近不太平的关系,这次押送药材货船的人员,比之前增加了一倍,难度系数倍增。神血者的人数未知,神血者流派未知。】
司宁本来想今天就去黑市转转,最好能挑中一些实用的、有杀伤力的传奇物品,再不济也选一些防御或攻击的符咒。
但是看到黑先生给她的留言,让她改了主意,决定先去港口打探打探具体情况。
于是,她急匆匆跑回家,换上以前陈旧有几个补丁的衣服。
从家里到港口坐公共汽车大概要一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五点五十五分,快去快回的话,还赶得上回家吃晚饭。
见小八在家,她边扣好衣服边想了个理由:
“小八,公司临时发现一口矿井可能有污染,需要我过去鉴定排查,我大概八点多回家。”
“好的姐姐,那我们晚上吃西红柿牛肉面?我给你留着西红柿牛肉汤。”
“可以。”
司宁也不磨蹭,飞快去到最近的公交车站,上车投币,因为嫌弃不干净,所以并不坐下,戴着手套扶稳站好,闭目养神。
浮屠市的秋天在经过大灾变之后,变得越来越冷,靠近海边郊区后,能看见斑驳的混凝土墙,几株倔强的狗尾草,顶着沾满尘埃的绒毛在风中飘飘摇摇。
下了公交车后,司宁还要自行往港口走上五百米。
港口这里经常有很多拾荒者,又或者是流浪者,来做散工,赚取第二天的生活费。
这样周而复始。
因此,经常会有人和港口的工作人员套近乎,就为了得知近期货船的消息行程,好提前到达帮忙卸货,挣上一点钱。
这些都是司宁和隋棠闲聊时,了解到的。她今天过来就是伪装成流浪者,来打听小道消息。
她换上的衣服,基本符合流浪者的穿着,担心事后被人指认,所以弄了点改装。
她专门买了十厘米的增高鞋垫,戴着帽子把头发都盘进去,用化妆品把裸露在外的肤色改黑,线条加深硬朗。
有百分之八十左右看上去像是男的。
因为十二点宵禁后,有怪物和精神污染的孢子等等,看守港口的工作人员住在一个四面钢铁围住的岗亭里。
靠周围的摄像头监控港口情况。
绵绵细雨中,司宁压低帽檐,一脚深一脚浅往黄昏里两者橘色暖灯的岗亭走去。
“笃笃笃”岗亭的门被她敲响,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开门。
还没等司宁开口,皮肤黝黑的工作人员就一副了然的表情,挥挥手想要直接赶人走。
但此刻风雨飘摇,司宁细长的身影在泛着蓝色的
“最近港口发生了案子,又风大雨大的,没有什么活计,你要找活干的话,最好去隔壁肉类加工成看看有没有零散活。”
另一个抽旱烟年纪偏大的男人帮腔道:
“娃子,俺们说嘞都是真话,最近海里不太平,跑出吃人的熊来咧,俺们大家都怕得很。没人来港口也没有船嘞,隔壁肉联厂要供货给一个观影会几百个人,现在忙不过来嘞,你去那边嘛。”
观影会,司宁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在黑市看到的观影会传单,心想不会是同一个吧?
“请问,”司宁故意稍稍有那么一点踌躇和吞吞吐吐,“肉联厂……都是剁肉的活计吗?”
“当然了,也有养猪喂猪,还有送餐的活儿,就是大晚上也要送。你要是想挣钱不怕死,可以送到大晚上十一点半再收工,夜间送餐费可高了。”
“但我还是想做港口的活计,做……习惯了。”司宁捏捏自己的衣角,显得很腼腆,“我听他们说霍氏公司的超级货船要到港了,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两个工作人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低下头,抽烟的那个还十分大声地敲了敲烟杆,咳嗽一声说道:
“霍家那是顶尖尖的人家,啷个会是俺们小人物能知道的,你说是不嘞?”
黝黑得像煤球的男人急忙点头:“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们都不知道的。”
听出这两个人不愿意透露的意思,司宁也不逼问,只是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隋棠还和她说过,一般规模大的货船都会外包给专门的卸货公司,港口和卸货公司都能从中捞不少油水。
有的人嘛,就会偷偷往里面加塞自己的亲戚朋友之类的。
“娃啊,霍家的船,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情况啊,就算真的有,也轮不到我们小喽啰嘞。”
“我就想知道他们的船什么时候靠岸,能不能找到活另外说,”司宁观察着这个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岗亭。
有饮水机、床铺、沙发、电脑,但是没有简易的厨房和浴室,一直值班肯定很不舒服。
“我们真的不知道,你赶快回去找别的地方吧,我们要休息了,再晚一点天黑了大家都不安全。”
黑成煤球的男人连忙把岗亭的门关上,开口抱怨道:
“现在这天越来越冷,晚上从海里爬上来的怪物又多,吵得睡不好觉,连出去吃串蚯蚓丸子的机会都没有。”
抽烟的人又重新点燃旱烟,在这个小空间吞云吐雾起来,脸上也是一脸愁容。
住在海边的岗亭湿气重,又冷,关节炎犯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个雨下得,我们好几天没吃点热汤热饭,只能啃一点压缩饼干,嘴都起泡。”
“等下个月休息三天,回老家吃顿好的,有汤有饭的,这工资都不敢想肉吃。”
他们两个嘀嘀咕咕抱怨完,各自坐回塑料凳子上盯着监控画面昏昏欲睡。
“诶,老哥老哥,刚才那个人又回来了。”
“甚么意思,”抽旱烟的男人转过头来看向这边的监控,“他到底要干甚么啊他,这么冷滴天,折腾还不够吗?”
他们看见司宁从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回来,手里带着一个热气腾腾的东西回来,看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
“娃儿,你去给他开门吧。事情总要说清楚滴么。”
“行吧,我去开门,”黝黑男人不太情愿,但同事老大哥都发话了,还是挪动双腿去开了门。
“你怎么又……”
一阵温暖带着肉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黝黑男人被直击地说不出话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司宁手里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碗新鲜出炉的牛肉面,牛骨熬足八小时的醇厚汤底,混着牛油的焦香与蒜苗的鲜灵。
大块的合成肉炖得透亮,纹理里浸满卤汁,入口即化却不烂糊,连筋带肉的口感好久没有吃过了。
连沉在碗底的萝卜都吸饱了精华,清甜解腻,虽然里面的牛肉少得可怜,几乎都是鸡胸肉来凑数。
但那是肉啊,他们好久都吃不上一次。
这样一碗牛肉面的价格在五十块左右,不是他们平时会消费的东西。
司宁仍然垂着眼眸,淡淡压低嗓音:“我买了一碗牛肉面。”
她选的东西,比平时那些拾荒者和流浪者送的要好上那么些许,却又没有好到夸张的程度。
这两个工作人员的眼神全都变了,比起刚才的胆小谨慎,多了那么点不自知的贪婪。
或者说是渴望,那是人在长期的物资匮乏后,自然的、源于生物本能的**。
一旦开启,就如海啸般不可阻挡。
收买人心嘛,也是有技巧。
在人数上,两人组会比一个人更好。
而收买时给出的好处,不对等也比对等的更好。
因为他们只要一想到,自己拒绝的话,好处有可能被别人拿走。
人们就容易鬼迷心窍。
自己过得好与不好可能还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不能过得太好。
这样,他们就会争相说出自己知道的,生怕对方比自己说的多了一点,抢走本该属于自己的好处。
人性啊。
黑成煤球的男人虽然胃部紧缩,不断吞咽,但还是板着个脸,摆摆手:
“你这是干什么,我……我们真的不清楚霍家的事情。”
然而,抽旱烟的男人捏紧烟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碗牛肉面,感受到一种难以磨灭的冲动。
“这真的是牛肉面吗?”他嗓音沙哑,像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年老痰。
“牛肉面,我刚去港口外面一家店里买的,”司宁云淡风轻地补充道,“去的时候,正好卖光了,这是最后一碗。”
听到是最后一碗的时候,两个人明显身体震动不已,好像多了几百只蚂蚁在他们身上缓慢爬行撕咬。
甚至有蚂蚁挺进饥饿的胃部,释放更多酸性物质。
“有多少片牛肉?”抽烟的男人烟也不抽了,怔怔地发问,脑门儿上微微出汗。
“三片牛肉,五片鸡胸脯肉,还有七根香菜,辣椒油可以自己放。”司宁把牛肉面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台上,“我要问的也不多,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
司宁故意停顿了一分钟,任由岗亭外冰冷的雨水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沉默一向能给予人心理压力。
“霍家的船具体什么时候到啊?”她低声细语,轻轻打开牛肉面的盖子。
“你……我们不会说的,你把牛肉面拿走……”皮肤黝黑的男人被打断了。
“八天后的晚上七点,”抽旱烟的男人几乎是怒吼着说出来。
司宁点点头表示鼓励,指着监视器上显示的大雨:
“今天雨这么大,我没有来过这里,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对不对?”
“对,对的对的。”
“船上有多少人?”司宁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继续发问。
“大概有四五十个,港口接应的……会有二十个武装人员。”
武装人员?司宁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怀疑这二十个人应该都是神血者,会跟在霍沉身边。
看见自己的同事开始吸溜起牛肉面,皮肤黝黑的男人顿时急了,脸涨得通红:
“霍家大少爷也会来,
司宁饶有兴趣地转过头看向他:
“有一片牛肉是你的。”
黝黑男人也不嫌弃烫,伸手就抢了一片肉放进嘴里。
“谢谢谢谢。要卸的货很多,用的是防水尼龙包装,会开拖车来运。”
小雨绵绵中,夕阳是血红色的,把废弃汽车的剪影拉得很长,车斗里积着厚厚的枯叶和沙尘,偶尔有耐旱的蜥蜴从缝隙里窜出,惊起几只灰扑扑的麻雀。
司宁心满意足地从港口离开,将今天的装束全部换下来烧掉。
看着铁皮桶里的黑烟,她突然发现自己脑子里的经验条竟然涨了一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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