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轰鸣，惊飞一树午憩的麻雀。
谢迎猛地刹住摩托，长腿一支地，利落地摘掉头盔，往后一捋汗湿的头发。
前方不远处，蓝底白字的“派出所”在烈日下白得晃眼。
他眯起眼，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无声地“啧”了一下。
半小时前他接到个电话，对方自称是民警，说他3岁半的儿子走丢，让他马上来领。
谢迎当场就挂了这演技拙劣的诈骗电话，谁知对方锲而不舍，报出他个人信息，亮出警号和地址，要求他立即到派出所领人。
无可奈何，只能来走一趟。
玻璃感应门无声向两侧滑开，谢迎踏入室内，充足的冷气扑面而来，卷走燥热，也让他因睡眠不足而昏沉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刚准备松口气，裤腿猛地一沉！
“——爸爸！”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下边传来。
谢迎循声低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猫儿似的圆眼睛。
是一个小男孩，刚到他腰侧高，两只手正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像只受惊的树袋熊。
谢迎：“小孩，撒手。”
他往后抽了抽腿，但小孩纹丝不动。
谢迎一拧眉：“你谁啊？
“爸爸，我是年年呀！” 小男孩声音委屈，抱得更紧了。
谢迎果断抬眼，扫视大厅，试图找出这个迷糊蛋的粗心家长。
小孩见他一脸陌生，愣了愣。
“谢迎，26岁，手机尾号xxxx，身份证号xxxxxxxxxx，是你吧？”
民警等候多时，快步从警务受理台走过来，边问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谢迎。
青年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简单白T恤配黑色短裤，打扮普通，只是一张脸实在扎眼。他的眉眼秾丽，桃花眼似笑非笑，眼尾天然带着抹薄红，有些潋滟风流的意味。
听到问话，青年点了下头，只是幅度敷衍，态度散漫。
人是真帅，气质也是真不像个靠谱爹。
民警皱紧眉头，指着紧抱谢迎大腿的小孩，道：“这孩子能准确背出你的个人信息，说自己迷路了……”
这话已经在电话里听了好几遍，谢迎耳朵都要生茧了。
他截断话头：“警察叔叔，我连对象都没有哪来的儿子？”说着，扫了一眼小孩，桃花眼嘲讽地弯起，“这年头碰瓷的年龄已经发展到这么小了？”
旁边几个排队等号的办事群众早就竖起了耳朵，派出所这点空间，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孩子被送来时大家就暗自关注了。
小孩这眉眼，活脱脱就是青年缩小版！
这都不认？
渣男实锤！
谴责的目光无声地汇聚过来。
谢迎似有所感，微一抬眼，视线扫过，窥探的目光顿时像受惊的沙丁鱼群，“哗啦”一下四散躲开。
民警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还算平静，半蹲下身，温和地问小孩：“年年，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你爸爸？”
谢迎本以为他一现身，这离谱的乌龙就该当场拆穿，没想到民警居然还要这连亲爹都能认错的小迷糊蛋来“指认”他？
他索性弯下腰，凑到小孩面前，修长的手指带着点力道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问：“小孩，看清楚了？这张脸，是你爸？”
年年仰着头，目光跟着他的指尖，在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移动。
看着瞧着，秀气的眉头越蹙越紧，嘴也抿成一条直线，可怜巴巴的。
那模样，活像一只被主人无情推开、茫然无措的小动物。
群众谴责的目光再次围了过来。
谢迎：“……”
啧！
今天是周六，他在家里补觉补一半被喊出来，大好时光耗在这，心情很不美妙。
谢迎耐心告罄，打算说两句走人。
小孩一把抓住谢迎的手指，着急道：“警察叔叔，我…我要和爸爸说话，说悄悄话！”
百叶窗将太阳切割成一道道光栅，斜斜地投在室内地面，随着窗外树影不安分地摇曳着。
谢迎倚在调解室的黑色办公椅里，金属椅腿随着他抖腿的动作发出规律而刺耳的“吱呀”声。
小孩进来后就没吭声，站在谢迎不远处，被椅子衬得小小的一只。
瞧着可怜兮兮的。
谢迎停下动作，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小孩，把你那惊天动地的‘悄悄话’说出来听听？”
小孩抿了抿唇，没回答，只是有些固执地问：“爸爸，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爸爸”这个称呼让谢迎恶寒似的抖了抖。
他放下手臂，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也锐利起来。
“听着，小朋友。游戏到此为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住哪？上什么幼儿园？你爸叫什么？干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电话和身份证号的？”
一串问题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小孩被砸懵了两秒。片刻，他有些委屈地说：“爸爸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认得我的。”
谢迎很无奈，摊手：“可我又不是你爸。”
小孩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又闭上了，只是眼圈变得红红的。他吸了吸鼻子，从胸前的衣服里掏出个东西，刻意板起脸：“我爸爸叫谢迎，你就是谢迎，你，你过来看。”
谢迎坚如磐石，纹丝不动：“虽然我也叫谢迎，但我真的不是你爸，你不要随便给我扣设定。”
小孩瞪他，跟小兽似的：“你过来。”
谢迎：“……”
还挺凶。
大人不与小人过，谢迎不欺负小孩。
他半蹲到小孩面前，懒洋洋地问：“看什么宝贝……”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小孩摊开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平安扣，玉扣串着墨绿色的编织绳，没抛光过，灰扑扑的，表面带着自然磨损的细纹。
漫不经心的神情从谢迎脸上褪去，他瞳孔骤缩，几乎瞬间从自己领口里也扯出一枚玉扣。
他将两枚玉扣并列放在掌心，仔细观察，却发现玉扣的形状、大小、颜色和肌理分毫不差，甚至连左上角月牙状裂痕都一模一样，那是上个月不小心摔的。
“这…这东西你哪来的？！” 谢迎的声音紧绷，眼神鹰一般盯住年年。
年年气哼哼的：“你给我的。”
谢迎一口否决：“不可能！”
“就是你给我的。”
“你看！”
年年气鼓鼓地攥紧玉扣，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翡翠色光芒猛地炸开，谢迎下意识闭眼，偏头躲避。
光芒瞬间即逝，快得像幻觉。
谢迎眼前阵阵发白，等恢复视力定睛看去，调解室里空荡的，椅子前哪里还有小男孩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幼猫。
小猫炸着毛，四爪着地，昂着脑袋，一双澄澈的金色猫瞳正灼灼地盯着他。然后，无比清晰地“喵呜！”了一声。
[爸爸！你看我！！]
分明是猫叫，谢迎听到的却赫然是小男孩的声音。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妈妈，有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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