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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那群小车手端的菜很随便,她们也吃得很随便,完全没有顾及什么用餐顺序和礼仪。周繁钦看着她,用纤长的手指握着银色的餐叉,切下一小块歌剧院蛋糕,厚重的蛋糕体顺滑而易于分离,醇厚的咖啡和浓郁的可可粉香气沁人心脾。

秦歆遐举起餐叉,微微启唇,将那一小块蛋糕含入口中,慢慢地抿开。她半低着头,像倾听唱诗班的美妙歌声那样,细细品尝这块精巧的甜点。她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动,发力时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又优美,看起来兼具力量和美感,她这样专注于某件事时的神情又是那样的恬然,即便是在座舱里,她也不会爆粗口,顶多用博大精深的中文阴阳一两句,这种沉稳优雅的气质在人均路怒症的围场里特别难得。她就像古希腊的雕塑那样神圣而充满生命力,就像北欧神话中的维京女战士那样在原始的沉郁中血性勃发。

她确实在创造历史,她是第一个进入f1的女性,在这个赛车领域最高级别的赛事里,堂堂正正的与男性对决。不需要特殊关照,也不必男女分赛。

她是周繁钦追逐了十几年的偶像,也是周繁钦唯一的恋人。

时空忽然遥远又扭曲着贴近,周繁钦一阵没来由的眩晕。她回过神时,秦歆遐正恬静地笑着,看着她。

她突然站起身,绕到秦歆遐背后,紧紧地抱着她。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欸?怎么了?你怎么哭了……”秦歆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餐桌上找纸巾。

“别动,别动,让我抱抱你,抱一会儿就好……”

让我穿过时空抱抱你。

秦歆遐问了周繁钦好多问题,周繁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流泪,两人各怀心思地沉默着吃完了午饭。

她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与来时的欢笑奔跑不同,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秦歆遐在前面走,周繁钦在后面跟。

终于,快走到小别墅时,秦歆遐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定,转过身,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问道:“我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人吗?”

“为什么这么说?”周繁钦反问。

“我这几天总是撞到你,在伯格林还能解释为偶然,但你专门搭夜间航班来意大利看我,只是因为我没有回复你的消息。”

“所以你觉得我是私生吗?”周繁钦嘴角挂着微笑,眼中却是哀苦而复杂的神色,就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通过眼睛来传达。

“我觉得不像,私生见到偶像可不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你熟悉我的驾驶风格,为我出谋划策,你明明是个艺术生,刚来围场打工,对赛车的认识却如此专业,对围场的人情世故老练得让人害怕。”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就是吧。”周繁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还是哀伤地看着秦歆遐,不过眼中多了一丝欣喜的亮光。

“你有很多秘密,你不想告诉我,那就算了。但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对你来说是很特别的人吗?’”

“是。”周繁钦展颜微笑,她的脸明明这么年轻,和秦歆遐一样的稚气未脱,眼神却那么沧桑,仿佛已经历了许多事,老者般的晦暗。秦歆遐好像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透过这双眼睛看着自己,就像老师看着学生,前辈看着晚辈,母亲看着女儿。她现在可以肯定,周繁钦绝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同龄朋友,她们绝不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她分明是以长辈的姿态与自己交往。

“有没有人说过你像个老太太?”秦歆遐主动牵起周繁钦的手,凑到她面前调侃。

“没有吧,不过如果是你说的,我很开心。”

“那好,周繁钦姐——姐——”秦歆遐拖长声音软绵绵地叫道:“现在诺特来了,我该怎么办?”

周繁钦一回头,就看见诺特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正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幕。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吗?”这是诺特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当然!”秦歆遐晃了晃周繁钦的手臂,抢答道。

“但我现在需要跟你说点事,能请你这位朋友回避一下吗?”

“不必了,”这次是周繁钦开口:“如果是关于秦小姐去向的事,我想我不必回避。”

秦歆遐跟着点点头。诺特叹了口气:“那好吧,qin小姐,如果你有选择的话,你更倾向于红牛还是法拉利?”

“您这话问的,”没等秦歆遐开口,周繁钦先回答了:“有个车手怎么说的?‘人人都是铁佛寺’,您问‘想去哪只车队’,我想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法拉利。但现实不是理想,作为车手更看重的是冠军吧。fia的规则已经更迭几个版本了,法拉利的冠军梦还是遥遥无期。恕我直言,我认为红牛对年轻车手来说更有吸引力。”

“呃……”诺特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他尴尬地摸摸下巴的胡渣,结结巴巴道:“所以……qin小姐,你是准备去红牛吗?”

“啊?”秦歆遐偷偷瞄了周繁钦一眼,周繁钦背着手,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于是她磕磕绊绊地说:“是……是的。”

诺特听到这个回答,本就看起来不修边幅的样子显得更加沧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瞪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从秦歆遐口中听到这种答案。他焦急地抓了一把头发,又扯扯衣角,假装拍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沉默地,用中年人那冒着精光的眼睛盯着她们,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

秦歆遐心虚地低下头,周繁钦挑挑眉,抱着手臂毫不示弱地回瞪他,两人沉默地对峙了十几秒。终于诺特败下阵来,他用粗粝的嗓音缓缓开口道:“那我们明天解约,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法拉利了。”虽然天才车手的离开对于法拉利来说绝对是重大损失,但他还是保持了贵族车队应有的风度。

诺特说完便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周繁钦冷冷地嗤笑一声,诺特又扭头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身为领队,却如此软弱,什么都不敢争取,什么都不敢许诺,难怪法拉利这些年没有冠军。”

“你说什么?”诺特被激怒了,他的反应明显比周繁钦预想的还大。

原来如此,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吗?不,也许更早。周繁钦心里对另一个问题了然,她悠悠地开口道:“我说得没错啊,你身为领队,却没有镇住车队所有人的魄力,作为竞技体育的领导者,没点强硬的手段,怎么能服众?”

“你……你知道个屁!你一个小屁孩装什么成熟?”诺特说完怒气冲冲地转身要走,周繁钦一把拉住他的大衣:“且慢!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不妨听我把话说完。”

“你干过技术总监,你应该知道红牛和法拉利哪一支车队更适合秦小姐。安娜是外行,她看不懂很正常,你难道也看不懂吗?”

“我对法拉利高层出了什么事不感兴趣,但你身为法拉利领队,当年就是你向秦小姐抛出橄榄枝的,她可以说就是你这个派系的人,你就这么放她走了,你真的甘心吗?”

“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下。”

周繁钦把话说完,诺特和秦歆遐都直接愣在原地,一片死寂中,空气里安静得仿佛失去了世间所有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诺特的声音轻飘飘地、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你都这么说了,为什么还要问红牛和法拉利哪只车队更适合qin小姐这种问题,法拉利是落魄了,但还没到可以被随便羞辱的地步。”

“那你为什么不敢呢?明明只要再挽留一下,秦小姐也许就答应了。”

是啊,他为什么不敢呢?明明有这么多车手都想来法拉利,法拉利也从来都不缺优秀的车手。是因为最后所有的相遇都变成不欢而散?还是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总之,他选择放手,希冀这个他一手培养的天才,能在其它车队有更好的发展。

“听说红牛那边准备搞大挪移,如果qin小姐去红牛,也许下半赛季就能开上火星车,最迟明年也能提拔进一队;如果留在法拉利,那她明年要去哈斯待一年,后年才能进法拉利,刚好后年fia又要颁布新规,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

周繁钦听罢冷冷地笑道:“上上次新规颁布后是梅奔王朝,上次新规颁布后是红牛王朝,你就这么没自信下一个不是法拉利王朝?难道法拉利只能躺在夕阳里,在梦中回忆旧日的辉煌?”

诺特维持许久的体面终于绷不住了,他皱着眉,看向周繁钦的目光与他们刚开始交谈时截然不同。诺特摩挲着拇指,郑重地看向周繁钦,把她当作一个值得尊重的谈判对手,问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秦小姐明年必须进法拉利。”

“很抱歉,法拉利明年没有席位。”

“那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周繁钦懒懒地说。“你们和加利签署的应该是一加一合同?他的背景我就不说了,总之,如果你们想等后年一边造新车一边找新人,那我只能祝你们好运。”

“好吧,我会考虑。”诺特郑重地点点头,“我还要开会,晚些时候再联系,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

“好。”周繁钦说着,掏出手机。她没有准备名片,这有些失礼,不过没关系,她想诺特应该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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