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机厂食堂的订单顺利交付，货款结清，扣除成本和给佳雨、春苗的工钱，我手里第一次真正握上了一笔堪称“丰厚”的收入。摸着那叠厚厚的纸币，我的心没有停留在购买新衣或改善伙食上，一个盘旋已久的念头破土而出，变得无比清晰坚定——送思薇去镇上念书。
山咀子村的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复式教学，一个老师管着所有孩子。师资力量薄弱，教学条件简陋。思薇已经显露出了超越同龄孩子的聪慧和对知识的渴望，我不能让她在这山沟沟里被埋没。镇上的中心小学，有完整的年级，有更专业的老师，那是通向更广阔世界的起点。
晚上，我把这个想法跟建国说了。他正在数钱的手停住了，脸上的喜悦凝固，换上了惯性的犹豫和担忧：“去镇上念书？那得多贵啊？学费、书本费、还有……听说镇上孩子都穿得光鲜，咱思薇去了会不会被瞧不起？再说，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啥用？早晚要嫁人的……”
“建国！”我打断他，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就是因为她是女孩子，才更要读书！读了书，明事理，将来才能有自己的主见，不像我……”我顿住了，把后半句“不像我一样，前半辈子看人脸色”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才能有更多的选择，过更好的日子！贵？我们现在挣的钱，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好吗？难道要攒着下崽儿？”
建国闷着头，不说话了。我知道，他不是不疼女儿，而是根深蒂固的“女孩无用论”和对外部世界的恐惧束缚着他。这场仗，比说服他支持我腌咸菜更难打。
果然，当我把这个决定在家庭饭桌上提出来时，掀起了比咸菜谣言更大的波澜。
贾老太第一个反对，筷子重重一放：“胡闹！丫头片子认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了！跑去镇上念书？那得花多少钱？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咱老赵家没这个规矩！”
王氏立刻帮腔，语气酸溜溜的：“就是！弟妹，你这刚挣了俩钱，就烧得不知道姓啥了？镇上是咱庄稼人能待的地方？别到时候书没念好，倒学了一身娇气毛病回来！”
只有思薇，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小手在桌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角，眼里充满了渴望和害怕。
我看着这一张张反对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但更多的是一往无前的决心。我知道，这次我不能再用迂回的策略，必须正面抗争。
我放下碗，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贾老太脸上，声音清晰而坚定：“妈，大嫂，思薇去镇上读书，不是胡闹。钱，是我挣的，我一分一厘来得清白，我想用在培养孩子身上，我觉得值。规矩是人定的，老赵家以前没有女人做咸菜卖钱的规矩，现在不也有了？”
我顿了顿，看向思薇，语气柔和下来：“咱们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为啥？不就是想让孩子不再受这份累吗？思薇聪明，是块读书的料。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孩，就活该一辈子困在这山沟里？镇上的学校是好，正因为好，才要让孩子去！她将来能有出息，考上中学、大学，那才是真正给咱老赵家光宗耀祖！”
“大学？”王氏嗤笑一声，“你做梦呢吧！”
“梦想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我毫不退缩地顶回去，“就算考不上大学，多读点书，将来无论做什么，路子也宽些。总比大字不识几个，将来被人骗强！”
我又转向建国：“建国，你是思薇的爹。你愿意咱闺女以后像咱一样，为几分几厘算计一辈子吗？你愿意她将来嫁了人，在婆家也直不起腰杆吗？”
建国被我问得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
贾老太脸色铁青，但这次，她没有立刻发作。她也许是想到了我卖咸菜确实给家里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变化（至少没人再敢明着轻视我们家），也许是被我那句“光宗耀祖”触动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才硬邦邦地说：“钱是你挣的，你非要糟蹋，我也管不着！但别想从公中再拿一分钱！还有，去了镇上，要是惹出什么麻烦，或者成绩跟不上，趁早给我滚回来！”
这话，几乎是默许了！虽然带着不满和条件，但终究是松口了！
我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连忙应下：“谢谢妈！您放心，思薇一定会争气！”
王氏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哼了一声，扒拉完饭就走了。
家庭内部的攻坚战，算是惨胜。但接下来的事情更具体：联系学校、办理手续、在镇上找落脚的地方（不可能每天往返）……每一件都是难关。
但我心里充满了力量。为了思薇那双渴望知识的眼睛，为了让她拥有一个不同于我的、可以选择的人生，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过去。
我拉着思薇的手，轻声对她说：“薇儿，听见了吗？奶奶同意了。好好准备，妈一定送你去镇上最好的学校。”
思薇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比任何金钱和成功，都更让我觉得，所有的辛苦和抗争，都是值得的。
为女儿争取教育权的战斗，刚刚打响。而这一次，我的武器不再是咸菜坛子，而是一个母亲最坚定的爱与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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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完）
下一章预告： 乐妍开始为思薇入学奔波，镇上的 bureaucracy 和潜在歧视让她举步维艰。同时，小作坊的运营不能停，乐妍如何平衡事业与女儿的未来？她在镇上会遇到哪些新的挑战和机遇？敬请期待第十八章《镇上的奔波与新的视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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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十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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