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易包里装着那根肋骨，一路游荡朝着东边去。
地图上铭刻的内容是千年来先辈们探索出的区域。其中在地图的靠东部分，有一片区域被标注了记号，那就是扶摇城——铭刻了回归阵法的地方。
他得先赶去扶摇城，在城内用特制的符隶留下一道印记，这样才能在大阵再度开启时离开这里。
开始时候还好，越往东去，便能见到越来越多的人往同样的方向赶。只是再难见之前的和气模样，彼此之间恨不得能隔开百丈远，能不打招呼的都不打招呼，一个个在树林沙地之间飞腾，眨眼就只剩下背影的一个小白点了。
边易倒是全然不急。怎么说这域外战场也至少能开个把月，他已经得了一样宝贝——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怎么用。但已不是全无收获，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只当出来旅游，慢慢悠悠的欣赏沿途风景。
也不知是不是命运，他路过一片茂密丛林时，正迎头撞上一个熟人。
黑衣的男人跌跌撞撞从丛林里走出来。手臂上的刀痕刻骨，皮肉翻开，鲜血顺着所过之处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跌落在泥土里。
他似乎眼前已经昏花，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下意识的抬手，风骨凌厉但透着虚弱的剑气直冲边易面门。
被边易随手挡下。
杜寒松瞪大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脸色复杂道：“是你啊。”
他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类似愤恨或者尴尬的情绪。只是也许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碰见认识的人还是会让人雀跃，身体很诚实，手里的剑松了，垂落在地上。
边易本无心管这档子闲事儿，可看见对方下意识的安心，还是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叹息一声，道：
“怎么回事儿？”
随手扔去一瓶疗伤丹药。
杜寒松抬手接了，脸色青青白白变化了好半晌，才认命似得倒出，吞下一颗：“运气不好，遇到伏击了。”
边易点点头，这种事儿也不算奇怪。
虽然都是宋国的修士，可都在这域外战场了，大家都想搏一搏，很好理解。
见杜寒松缓过口气儿来，边易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那他人呢？”
“跑了。”杜寒松像是生气，脸通红，牙齿咬的嘎吱作响：“好像有什么跑路的秘法，瞪眼追不上……”
他这次运气是背到家了。一落地倒也还好，周围没什么人。一路朝东，路上也遇见了几株年份不错的灵药。
可东西还没焐热，就被人偷袭，伤了胳膊。要不是他反应快，只怕被割破的就是脖子。
那人手脚快的很，眨眼就拿了储物袋跑了。他别说是灵药，疗伤药瓶都没剩下一个。
边易挑眉，转身进了丛林。
杜寒松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他脸色涨红，讷讷站在原地看着那片丛林干瞪眼。
可走了没两步，边易又想起一桩事来。
如果他没记错，他离开宗门外出游历后，统共回过青阳宗三次。
这第一次，按照现在的时间线算，应当是十二年后。也是在这一次，他听说杜寒松死了，似乎是死在一次宗门的外出任务，吴峰等人回来时带回的消息。
“似乎说是两年前……”他停住脚步，低声喃喃。手指在下巴上摸了摸，很快神情变得错愕。
“不会吧……”边易瞪着眼睛抬头去看天。
天空上没有一片云，干净透亮的蓝色晃得人睁不开眼。
如果他没算错，如果他当时听说的东西没记错……
瞬间，他改变了主意。
转过身，看着身后脸色青白的杜寒松，道：“还不走？”
杜寒松脸色更加复杂，看着边易好一会儿，才有些不情愿的提步跟上。
边易又转身，目光平视前方，步伐迈得不急不缓，脑子却在疯狂思考。
当时那名弟子说的语焉不详，如今看来，到好像说的就是这次域外战场之行……
难不成此次，竟要在这域外战场呆上十年不成？
十年……
他本该在两年后离开宗门，同年，庄飞白被扫地出门。
“你是怎么想的，都说了前头有埋伏，你还要走这丛林，怎的如此莽撞！”杜寒松虽受了伤，可那张嘴倒好像停不下来似得：“谁知道这茂密树林里还有多少伙人，要我说咱们就该绕开，走平原地带，总比……”
“闭上你的嘴。”
心里漫上焦躁，无法抑制，也忽略不掉。
如果一切按照边易的预期，他该在宗门里护住庄飞白，然后伺机夺回师傅的魂灯，和小师弟离开青阳宗。
可如今，他一时大意，被卷入了域外战场。
若是他想错了也罢了，月余便能出去。
可若他真就推对了，那庄飞白此次劫难也不知道郁左能不能挡下。
若是挡不下……
他又想起梦中那身被血染得通红的衣服，手上身上好像还留有那种黏腻的、浓稠的触觉。
一切都没有变化，也没能更改……
他思索了半晌，也没能想出一个门道来。干着急，没有什么比此时更加无力。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杜寒松这会儿正生闷气，听见这话，由衷的翻了个白眼：“一个月。战场只开一个月，没人跟你说过吗？”
边易整个人又焕发出生机：“一个月？你确定？”
黑衣的男人从袖子上撤下一条来，三两下绑在伤口上：“当然，历来如此。一个月后就会有人从外面将阵法打开，咱们在扶摇城留了印记，自然就能出去了。”
“你就是想留，都留不到这。”他话里带着无语。
边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了些，只是下意识的，眉头仍拧着。
两人平时关系也不好。杜寒松方经历了一场厮杀，遇见熟人一时放松。而边易又因为自己的猜测，心神不定，多说了两句。
可等两人都平静下来，中间本一两人宽的距离又再度拉开。
像是恨不得隔着十丈远。
边易从不是一个杞人忧天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心里有什么事儿放不下。隐隐的焦躁让他烦躁，于是更不乐意搭理杜寒松。
他让杜寒松跟着，是有他的考量。
可不代表他真就得给对方好脸色了。
当务之急，是先赶到扶摇城，最好能尽快找到段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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