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易盘算了下日子,这几天差不多也该去看看庄飞白。自从回来之后,雷打不动,他每月月初都会去检查这位小师弟的课业。
虽然他也觉得就算他真的把庄飞白当羊放出去,让他自己生长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但是每当他冒出这种想法,上一世对方惨死的景象就会浮现眼前,变成某种罪恶感,成为压在他心里的阴云——不致命但也无法忽视。
“难不成还真是沾染上什么因果了?”边易一边在山间的小路上慢慢向前,一边嘟囔。
离竹林还有段距离,对方的身影就已经若隐若现。
他其实也惊异于对方的脸。说实话,若非见过庄飞白,他很难想象为什么人的脸上有那样一道长疤,还能生的这样好看。
非要说的话…就像话本里的艳鬼似的。特别是庄飞白没有表情的时候,有种“鬼气森森”的…好看。
他是个俗人,说不上来哪里好。
但能分辨出来好。
庄飞白很瘦,弟子道袍颜色又浅,眼前竹林层叠,他身影飞掠之间,确实是一副美妙画卷。
今日是初一,庄飞白显然已经等他多时了。瞧见他来,少年停了手里的动作,随手抹了一把额头薄汗,握着扇子站在原地,模样乖巧。
“师兄!”
“?”边易扬眉:“继续,别停,我瞧瞧。”
“是。”于是身影又动起来。
“我知你一心追求快,可基础不稳,反而容易出岔子。”边易一边说一边朝他靠近,手在腰间一抹,也掏出把扇子来:“看好了!”
庄飞白停下动作,安静的站在一边,细细去看他、眉心蹙着,看得认真。
边易前世用剑,今世也未曾更改。可他上一世境界高,融会贯通下三招两式也是使得的,至少教他一个炼气弟子绰绰有余。
“可明白了?”
“似乎明白了。”
“再来一遍,我看看。”
“是。”
竹林里这样的对话总是重复的。
庄飞白是个好学生。他悟性出奇的高,随便说上两句就能很快理解。无论是功法又或者招式武学,都进展神速。
也就是边易仗着前世的经验,否则放在普通筑基弟子身上,这学生还真是教不了。
长发随着动作舞动。招式之间仍有滞涩,可恍惚间也好像渐渐看出些上一世那翩然若飞的影子来。
他见过师弟使扇。
前世他就知道庄飞白独喜欢用扇。羽扇铁扇精钢扇,各种扇子叫他用的倒是好看。虽与扇有关的武学大多阴柔,也偏僻难寻,可边易没打算干预。
庄飞白用得确实漂亮,这东西就适合给他。
飞白,飞白。还以为会选个什么毛笔砚台之类当武器……边易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嘀咕。
“师兄,如何?”少年停了动作,呼哧呼哧喘着气。
边易回过神来,眼前都是上一世他红衣翩然的样子,对比之下,如今这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了。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庄飞白就会追上上一世的他自己,笑了笑:“不错。”
对方松了一口气,有些脱力似得弓着背垂头站着。边易看他一眼,扔一个水囊过去给他:“还有另一事要同你说。”
庄飞白接过水囊,嘴角带出点微小的笑意来。他摘了塞子仰头灌下两口,又将塞子塞好递回给边易。
边易顺手接了收起:“主峰那传来消息,叫我们三日后都去参加本次的宗门大比。”
“我们也去?那看来前些日子我听说的那些,是真的?”庄飞白啊了一声,正色。
边易倒有些意外:“嗯?”
“我前些日子去藏书阁时,听一弟子说,外头如今正热闹。天清宫送去域外的弟子,死了一大批。”庄飞白乌溜圆的眼睛眨巴两下:“天清宫宫主震怒,说要围剿域外战场。”
“听他放屁。”边易嗤笑:“若域外之地真这么好清剿,还用得这上千万年?不过是丢了面子狗急跳墙,想找回点场子罢了。”
听庄飞白说起这事儿,边易才想起这是哪段。
上一世倒也有这么一桩事,只是似乎与他们并没有干系,也没人来告诉他们需要参加这什么宗门大比。
“想来是各宗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叫咱们也都跟着进去吧。”庄飞白点点头又摇摇头:“毕竟天清宫霸占那处域外入口已有数十年,其他各宗虎视眈眈,想趁火打劫也是正常的。”
边易扬眉:“你倒是对这域外战场很了解?我记得宗内早学都是等弟子筑基之后才会将这部分内容相告?”
少年笑了笑,深邃眼窝的阴影带着些惑人的红:“师兄忘了,我爱书。关于这域外战场,藏书阁有不少记载。”
边易仔细端详,看不出任何异样,却仍忍不住叮嘱:“你如今实力尚有不足,那域外战场危险,就是真遇上天材地宝也力有未逮,若是一个不好恐丢了性命。”
“那师兄呢,你要去吗?”庄飞白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定定看他。
“若此次大比真是为了那域外战场……”边易摇摇头:“且走且看吧。”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边易带着庄飞白赶往不悔山时,本以为这样大的事会在宗门里闹的沸沸扬扬,却没想内门弟子都跑去外山看那些外宗弟子比斗去了。
外宗大比竟照常举行了。
直到不悔山剑堂,才算有了解释。
一眼扫过去,堂内各峰弟子各据一方,与自己的同门站在一处。每峰来了五人,仅不苦山一峰因为人丁稀少,只有他们师兄弟二人。
他们一进来,安静的剑堂内就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有接二连三的打量目光扫过两人身上。其中有一道尤其阴鸷,边易抬头去看,与吴峰撞了个正着。
他咧嘴一笑,毫无惧色,不闪不避。直到看见对方越发难看的脸色,才嗤笑一声,转身带着庄飞白去往一处空地靠墙闭目等待。
少年带着白色帷帽,安静的垂首站在他身侧。
“听说前些日子边师弟将那吴亦山好一顿胖揍,此事可是真的?”
有人凑过来,笑眯眯的样子。他眯着眼睛,身上的弟子袍服是同样的颜色,可这人在腰间挂了一溜配饰,动作起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边易没睁眼也知道来人是谁,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离我远点,你身上那味儿我实在受不了。”
白色的帷帽边缘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起一角,露出少年紧绷的下颌。
那人似乎很受伤,啊了一声,没走远反而更靠近两步:“边师弟这么说话,真是,伤透我的心……”
那双丹凤眼眯仍眯着,上扬的眼尾带着缱绻的红色,似乎是烧气的点了胭脂。他笑眯眯的走去站在边易身侧,身上浓郁的藤花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
“啧。”边易终于睁开眼,有些不耐的转身去另一个地方站,边走边道:“老孔雀,少在这跟我开屏。飞白,过来,离他远点。”
庄飞白乖巧跟上。
“喂喂!我可是来送温暖的!”郁左叫了两声,抱着胳膊也不追,懒散靠在身后墙壁上,斜眼看他:“好意提醒你,这次大比……”
他嘴唇嗡动,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只边易动了动耳朵,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少出风头的好。那域外战场如今,可不算什么好机缘。”
边易回头,看见郁左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在墙上,笑眯眯的冲他摆手:“你这些日子不服管教,那些老家伙已对你多有不满,自己多多留意哦~”
他脚步一顿,脸上收起玩笑的厌恶,露出正色,微微点了点头:“多谢。”
“师兄,”少年的声音很轻很微小:“那就是内门弟子排行第一的,勿恶山的郁师兄吗?”
边易垂着眼睛:“是,就是他。以后看见他了离他远点,纯纯脑子不好。”
“喂!我可听到了!!”远处郁左也不生气,挑着眉高高扬了扬手,还冲庄飞白眨巴两下眼睛。
少年身板一僵,正欲说什么,却听边易传音入密:“以后若我不在时,你遇见麻烦就去寻他。他不会不管。”
帷帽下的青灰色眼睛眯起来,瞳色被阴影遮蔽,近乎于黑。声音温顺又乖巧:“师兄……跟这位郁师兄很熟吗?”
边易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只见他嘴唇嗡动:“算是吧。”
“那为何平日不见他来山上?”
边易笑了笑,半阖了眼:“他来多了准没好事儿。”
若非前世机缘巧合,他怎么都不能信不远处那吊儿郎当的童年玩伴是那大名鼎鼎的凌阳道人的第二个儿子。
堂堂郁家的二少爷,却隐藏在这小小的破落宗派里。
前世郁左与他有恩,其心不坏,虽爱看热闹,可他的劝告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且边易本也觉得这大比蹊跷,此刻心下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又等半刻钟,终于有一老头姗姗来迟。
也不见他如何,只脚掌微动,缩地成寸,一瞬间从堂外行至堂中主座,挥袖坐下。
“参见吴长老。”众弟子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想必各位都对此次会面多有疑虑,老朽便是来替宗主传话:恐怕诸位也听说了,域外之地开启,几大上宗均都指派弟子前往剿杀域外邪魔。宗主有令,各峰弟子比斗得胜者,可去寻一份自己的机缘。”
一时间殿内哗然,不少弟子窃窃私语,在堂下交头接耳。
“肃静!”那老头咳了一声,将殿内喧闹声止住,又道:“宗主深知域外的危险,特许所有前往为宗门争光的弟子一粒三品上等,凝灵丹。可前往宗门丹堂领取!”
“哇!!”这下殿内彻底沸腾。
在青阳宗,三品上等丹药实数难得,大多时候一品二品灵丹便是顶峰。青阳宗不算什么大宗派,不如说在边易看来实在是这世间沧海一粟,自然资源也算不得好。
连庄飞白都忍不住道:“师兄,三品丹药!有了这凝灵丹,师兄定能冲入结丹境界!”
边易却眉头紧锁,目光安静盯着上座的老人。
他也曾在外游历许久,自然明白对于一个这样的小宗派,拿出这许多三品丹药实在是不亚于抽筋剥骨。这域外战场,只怕比这些弟子此时所想,还要凶险万分!
更是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趟这趟浑水。
可还不待边易有什么反应,就听那老头朗声道:
“段师弟的弟子此次倒也在此了?段师弟闭关前曾托老夫对你多加照拂,你多年在宗内执行任务,你的贡献宗门都是看在眼里的。既如此,此次的大好机缘,老夫就破例为你记上一笔吧。”
边易骤然抬眸,却见周围弟子都讶异看过来。有冷漠,有嫉妒,那人一句话便将他推至风口浪尖上。
他在所有人的视线正中,咬紧了后槽牙:
这老不修!!原是在这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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