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熙明出去后并没有走远,就在门口十米开外的廊道上一杵,绿箩见状也跟着过来。
方才在门口秋云和绿萝已经混熟了,知道自己的小姐还在里头接受盘问,她便跟着绿箩往常熙明这头走,反正一转身还能清楚的瞧见那屋子。
常熙明见到秋云就想起她说的手被人折肿了,她将目光放在秋云手上,果然红肿一片,接着她望向秋云本想说去寻小二拿冰敷下,结果顺势上移的目光停在了她微松的衣领处。
秋云感受到她的目光心下一惊,匆忙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估计是在跟那群官兵争执时扯松的,里头露出麻绳粗细的红印子来。
常熙明顿时就生气了,厉声问:“他们还想掐死你?”
这红痕的深度一看就是对方力道之大,一点都不顾及性命。
秋云还不知常熙明是个什么样的人,怕她性子和自家小姐一半莽撞的会冲进去理论,立马摆手道:“不是的他们干的,不是他们干的!”
绿箩看到了也觉得很气愤,问秋云:“那是怎么一回事?”
秋云垂头不语,绿箩还想问,却被常熙明一声轻咳给制止,她回过头来就看到常熙明略带警示的目光望着自己,绿箩立马噤住声。
不说就不逼问了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只要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
这是小姐以前同她说的。
“绿箩,眼下我们还走不了,你去和福叔知会一声,让他在下头先休息一阵,若是到了晚上还不行,就开两间房留宿一夜。”常熙明说。
绿箩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应声“是”,便下了楼。
她在小姐身边呆了十二年,小姐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所以也把她教的做事有条不紊,当然除了她天生的胆小改不了外。
留下秋云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常熙明见她这副扭捏模样,直接走到二三楼间的台阶上坐下,并不语。
姜婉枝还需要好一会呢,她也就只能这么干巴巴的等着,可是心一静下来就觉得不对头。
如今党派林立,斗的最厉害的要属太子和宁王两党了。
这一块林子隶属京师管辖,京师有天子坐阵,竟会有朝廷官员的命案惊动刑部的人封锁道路,兹事体大,许是上头有人刻意为之。
昨日还信誓旦旦的和绿箩说这天下可是太平盛世,没想到如今就让她觉得心惶惶,不安得很。
常熙明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那头的门却已经打开了,两名官兵出来后看到常熙明还点头示意了下,这才离去。
于是常熙明走到屋子里,见姜婉枝坐在椅子上发呆,连她进来了都没察觉。
“想什么呢?”常熙明顺势坐下,终于开始吃放下没来得及吃完的菜。
姜婉枝心头一个激灵,思绪快速回笼,冲常熙明露出一抹笑来:“没什么。”
常熙明就不再问了,开始闷头吃着饭。
姜婉枝好奇的打量起眼前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想起阿娘说的话:
“宜姐姐的女儿同你年岁差不多大,长得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人小姑娘温文尔雅,十足的闺秀气质,哪同你一般上跳下窜,没个正形。”
姜婉枝又想起此人在一楼语出惊人的模样,阿娘说的那个是眼前这个吗……
房间里归于寂静,二人大眼瞪大眼,一时不知该谁先开个口。
“你……到这来是做甚?”姜婉枝双手交扰在一起,问。
“吃饭。”
姜婉枝:“……”于是二人又想起了方才不愉快的体验,她尴尬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回京若是出了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寻医。”
“不必,我好得很。”常熙明眉眼弯弯,笑容却有些诡异,让人感觉周身冰凉。
“那个……”姜婉枝受不了寂静,对这位阿娘提起多次的年龄相同的常二小姐说,“一会儿有人来接你么?”
常熙明这才想起来那衙役去而不返,蹙眉问:“他们在一旁的官驿么?官爷多事,我自个去问问他们大人好了。”
说着就要起身,结果被姜婉枝拦住,常熙明眼瞥过去,姜婉枝立马缩回手,却说:“那头怕是有尸体,你不怕?”
常熙明步子一顿,说不怕是不信的,可一直等着人来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阿爹和大哥在朝堂沉浮多年,连她都知道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都需要打点,方才她想旁的出神,一时也忘了给那两个官兵点好处,他们焉能特意折回来一趟给自己传个话?
“官驿被四面包围,怕是难以进入。”姜婉枝又说,可脸上一点都不急躁。
常熙明了然,转身笑了:“姜三小姐是有什么好法子?”
姜婉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凑近她低声问:“你可怕死人?”
常熙明捏了捏拳,这同死人有何干系?
“我知道一个小偏门是从后山上的一个大洞走进去到官驿的底层。”姜婉枝说。
“你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常熙明十分疑惑的看着她,心底更是一瞬而过一种猜测。
姜婉枝对这事极为敏感,连忙解释:“我常跑出来玩,这京师旁的官驿驿馆我都熟得很,里头的小二也同我相识。平日怕有灾,早早就把各处驿馆的逃生甬道了解清楚了。”
“多谢。”常熙明听完就走,一点都不畏惧。
姜婉枝瞪大了眼,跟上前去,二人就这么出了门,绿箩刚好回来了,见常熙明出来,唤了声:“小姐。”
常熙明点点头,说:“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就留在此处。若有人找,便说我歇下了。”
绿箩不放心:“小姐您去哪?”
常熙明没说话,径直下了楼。跟在她身后的姜婉枝回头冲绿箩笑了笑:“你放一万个心跟秋云留在这吧,你小姐那有我呢。”
绿箩:“……”她不敢说,小姐身边有您姜三姑娘,她才不敢放一万个心。
走到楼下,常熙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跟上前来的姜婉枝,默许了她一同前往的事实。有她带路,能省不少事呢。
官兵们照例询问完后便派了几个人将驿馆进出的大门给堵着,其余的都回了官驿。
出了大事,几个小二都不知道跑哪里躲着去了,楼下一个客人也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轻轻松松,毫无阻拦的到了临近后门一堆满杂货的小隔间里。
姜婉枝三除五下的将一堆蓄着半桶水的酒壶给移开,脚底下就出现一个七寸大小的方形木板。
姜婉枝蹲下来用手抠到缝隙边缘,用力往上一拽,下面便出现了一条黑乎乎的甬道。
“你怕死人吗?”姜婉枝抬头又问。
她问了三遍,现下又问一次,常熙明眉心猛的一跳:“这底下有死人?”
在她说话间,姜婉枝已经人踩着台阶往里头走了。
常熙明捏了捏拳跟了上去。
“这里头没死人,外头有。”
里头黑灯瞎火的,常熙明摸索着想去拉姜婉枝,结果下一秒“呼”的一声,前面的姜婉枝手里握着一个火折子。
看着她一直背在身上的小挎包,常熙明忽然觉得自己往后出门背一个也不错。姜三小姐有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常熙明迅速走到她身后,甬道逼仄却并不寒冷。
“你刚才说外头有死人是何意?”
“后山啊,我在上头不是说了那破庙死了个官吗?”
“可你不是说尸体到官驿去了吗?”
姜婉枝尴尬一笑,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去那破庙瞧瞧但一个人没胆子想叫常熙明一块所以编出的借口吧。
“我知道的时候仵作还没来呢,具体我也不知道那尸体在哪。”她说。
常熙明呼吸一滞:“这甬道出口离那破庙近么?”
“不算近。”姜婉枝踌躇了一会,说,“你就不想去瞧瞧是什么场景么?我听人说极为的诡异。”
常熙明心里白眼翻飞,面上不改:“我又不是官员仵作,同我有何干系?”
姜婉枝眼珠子转得快:“没干系就不能去瞧瞧?”
常熙明:“……”
“你不会是怕死尸吧?”她继续道。
常熙明:“……”
“我就知道你胆子小!”姜婉枝立马断定。常熙明怒了:“谁胆子小!”
“那你为何不敢去看?”姜婉枝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谁说我不敢?”常熙明脱口而出,说完她就一愣,竟被带进去了。
下一瞬,前方火折子被熄灭,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光亮,她们到了出口,远远的能看到上坡有一处寂寥的屋檐。
“走吧!”姜婉枝提起裙摆就率先往上走。
常熙明可以选择回头,可当她看到姜婉枝一个小身板吭哧吭哧的往上爬时,她身体比脑子更快的下意识跟上了。
甬道出口离破庙本就没多远的路,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下了雨的缘故,这条小坡的泥泞格外的湿,几小段的路为了不滑倒,二人临近庙门口都喘着气了。
那庙门口只留下了两个看守的,见到两个女子往这来立马警惕起来,大声呵斥:“何人?!刑部办案重地不允靠近!速速离开!”
姜婉枝显然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吓得脚步一顿,整个人都立住了。
常熙明站在她一旁平静的透过那两个官兵往庙里头看,灰墙生藓,粱木倾塌,连那尊铜佛都因无人清扫久远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可偏偏……常熙明神色一凝,就这样的破庙,地面却出奇的干净。
她目光一移,又看到了门外不远处的那口井来。
“还不快走!”其中一个官兵见二人傻傻的站着便要上前驱赶。
常熙明见势拉住姜婉枝就要往回走,结果方一转身,那破庙里就传来一道陌生却低沉的男声:“怀珠?”
二人再度顿足,转身望去,只见那黑漆漆的庙门后走出来一人。
那人一出来,原先上前的官兵立马退了回去。
此人长的俊俏,眉目如画,衣冠胜雪,月白衣袍上纹着祥云图案,玉带色束,成天然的贵气天姿。
姜婉枝见到来人立马拉着常熙明就跑上前,喜上眉梢:“朱明霁!你怎的在这?”
常熙明走上前后被姜婉枝这句话给惊了下。
姓朱?!
她没见过眼前的人,皇城里头姓朱的也没听过叫什么明霁的。
“我还想问好端端的你怎的在这?”那男子看了眼姜婉枝后又把目光锁在常熙明身上。
姜婉枝见状立马介绍:“我的事一会再和你说,这是我新识得得友人,济宁侯府的二小姐,常熙明。”
话一落,常熙明立马借机冲他行礼:“朱大人。”
管他舍子名劳子身,出现在这里不被官兵驱赶,又和天子同姓的,叫声大人总不错。
那人微微一笑:“既是怀珠的友人,常二小姐同她唤我一声明霁也罢。”
常熙明目光一顿,盯着地面没敢真的喊出来。
姜婉枝总不能单方面的介绍,看出了她的局促立马解围:“这是瑞亲王的嫡次子,朱羡南。”
这下常熙明终于认识了,原来明霁是小字。于是她又称了一声:“汝南郡王殿下”。
“无需多礼。”朱羡南笑盈盈的。
昨夜还听阿爹大哥说起瑞亲王世子朱临风在朝之事呢,没想到今个便遇上了他弟弟。
朱羡南的名声在京师并不出众,一是因他只是亲王之子,同太子宁王相比并无人在意。更是他虽作为太子一辈的,可年岁却只比皇太孙长两岁。权争之际也不把他放在眼中。二是他的头上还有个厉害的亲哥,说到瑞亲王府,众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朱临风。三是朱羡南在城里只谋了个太常博士的闲散职位,于朝堂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朱羡南扭头冲身后那两个官兵微微点头,他们皆站好不动,随即,朱羡南往下坡走去,说:“此地不宜久留,二位随本殿回去吧。”
姜婉枝拉着常熙明的胳膊就跟着往下走,还叨叨问:“死的是何人?尸身放在官驿了吗?可查出凶手来了?还有你一个太常博士怎跑着来?”
朱羡南似乎是嫌她问题太多,可态度依旧谦和:“你一个姑娘家的知道这些做什么?”
“你要是不说我今夜可是睡不着觉的!”姜婉枝佯装生气。
朱羡南一直留着背影给她们们,叹了口气道:“死的是工郎中于友发,仵作和刑部的人正在他原先宿的房间里查验。”
“尸身也搬到那去了?”
“是啊。”朱羡南终于没忍住,回过头来睨了一眼姜婉枝。
“我听那些官兵说死状诡异,是有多诡异?”姜婉枝喋喋不休的,朱羡南额头青筋暴起,这些事他能知晓就已经够乱的了,结果姜婉枝一个姑娘家的还要打听这么清楚。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也想查凶啊。”
姜婉枝轻哼了一声,一点都不怕这位淌着皇家血脉的汝南郡王,说:“熙明也想知道。”
常熙明秀眉轻皱,见朱羡南又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透进那漆黑的眼眸,很明显的在问“是吗?”
常熙明无奈,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很感兴趣。
这位汝南郡王看着面善,第一回见面便不忌身份差别让自己叫明霁,想必也很乐意为新来的解惑。
果然下一秒,朱羡南把头转过去就说:“不过就是死时跪拜在佛前。”
常熙明和姜婉枝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如此可怖,幸好她们来的晚,没见到什么怪景象。
等三人走到原先的甬道口,朱羡南就想着先把二人送回驿馆在回官驿,没想到姜婉枝说:“熙明要去问问刑部的大人她可否走了。”
朱羡南不明所以,但是姜婉枝用眼神示意他往前带路去官驿,秉着对这位年少挚交的性子了解,朱羡南一点都没犹豫的带她们走了另一条路。
常熙明勾起一抹笑来,腹诽道:还算姜三有良心,没忘记她们一开始的目的。
等朱羡南大剌剌的带着两个人走进官驿后门时,守在外面的几名官兵见到两人皆是一愣,但碍于是朱羡南带进去的也就不好说什么。
从后门走到官驿一层前厅时,朱羡南就慢下脚步拉住正要往楼梯走的姜婉枝。
姜婉枝疑惑的看了一眼朱羡南。
常熙明见状也停下脚步,而朱羡南却对着她说:“常二小姐,那些大人们都在于友发的屋子里,你走到二楼顺着外头围栏走就能瞧到。”
“那你拉我做甚?”姜婉枝瞪他。
朱羡南蹙眉解释:“上头官兵严格把守,不是谁都能上去的,我也不好带着你走。”
“那熙明一个人上去怎么行?我就在这呆着,你带她上去。”姜婉枝说。
朱羡南心想也是这个理,刚和姜婉枝嘱咐完“那你莫要乱跑,就站在这等我”,头一转,常熙明就已经自个上去了。
常熙明没多想,她在后山这么一来一回已经耗时许久,且听朱羡南说完那些事后一点都不想在这驿站呆了。
只想赶快同那些人解释完好放她走。
这座官驿有四层,底下大厅皆是用饭餐桌,大门的两边是往二楼走的阶梯,从底下往上看,那就是个四方空间,二三四层用围栏围住,在其四方搭建着房间。
常熙明走到二楼就能看到不远处只有一个房间外守着人。
于是她加快脚步要上前,却在下一秒,空气中划过铮鸣声,银光一闪,一柄雪亮的长剑急如破羽之势从侧边飞扫而来,横过眼前,凶猛又狠戾的刺入离眼前三寸不到的木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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