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中央圆场一角几人对峙，两男一女嘴角抽抽，不出口不知道，原来是个无知妇人。
印象中十三娘整日围在大娘子身边叽叽喳喳，她们四人仿佛拆不开的团体。
这姐姐与十三娘一点也不像，果然是小地方养出来的刁民，不过都很讨厌。
不过姜昀的银蝶正在头上，他们也不敢多嘴，不知道王怎么偏偏要来着。
陆蔻都死了八百年了，他们还要受她的威压，连个正经的屋子都没得住，天知道他们现在住的是什么破地方，也就比之前风餐露宿强个一星半点。
远处的戏玉绍歪头含笑注视她，找到你了，果然是你。
“闹够了吗？滚远点。”
姜昀路过他们，随知许紧随其后，“郎君您等等啊，咱们今天的工钱还没算呢～”
姜昀差点没忍住，“……”
闪耀的银蝶跟随他们的脚步划过他们的衣襟，所到之处皮肤瞬间泛红，不到三息，血肉溃烂，好似炉火灼烧般滚烫，火辣辣的疼。
随知许听着身后他们的惨叫声毫无动容，天阙楼杀到七宝位子上可没啥好人。
天色已晚，寨子里的晚霞绚烂明媚，从前的陆蔻三兄妹会专门爬到楼顶看，橘红色的天空，天空飘荡的火烧云，整个天空像被燃烧了一样。
自淡而浓的晚霞更是出彩，从青蓝到紫红，苗寨的小楼被蒙上一层编织的梦，三人在梦里的楼底吹着晚风交谈着日常。
交代长大后分割两地的他们平日的所作所为。
如今……
随知许推开小窗，只露出一点点缝隙，她卸掉脸上的妆容，那三人提拔上来不久，看着不太聪明。
苗疆三部，越部人多，拔尖的蛊师鲜少，大多水平一致中等，平凡幸福。
山部地段好，对山神最为敬重，崇尚婚姻，擅长情蛊。苗族婚礼上的苗老觋基本来自山部。
姜部最易出天赋异禀的蛊师，一脉相承的冷血无情，喜钻研，蛊虫应有尽有，种类齐全。也最易两极分化，姜部一部分族人天生没有伴生蛊，如同山下的平常苗族人。
千百年来三部维持相对的和平，偶尔有摩擦，但一致排外。
此次司马显表面收服三部，暗地下矛盾诸多，她或许可以周转一番。
“阿灵～”
范令璋跑到她身后给她按摩，他胸前的银饰晃眼的很，叮叮当当。耳边的苗疆悬吊型耳坠繁琐复杂，姜部的蔓萝图腾庄重典雅，她一眼看去，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脸。
像仙子下凡。
她扭头问他，“你怎么穿上苗服了？”
“不好看吗？”
随知许懒懒的靠在他怀里摇头，怎么会不好看？
苗疆对自然万物有深厚的敬畏，认为山、水、树、石等都有灵性，会供奉为神，祈求风调雨顺、平安顺遂。他一身打扮真有几分苗疆人的模样。
“你真的不是狐狸精吗？”随知许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太对，她张了张试图委婉一点。
“我的意思是……嗯，小芙蓉像话本子的狐仙，迷惑众生。”
“谢谢阿灵的夸赞，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魅惑到了阿灵。”范令璋将人抱紧在怀中，慢斯条理的在她耳边道。
耳边温热的气息让人发痒，随知许转头埋在他的胸膛。
“好可怜。”
“什么？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随知许微微抬头，清透的桃花眼闪亮亮的，“好可怜的小芙蓉只能陪我待在这里，还不能出去。”
“哦～对啊，我好可怜啊～”范令璋蹭她，故意使坏掂她，将人抱的更紧，骨血都融为一体。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就好，我乐意待在这里，我可以给你铺床～可惜这没有小厨房，否则我还可以给你做饭，我有用的，不要丢下我就好。”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随知许环抱住他的腰身，闷闷说了句对不起。
从相看到成亲再到婚后，初时她讨厌他，厌他热烈炽热的感情，厌成婚之时姜离与十三娘不曾在，厌她耿耿于怀“家”而他能坦然面对父亲早逝早早在外闯荡。
厌自己作为司马显的“棋子”产生了情。
星光璀璨，然对无边夜幕而言，太微小了。
当她蛊虫发作而意外在嫁妆中寻到三把钥匙，根据线索找到丞相府东府——昔日前朝丞相的府邸的厢房机关，得到混迹在朝堂上前朝官员名单时。
当她独自坐在富丽堂皇的府邸无论如何也等不到人时，她已经别无选择。
“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放心，苗疆三部我还是比较熟的，可以搞定。”
搞不定的话，那就摇人吧，荆州不远，随楚客和程知节还在这，摇长安的人也行。
不过她嘴上说，“搞不定你只能和我做亡命鸳鸯了。”
“哦！还会被丢到万蛇窟里。”
范令璋害怕的将脑袋埋在随知许的脖子窝处，拉长调子，“呜呜呜，那要怎么办啊～月奴就没有阿耶阿娘了～”
随知许忍住想笑的念头，严肃道，“没办法，你已经跟我下去了。”
“那你亲亲我吧，亲亲我，我就不怕了。”
“你不管月奴了？”
“她在家好吃好喝，阿娘还惯着她。范家的生意从族里找个孩子，阿娘养几年也行的。”
随知许：“……”
你真是个孝子。
“亲亲我嘛～”
“没到那个地步呢。”她把人推开，眼眸中藏着笑意。
范令璋撇撇嘴，居然没有成功。
“你先睡吧。”
“很晚了，你明天再安排吧。”
随知许坚定摇头，“不，我要找姜昀讨要工钱！”
范令璋二丈摸不到头脑，工钱，什么工钱？
“我和你一起去，钱方面我还是擅长的。”
—
姜昀看着眼前伸手要钱的人，忍不住拿一旁的竹简打算敲她。
随知许耷拉下脸，她眼眸向下，脸上的表情淡淡，眼波流转流转间却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姜昀冷笑，“平日里你的体己钱最多，你还好意思找我要。”
“都在小楼里啊。”
随知许歪头看他，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昀闭上眼，指向范令璋，“他家道中落了？还是你作为少主一分钱也没有？荆州随家不至于穷的揭不开锅吧。”
“阿兄的不一样。”
眼眸清澈透亮，黑白分明。面上毫无表情，总让人觉得不可冒犯。平日说话也淡淡的，偏生用一双眼睛透露出心思。
“你不给我工钱，阿酿出关后我要告诉她你偷偷贩卖情蛊给西域王庭。”
姜昀：“……”
差点心软了。
他脸色铁青，将一袋子钱扔给随知许，“有话快说。”
随知许利落地把钱袋子收起来，冲他笑笑。
真心实意的笑容扎眼的很，姜昀不想理她，他应该去看看月月今天是不是好好待在，有没有不开心，而不是在她这里不着调。
“越部能策反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事还需阿兄出手。”
越部蛊术一般，姜昀仅在姜离之下，下一任的圣子的名号还是有些用处的。
见他同意，她有道，“至于山部，山娘子父亲从前的旧部可还活着？”
“应该。”
“山部是山神最虔诚的信徒，神的召唤总比人强，你说呢阿兄？”
姜昀盯了她一会，淡淡点头，“反正你小时候干过不少，山神没让你摔沟里，大抵也不在乎你的小伎俩。”
“胡说，我和十三娘每次都先给他报备上香的。”
姜昀：“……”
报备什么？报备你要干坏事儿了吗？
要真是这样，从小到大山神不得被她烦死。
察觉到姜昀的眼神，随知许沉下脸，“你在想什么？”
“没有。”
他看了一眼她身边的范令璋，眼冒星星，眼底全是对随知许的欣赏。
他叹息，但是想想她小时候差点把小青打成死结又觉得她跑去找山神也不足为奇。
至于现在范令璋，为虎作伥。
“司马显你自己处理。”
随知许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你们的婚礼，不会出事的。”
怎么着都会让姜昀安安生生地把亲事结了。
“你成婚着急，银冠来不及打，但姜离准备过一套，一直都在小楼的箱子里。还有项链，手镯和脚镯，婚服也有一套。你看看行不行，姜离办事总归是比你父亲那边靠谱的。”
“你又说巫娘子没有亲眷，怕是没有人给她准备。”
姜昀颔首，“夜半我去看看。”
“还有他，他也会帮忙的。”随知许拍了拍范令璋的肩膀，他立即点头。
“没错，我也会帮忙，虽说苗疆的习俗与长安不大相同，但结过婚终归是有经验的，大舅哥放心，你一定能安稳成亲。”
“借你吉言。”
姜昀眉眼含笑，留下话他便先去看巫山月了。
“越部的老头滑头的很，他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欺软怕硬的一把好手。不过真好方便了姜昀，他的眼睛和他的蛊虫共生，他很容易解决掉他的。”
“至于山部，我从前见过山娘子几面，她父亲与母亲极其相爱，曾在山神面前起誓，后来山娘子的母亲难产过世，她便由山老独自抚养，极受疼爱。命运弄人……”
范令璋觉得她回苗疆之后，话多了许多，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尽管后面成为了伤心地，心中总是带着眷恋和怀念。
念着念着随知许发困，靠在范令璋的肩上，他笑了笑，偷偷贴了贴，还是被他亲到了！
他将人抱回房间，屋外暗风划过，范令璋起身将窗户关紧，呼呼的风声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淡淡看向窗外飞舞的银蝶一路飞到阿灵的小楼中。
范令璋望向随知许的睡颜，不用和他说对不起，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他游走于权贵与市井之间，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哪怕散尽家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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