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盈回到院子时天色已经彻底沉下来。她盯着屋内昏黄的灯光,心里明白此时醒来的大抵不是阿姐。往常若是天黑她还未归家,阿姐就会在院子里也悬挂一盏灯,但现在院子只有一片漆黑。
逢春盈坐在角落里的秋千上,脑袋里又回想起方才与相闾的谈话。她很清楚,相闾不是大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她和阿姐。可当她问需要她做些什么时,相闾却说不着急,适时会告知她。
天空再次飘落细雨,雷声轰轰作响,逢春盈最终还是起身朝屋子走去。但她并没有直接回到房间内,而是绕到了邬岁宁的窗户后面。她记得自己离开前将窗户再次关严,然而现在窗户却是大大敞开。
逢春盈借此瞧清了屋内的景象。她的阿姐此时正站在梳妆镜前,垂头整理着身上的男装。她没有瞧错,‘邬岁宁’此时正穿着男装,甚至还将头发高高扎成马尾,对镜修整细碎的头发……
邬岁宁曾经有位弟弟,他年纪尚小便离世了,但邬岁宁每年仍然会为他买一套男装放在衣柜之中。逢春盈皱着眉瞧看这一切,而那人竟然翻出男装穿上,难道他拥有邬岁宁的记忆?
“逢春盈。”那人忽然出声。
逢春盈心口倏地一跳,就在她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时,她听见那人继续道。
“她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瞧见那人顶着邬岁宁的脸说话,逢春盈觉得分外讨厌,她一定会让那抹灵魂从阿姐身体里消失。
“真是痴情人。”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逢春盈回首果然瞧见那副白骨面具。相闾正站在自己身后,但古怪的是,他的半身竟然透明,颇有飘在空中的鬼魂之感。至于他何时出现,又为何出现,逢春盈并不清楚。
相闾此人就如他的白骨面具般,鬼气森森,毫无修仙者之态。
她放轻声音:“仙长怎会出现在此?”
“我是你灵海之中的虚影。你所见,即我所见。我愿出现,便可出现。”
逢春盈想到相闾将灵气输给她时,脑袋里忽然产生被触摸的感觉,是那个原因造就了现在的虚影?
“爱恨嗔痴啊……”相闾盯着‘邬岁宁’轻笑,“逢姑娘想看些其他有趣之事吗?”
逢春盈没有应声,她猜想相闾并未安好心。而事实的确如自己所想。
相闾只是随口一提,并不需要她的同意。他转头看向屋内的‘邬岁宁’,手指微动,‘邬岁宁’的身体忽然僵在原地。
转瞬间,镜中出现一名逢春盈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他神情阴沉暴躁,面容却生得稚嫩,瞧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男子似乎被困在镜子里,双手不断捶打着眼前瞧不见的屏障,眼底透露着浓浓的恐慌。
“放我出去!”他挣扎着,“快放我出去!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快放阿生出去!”
姐姐?逢春盈转头看向相闾,想要弄明白这一体双魂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原以为是另一抹灵魂抢夺了阿姐的身体,可现在看来,这事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麻烦。
但相闾来无影去无踪,此时她的身侧空无一人。
逢春盈盯着屋内摔倒在地的‘邬岁宁’,几番思索后从门口走进去。她在那人面前蹲下,将其凌乱的衣衫理好,声音轻柔道:“你不是邬岁宁,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逢春盈,眼泪一颗颗落下:“逢春盈,我是邬惟生,邬惟生……”
“真是好听的名字。”
逢春盈没有露出一丝不满或是厌恶之情,反而怜惜地擦掉那人的眼泪,温柔引着他将真相透露给自己。既然相闾不说,那她就用自己的法子去找,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夜雨终究没能落下,周围响着起起伏伏的虫鸣声。逢春盈坐在窗边,任由寒风涌进屋内,她原本想着邬惟生性子暴躁,心中大抵藏不住事。但方才与他交谈,她发觉邬惟生显然有所隐瞒。
他说,他从出生时便与邬岁宁共用一具身体。也正因为一体双魂,邬岁宁才如此体弱多病。而他为了姐姐,四年前选择沉睡。
但逢春盈心中依然有许多疑惑。比如阿姐为何要瞒着她,不告知她真相;比如邬惟生沉睡之后阿姐的身体为何并未好转;再比如邬惟生沉睡多年为何又突然醒来……种种疑惑,都得不到答案。
第二日是难得的晴朗日,连着几日的绵绵阴雨后,天空终于舍得放晴。逢春盈出门时,明黄的阳光透过云层映照在身上,她久违地感受到温暖。
药舍的房门并未阖上,逢春盈敲门走入时,伶舟聿正在柜前打理草药。瞧见她,伶舟聿怔愣道:“阿盈姑娘?”
逢春盈笑着解释:“我想今日提前来拿阿姐的药。”
伶舟聿眼神闪躲,垂眸轻声道:“那我去后房拿药,阿盈姑娘稍等片刻。”
“好。”
逢春盈盯着伶舟聿离开,她皱眉思索着相闾说的话,他似乎说,她拥有了他的灵力,她便能瞧清身边人的模样,尤其是伶舟聿。可她方才并未发觉伶舟聿有何不对劲。
今日天气明媚,伶舟聿将他养的花搬至窗边。明明只是初春,那花却开得格外灿烂。
逢春盈并不认识这株花,或者说,这个世界许多植物都与曾经的世界不同。
“这是拾春花,只会在春日开放。春日一旦离开,它也会死。”
伶舟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逢春盈没有回头,她只是怜惜地触碰花叶,那真是可惜。
“阿盈,你喜欢这花吗?”伶舟聿的声音幽幽传来。
“自然喜欢。”逢春盈停下手中动作,她忽然意识到,伶舟聿竟然唤她“阿盈”,而非“阿盈姑娘”。
伶舟聿这人性子古怪孤僻,在与她订下婚事之后,他便一直唤她“阿盈姑娘”。邬岁宁曾经玩笑问他为何要如此称呼,那时伶舟聿脸色微红:“唤‘阿盈’实在亲密,‘逢姑娘’又太过生疏,‘阿盈姑娘’倒是独一无二。”
逢春盈倒也不在乎伶舟聿如何称呼她,只是这几日反常之事太多,让她忽然注意这一点。伶舟聿这几日更加古怪,难不成也是一体双魂?
就在她出神之际,伶舟聿缓缓上前靠近,他伸手小心触上逢春盈的发尾,手指甚至都在微微颤抖:“那阿盈也喜欢我,对吗?”
逢春盈明白.精神正常的伶舟聿根本不会问出这种话,她更是确认身后之人不是她认识的伶舟聿。但她不动声色:“当然。”
“那与昨夜的男人比起来,阿盈也最喜欢我,是不是?”
逢春盈皱眉,她疑惑‘伶舟聿’怎么会知晓昨夜她与谁待在一起。但忽然间,她感觉到熟悉的冰冷之物触碰到她的脚踝。她垂头去看,却瞧见一丛丛乌黑的头发攀上她的脚踝。
她下意识后退,却被身后之人拦住去路。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逢春盈却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下一瞬,一双苍白的手从背后伸出圈住她的腰,‘伶舟聿’也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声音低落道:“阿盈,你只喜欢我就好了啊,只喜欢我啊……”
逢春盈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正想要将‘伶舟聿’推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声。
“阿盈姑娘!”
身上的束缚感瞬间消失,逢春盈双手撑住窗台,转头看向门口的伶舟聿,发现他此时的面色比以往还要苍白几分。
她仅一瞬便想明白,伶舟聿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不待伶舟聿解释些什么,逢春盈转身就想要离开药舍。然而这次伶舟聿竟然也伸手将她拦下,他慌忙道:“阿盈姑娘,你听我……”
逢春盈想也没想,抬手就朝伶舟聿扇了一巴掌。
毕竟在“不知情”的她眼里,方才逾矩之人就是伶舟聿,她给他一巴掌也算不得过分。她做出愤慨的神情:“让开。”
“不。”伶舟聿脸颊上浮现四道指痕,他神情慌乱,“若是不解气,你多扇我几巴掌,再骂我、踢我,如何都好。但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解释。”
说到最后,伶舟聿的眼尾甚至微微泛红。
原来如今村子里有两个伶舟聿。但伶舟聿也不明白那人为何存在,只是,他知道那人和自己不能够同时在别人面前出现,且那人的性子格外恶劣。
得知真相后,逢春盈轻轻触上伶舟聿的脸颊,故作怜惜道:“疼吗?”
“不疼。”他克制着不将脸颊紧紧贴在逢春盈的掌心上,“一点也不疼。”
逢春盈在伶舟聿瞧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笑。她拿着药膏亲自为他涂药,轻声道:“撒谎。”
逢春盈拿着邬岁宁的药便离开了药舍。临行之前,她告诉伶舟聿:“我们会找到方法解决这件事的。”
“好。”伶舟聿轻轻点头,嘴角难以克制地扬起笑。
逢春盈途经前日的那片菜田时,又瞧见一群人围在路边,她走近才明白原来昨晚又有人死了。这次逢春盈没有直接离开,反而挤进人群往前走,瞧清了那具零散、诡异的尸体。
那人的死法和李四光一模一样,而围观的人群中竟也有人信了隔壁村的那套说法——山神发怒,降下罪罚,甚至嚷嚷着也该献祭山神了。
她若有所思,山神降罪……神也会做出如此恶劣之事?
逢春盈回到房间,她准备换身衣服便去打理鸡舍。然而当她掀开层层白纱走进内室,才发现有人端坐在她的梳妆镜前,甚至还将她的发饰举在空中细细瞧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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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骨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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