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没有久留,领略过也便拖着着迷的易流光等人离开了,出水陆庵才放下捂住他们嘴巴的手。
正值午膳,一行人便去就近的餐馆,时雪迟静静坐在窗前,似在远眺,似在垂眸。
早上嚷嚷着要摘星的三人再次集结在一起兴奋更甚,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时雪迟。宫里面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不怕时雪迟的。
他们三个怕时雪迟听到,还特意搬着餐盘溜到楼下吃。
易减知向外瞥了一眼,按自己的节奏膳食均衡地吃着自己的午膳,接过崔三递来的手帕。
再次抬头,时雪迟已经趴在窗台,脸埋在袖子里,墨色的长发倾泻着。
他今天只挑剔地吃了几口粥。
但这与她何干?
真要说的话,她只想抓他一缕头发绕着手指转圈圈。
易减知走了过去,窗外可以看见秦岭和蓝河。
秦岭究竟有这么好看么?
她看了一会,觉得无聊,转过头才发现时雪迟根本不在看山——他睡着了。
于是她真的抓了他一缕头发绕着手指转圈圈。
说起来,她其实不是真的想玩头发,而是期望见到一双不知因吃痛还是惊愕而睁大的眼。
因为她是小孩吗?
——
爬山,其实是希同提议的。
但恐怕与崔三崔四想象的不同,这位平日看起来挺不靠谱的武功高强的男人实则心细如发,自然不会忘了队伍里面还有一伙十多岁的小孩。
他们只是去就近的终南山悟真寺逛一圈,说实在真的很近,远远称不得进山。
但江意还是带了个向导过来,毕竟这一路皇亲国戚,出了问题他以死谢罪都难辞其咎。
希同手舞足蹈地夸大他那爬山的策划,然而众人因为此人大早上的鬼哭狼嚎其实都没有睡好,此时酒足饭饱自然昏昏欲睡,都没听清他说什么,囫囵应是。
三个小孩当然还是想留下来看玉衡鉴,但经过刚刚一番聊天,他们对此行的监工时雪迟有了无限拔高的敬畏与恐惧,几个人面面相觑,愣是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来。
哦,监工呢?
时雪迟刚醒,一眼便看到三人的阳奉阴违,不由失笑,摆摆手就让他们留下来,并让他们的侍卫护送他们去洛神舫看今天下午的玉衡鉴。
于是,最终上山的便是时雪迟、希同、杨筝、宋空、崔三、崔四、易减知、江意及一名本地向导。
一行人轻装简从,沿着石阶迤逦而上。
初时山路尚算平缓,石阶齐整,林木苍翠,空气清冽。崔三崔四精力旺盛,在易减知边上叽叽喳喳,时而指着某株奇形怪状的树木或石缝间顽强生长的小花让易减知看。
她们俩在这方面也算见多识广,但其实并不知道那些植物用官话怎么说,便由希同和杨筝补充。
“杨姐,听起来你读过好多书啊,怎么想着当羽林卫呢?”
杨筝提及此就忍不住拍着宋空的背故作往事不堪回首:“便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我自晋北,本来以为自己能考到京城做金吾卫保卫帝都,不料考校时用力过猛,直接考到皇宫里了……也是实力不允许啊。”
众人:……
越往上,石阶渐稀,时而需手脚并用,或拨开横生的枝桠。
向导在前引路,熟练地避开湿滑苔藓。江意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面色发白,脚步明显踉跄起来。
“大人,”向导回头,带着浓重口音,“前面路更陡哩,您看……”
江意摆摆手,扶着旁边一棵老松,气息不匀:“无妨,歇息片刻便好。”
时雪迟停下脚步,温声道:“江县尉,登山之趣在于心境,非必至顶。若是体力不支,不必强求。不若让向导先送您下山歇息?”
江意面露赧然,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实在撑不住,点了点头:“惭愧,扫了诸位雅兴。”
“无妨,安全为上。”时雪迟对向导吩咐,“好生送江县尉下山,至驿馆休息。”
向导连连应声,搀扶着几乎快站不稳的江意,两人慢慢转身沿来路下山去了。
崔三崔四杨筝宋空又凑到一起,还是怀疑江意是否就是那青衣人。
“不会就是赶去玉衡鉴吧?”
“是啊,如今想来,他们俩居然从未同时出现过,甚是可疑。”
然而易减知并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江意此人虽不如面上那么简单,但那青衣人却没众人想象的那么复杂。
昨日她与莫逐流碰面时,那青衣人站在角落完全不在意玉衡鉴的情况,这自然可解释为他自恃武功高强,可当他上擂台,却也像完全不知道规则似的,本是几人中决出胜者,胜者再决出胜者,他却一夫当关。
洛神舫的观众都认为这是此人的挑衅。
她倒是觉得那青衣人去玉衡鉴完全是临时起意。
剩下几人继续向上。少了江意,队伍速度反而快了些许。
山中冬景别有一番肃穆苍劲之美。
抵达山顶悟真寺时,日头已略偏西。山寺古朴,香火不算鼎盛,却自有一股宁静悠远之气。众人略作游览,在寺前平台远眺,群山层叠,城镇依稀。
崔三崔四有些失望于匪患未见踪影,但登高望远的新奇感很快冲淡了这点情绪。
休整片刻,便准备下山。
希同的想法是绕一圈,从另一条路下,风光不同,新鲜一点。
这条小路更为原始,落叶积厚,林木更深。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树丛忽有响动。杨筝和宋空立刻警觉,上前一步,拨开灌木,却是一惊——
只见方才那个送江意下山的向导,竟衣衫破损,满身血迹与尘土,狼狈不堪地倒在前面不远处,正挣扎着欲起。
“你怎么在此?”希同蹙眉上前。
那向导抬头,脸上惊惶痛苦,喘息着道:“贵人!不好了!方才下山途中,突然蹿出一伙强人,凶神恶煞,二话不说就打晕了小的,掳走了那位官爷!”
江意被抓了?
真要剿匪?
然而易减知目光落在那向导身上,血迹的位置、破损的衣料痕迹,这种刻意的凌乱,事情恐怕并非他所言那么简单。
杨筝应当更加警觉。
那向导还在哀嚎诉苦,易减知的那声‘有诈’刚刚说出,杨筝的手才刚按上袖中的暗箭,希同已如鬼魅般动了!
他身形快得只余残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听“咔嚓”一声脆响伴着惨叫——那向导的一条胳膊已被希同以一种奇特手法反拧至背后,彻底卸脱了力。
希同脸上惯常的嬉笑消失无踪,只剩一派漠然,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咽喉。
他忽的一笑:“人在哪?嗯?”
那向导疼得面目扭曲,冷汗涔涔,还想狡辩,但对上希同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以及周围杨筝、宋空出鞘半寸的兵刃寒光,心知无望:
“他跑了……啊!!!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向导,现在应该称之为贼子,自然是江湖人。一个误以为江意就是那青衣人的江湖人,同时也是藏在秦岭的通缉犯,落草为寇,吃喝狼狈,茹毛饮血。见最近蓝田鱼龙混杂便去镇子上摸些活计搞点吃的。然后在洛神舫接了个活捉青衣人的任务,报酬极为丰厚。然而江意逃脱,他自然要想些别的东西挣钱,便想朝这伙非富即贵的人下手。
这下杨筝可没空调侃易减知萨满名不虚传,她和宋空对视一眼。
不会吧?这向导虽说被三两下制服,但其实功夫不低,只是希同速度太快才给人一种羸弱的错觉,否则刚刚杨筝不会下意识按着袖箭而是拔刀。
江意自称没有武功,又是怎么逃脱的?他如果真的只是个简单的县尉,又因为什么才被这种亡命之徒盯上?
时雪迟懒得和此等宵小多耗时间横生枝节,遇见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尽快下山报官。
希同也同意,幸而他们才刚出悟真寺,只要返回从东侧下山,就是蓝峪,蓝河支流之一清河便在此处,自北向南流入灞河,乘船而下,便能飞快回衙门客栈。
下山速度便快多了,山路总没水路快,不久便听水声潺潺,蓝峪上泛舟者众,皆为游客。
时雪迟不幸更加晕船,否则一路走来也不会只走陆路。是故还是兵分两路,他和希同送易减知等人上舟后,拎着昏死过去的向导自行返程。
蓝峪上船多,但游客更多,他们作为半路北上的,少不得要与人拼船,有杨筝宋空在侧,应也无虞。
船娘有番年纪了,头发花白,神采奕奕,很是热情。船上已有一位乘客,斗篷连纱,难辨男女,衣着低调却舒适,正握着一本书写画着什么。
船娘是辋川人,她介绍说:
“我们那地方小,安静,并不出名。出过最有名气的人名声也不好,只有一派好风光……不过可能是因为瑶瑛会,最近也有几分热闹。”
那个最有名气的人易减知倒有所耳闻,以文入仕才高行浊,是先皇在时有名的墙头草两面派,易殊观登基后不久就寻了由头将其流放了。
不过,他也不是辋川人,只是在辋川有一份别业,可能是想在此地养老吧。
杨筝也掩面:“他呀。他是我老家的人。”
船娘听到几人都认识他,起了谈兴:“说起来他也算奇人了,后来不是贬到岭南去了吗,居然还偷偷逃回辋川,最后被清算至死……他当初的那座山庄被贱卖了,上个月有人接手,取名为‘辋为川’。”
“枉为川?是因为那个人?”
船娘愣了一下,她没有认过字,只在口口相传里听过这个山庄的名字:“哦,是这个意思吗,我还真没往那个方向想。我还以为是因为辋川是秦岭七十二峪之绝,而且只有辋川称川……”
船娘很气愤,“那他怎么能这样呢?一个人的过失何必牵扯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呢?”
此时船尾那个安静的乘客放下了书,声音很年轻,他轻声说:
“那个名字,是因为一个人。但不是因为那个人。”
易减知闻声望去,从角度来说大概和他对上了眼神,但隔着一层面纱,很多东西看不清楚。
他拿起刚刚放下的书,翻开之后提笔写了什么,又轻声跟了一句:“来者复为谁?空悲昔人有。”
船娘听风就是雨,从来不过度思考什么:“也是也是,我看那新来的主人还挺喜欢辋川的。来之后广植花草,开道建亭,而且这段时间正广招画师呢。”
“画师?”
“是呀,据说他要在他新建的庭院墙上作画,有足足二十面呢!给的酬劳老多老多了!”船娘想到了什么,很激动地说,“是啊,你们是从京城来的,京城之前不是有个很出名的红尘画师,叫做‘风拂柳’吗?认识的话你们可以介绍来辋川,还能得一笔很丰厚的介绍费呢。”
安静的乘客听到这话,突然咳嗽起来,他摆了摆手:
“风拂柳还是算了吧……实在是,无福消受。”
“你认识枉为川的主人?”易减知问,“也认识风拂柳?”
乘客闻言,用笔头轻轻揭开一点面纱,又迅速放下:
“是你啊。”他轻轻叹了一句,“我从没有想过能在这里遇见你。”
“你还认识我?”
他还在自顾自地说话:“其实最开始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地方的。但这不能怪你。”
杨筝和宋空都要拔刀了,他笑道:“不用担心。我打不过你们,也没想和你们有什么交集。”
他边说边从自己的包裹里面翻找着什么,他带了好几本书,犹豫了好久,还是改变主意,将自己刚刚一直写的那本书给了易减知。
易减知接过一看,是《辋川集》。
“我没带什么礼物,想来这本书你应该会喜欢。”
易减知翻开来看,是一部诗集,每一首诗底下有些意味不明的鬼画符,但诗写的很不错:“是你写的?”
“当然不是,”他失笑道,“我哪有这等心境。但这是个不错的礼物,对吧?”
易减知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又翻出一本书来看:“世事难料。要天天开心。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有许多人很喜欢你。”
易减知以为这是对她说的,观其神色,又觉得他不过是在哼一首没词没调的曲子。
她讨厌这种语焉不详的人,人都应该讨厌这种语焉不详的人。
行舟极快,他在她们之前下船,问船娘:“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放河灯呢?”
“明天晚上入夜前吧。”
“明天?”
“今天腊八呀,谁管河灯的事情。”
“可惜,我还以为今天就能看到星汉落人间。”
他摇摇头,很快消失了。
——
回到客栈,已然黄昏。玉衡鉴已经结束了,赢家果然是青衣人。
时雪迟也早在等候,面前摆了一桌子的腊八粥,还没有吃就摇头。
江意中途来客栈报了一个平安,被万习焉叫住。万习焉此次来蓝田,其一是为了协助江意主持瑶瑛会的治安,其二是帮他母亲给江意行冠礼——是的,这一天是江意二十岁的生日。
虞国女子十六可立业,男子十六可成家。二十的时候,则都可独当一面了。
易骋怀手肘撑着万习焉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看着江意笑。万期见了,想了想,把她爹推到楼上去:“怀哥怀哥,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父女俩再下来的时候,万习焉和江意已经离开了。
“你也向着他?”
“哎呀怀哥你也不至于见谁都醋吧?我今天问过了,人家只是习焉姐故友的孩子……你不也见过吗?就是刚刚从宏洲送来那批画里面的那个江摇光呀!习焉姐匆匆回京不久后,那位故友就去世了。”
“女的?”
“女的。”
易骋怀追了出去。
万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叹气。
这边的易流光见到风尘仆仆的易减知一行人还很是得意,炫耀般说:“哎呀,某些人可没看到那场面——嚯嚯嚯,三下五除二,全打了下去……”
莫悠也凑了过来,很激动,仿佛下午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玉衡鉴开场,青衣人未至,台下人疯传那个人已经死了,结果话是这么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台。就在一众喧闹之中,忽闻一声‘纵我不往,子宁不来’。那青衣人不知何时孤身一人落在台上,手上还是没拿任何兵器。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染血的衣服,但已经洗过,只闻得到一点梅花的味道。”
那还是莫悠会说书。
易减知想。几人,包括已经亲眼见过的万期和易流光,甚至客栈里面一些散客,都静静坐在旁边,听他细细道来。
“……还是以一敌百。这次上来的是一个玩飞镖的,但青衣人刚刚对决刀客的时候,两人的刀不是都劈卷了吗。他这下没有兵器,那玩飞镖的身法又极其鬼魅灵巧,甚至有一回闪避不及,飞镖划过发带,满头青丝簌簌而下。在如此惊险的时刻中,他血衣而立,一手轻轻接住下落的发带,然后猛地向那镖客袭去!”
然后当然是喜闻乐见的摧枯拉朽式的反杀。
直至青衣人拔得头筹,客栈不知何时围上来的众人齐齐叫好鼓掌,不知是为莫悠还是为那青衣人。
有趣的是,莫悠讲到口干舌燥接过万期递来的茶水时几度羞怯,被众人簇拥鼓掌时却习以为常适应良好,他毕竟还是那个在云水居嚣张跋扈的少年公子。
众人意犹未尽,更迸发了下一轮讨论的狂潮,纷纷期待起明日的社火巡游。届时青衣人将会作为胜者,在水陆庵前赢得璇玑剑的加冕!
卿卿教又如何?
洛神舫自导自演又如何?
武林之中,强则有理,菜是原罪!
三个小孩决定不再嚷嚷着摘星,他们这次嚷嚷着‘青衣’。
他们在那热火朝天,时雪迟却充耳不闻,只是长身而立,决定上楼回寝。
希同在旁边苦口郎心:“哎呀,这没办法啊,谁能钻到你脑子里面知道你想要的腊八粥是什么味道嘛!”
易减知则转身进了厨房,小厨房此时还比较冷清,客栈的人手更多都跑到台前倒酒切肉了。
她环顾一周,看到灶台上有一张从报菜单上撕下来的纸,上用炭条写‘小姑娘,白天没看到你,放在这里,小心烫,叫大人来拿,我要回家啦’。
搬开木盖,白色的蒸汽立即盈满整间房,锅中几碗小小的瓦罐,上面用布包着盖子蒙住,下面则是还温热着的水。
易减知把今天早上买的梅花撒了上去。
蒸汽冲上眼睛,热热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
共有七碗。
崔三崔四端到二楼他们的房间的时候,都很高兴。
她们五个排排坐在二楼走廊的一个景观处,杨筝和宋空很是惊喜,众目睽睽,易减知用那本《辋川集》蒙住脸,说:“不是我做的。”
“知道知道,我们的小萨满。”
大概是炖煮了很久,冬夜来这么一碗浓稠的腊八粥真是说不出的——
“美啊!”杨筝忍不住叹道。
崔三一边舀着,对着月光,突然哭了。
易减知还蒙着脸,说:“不至于不至于。”
崔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的话囫囵不清,崔四便替她说:
“因为小姐这次出来,很多人才得以和自己的亲友一起吃腊八粥呢。”
被打掉的窝点,被揭穿的骗局,被抓获的山匪……
“是啊,我们的小萨满可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不是说明她更容易招灾惹祸吗?
那边希同也很惊喜地接了两碗腊八粥,给时雪迟敲门:“减知特意为你做了腊八粥,这你总得尝尝吧?”
“不是我做的!”
而且她本来只想煮一小锅,是那个阿姨数人数准备的七碗!
希同从善如流:“这可是减知的心意啊!快点快点,开门啊。”
开门后,希同端着碗进去,然后空手出来,到易减知面前搓搓手:“那个,他想和你说说话。”
易减知本来想我才不去。
但又想,这腊八粥到底牵扯到沈春否,便去了。
时雪迟正坐在窗前,窗外便是庭院,远方仍然是秦岭,天际月光依旧。
房间内很安静,没有点灯,没有一点生气,一派钴蓝色的寂静。
他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座空山,正在经历一场从未经历过的雨。
两人在房间内沉默了很久,时雪迟转过头来。
在这数九隆冬,他的眼睛是晚来的秋。
易减知和他对视了一会,移开眼睛——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
“减知,你有什么愿望么?”
他这般说。一个乏味的开局。
“我希望你不要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
“违心。”她其实想说的是恶心。
“这大概大多数人都能做到。”
“很可惜你不是大多数人。”
“我是你的少数人?”
“目前为止,你是唯一的那个人。”易减知又觉得不对,下午坐船的时候她还遇见了一个。
时雪迟却笑了:“虽然突然很不想,但我答应你了。”
见易减知没有反应,他挑眉:“你不信?”
易减知摇头。
“那我们交换信物吧?”
“什么?”
时雪迟拿出一张布条,正是今天上午在玄阳前写的有他名字的那一张。
“你的呢?”
易减知绷着脸:“没必要吧。”
“拜托了,玄阳作证嘛。”
“……你等我去取。”
易减知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她身上只有一张‘无’,只能翻出莫逐流昨天赔礼的文房四宝,将自己的名字盖在那个无字上。
再覆几张日课纸吸去浮墨,便把布条拿回去了。
一路上看着那张布条胡思乱想——
应该看不出来吧?
反正只是敷衍一下时雪迟,没关系吧?
这也不是在玄阳面前写的,也不作数吧?
回到房间,时雪迟点上灯了,他们在灯前交换信物后,她又觉得此举很荒谬。
时雪迟当她是小孩吗?
不对,她今天是小孩吗?
……
“说起来,你怎么做出这碗粥的?”
来了。
“不是我做的,是你说的。”
“可是我和很多人说过,他们都做不出。”
他们当然做不出。
她是葛睐今教的,葛睐今是葛无忧教的,葛无忧是沈春否教的,沈春否是沈春否的母亲教的。
时雪迟是从哪里吃到的?
他出生的时候,沈春否都死半年了。
只能是他的父亲沈崀山做的。
沈崀山也是沈春否的母亲教的吗?还是反过来呢?
他们都死了很久了。
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了。
但这种腊八粥还是很好喝的。
“糯米、大米、小米、芸豆、栗子、去芯的莲子、去皮去核的枣泥、最重要的是要加上用红糖提前酿好的蜜豆,就是这样。”
“是哪个地方的秘方么?”
易减知观其神色,发现对方好像真的不知道沈春否的事情,就摇摇头,没有说话。
时雪迟笑了笑,没有追究下去,而是把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布条小心系在易减知的手臂上:“玄阳能保平安吗?”
“你可以。”
“嗯,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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