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镇北王府地牢。
我躺在血污的地上,腿骨传来碎裂的痛。
萧决亲手打断了我的腿,还用他的那把佩剑,一寸寸,捅破了我的丹田。
“阿尘,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冷得让人陌生。
我看着他,想笑,血沫却从嘴角涌了出来。
罪?
我的罪,就是那个新来的白先生,说我有罪。
通敌叛国。
呵。
真是好大,好大好大的罪名呢。
我看着萧决身边的白先生。
他一身白衣,手里摇着一把羽扇,脸上笑意和熙温润。
他轻声,“世子殿下,证据确凿,阿尘侍卫……怕是一时糊涂,走了岔路。”
萧决的眼神顿时冷到了极点。
他信了。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我跟了萧决十五年。
从他还是个被人欺负的小世子,到如今手握重兵的镇北王继承人。
我为他挡过刀,为他杀过人。
我们是主仆,更是兄弟。
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他,唯独我不会。
我以为,他也该是这么想的。
可白先生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白先生是三个月前来的。
他自称游方谋士,一见面就为萧决解决了一个困扰已久的粮草问题。
萧决对他赞不绝口,引为首席谋士。
自那之后,萧决便开始疏远我。
他不再与我商议军务,不再带我出席密会。
白先生取代了我的一切。
我以为,他只是找到了更好用的谋士。
我不在乎。
只要他好,我什么都行。
可我没想到,白先生的目标,是我。
半个月前,北境防线的一处布防图泄露了。
虽然是次要防线,但萧决很生气。
他下令彻查。
三天后,他带着人冲进我的房间,从我的床板下,搜出一封我从来不知道的通敌信。
信上的字迹,模仿得与我的有七分像。
信里提到了那份布防图。
还约定了与敌将传递军情的下一步计划。
认证物证都在,我百口莫辩。
“为什么?”我问他。
萧决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厌恶失望。
“世子,是我。”白先生在一旁轻叹,“前几日我见阿尘侍卫深夜独自外出,形迹可疑,便多留了个心眼,不想……”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是他,发现了我这个叛徒。
我被关进了地牢。
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来看我。
带头的是张虎,我们曾一起爬过死人堆,喝过同一坛烧刀酒。
“阿尘,为什么?”他红着眼睛问我,“世子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我没有。”我的声音很哑。
“证据都在那里!”他吼道,“你让我们这些兄弟的脸往哪儿放!”
他们不信我。
没有一个人信我。
我不再解释。
我只想见萧决。
我要当面问他。
十五年的情分,难道就抵不过一封伪造的信,一个外人几句挑拨?
三天后,他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手里还提着他的佩剑。
地牢的门打开,他站在光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脸。
“萧决。”我喊他的名字。
他一步步走近,身上的寒气,比地牢还要阴冷。
“我没有叛国。”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他没有说话。
“是白先生,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断腿的剧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够了。”萧决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让我害怕。
“阿尘,我最后悔的,就是太信任你。”
他举起了剑。
剑尖抵住我的喉咙。
我能感觉到皮肤被刺破的微痛。
“你的命,我留着还有用。”他看着我,冰冷的瞳仁里全是算计利用,“但你的腿和武功,不能留。”
他说完,剑锋一转,毫不犹豫地刺向我的丹田。
剧痛让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已经被扔在了这最深处的牢房。
我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顶着叛徒之名的废人。
我躺在地上,听着外面传来的风声。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刚到王府,又瘦又小,被人欺负。
是萧决把我护在身后,对那些人说,“他是我的人,谁敢动他试试?”
那天起,我的命就是他的。
我以为我会为他战死沙场。
没想到,最后是死在他的剑下,死在这阴暗的地牢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的伤口在发炎、腐烂,没有人给我治。
每天只有一个哑巴老卒,会从牢门下的小洞里,递进来一碗馊掉的饭。
我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
皇帝病危了。
京城的几位皇子斗得你死我活。
萧决作为手握重兵的镇北王世子,成了各方拉拢的对象。
我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这也是白先生的机会。
这天晚上,地牢的门又开了。
我以为又是萧决。
来的却是白先生。
他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仿佛这个牢房是什么风雅之地。
“阿尘侍卫,别来无恙。”他笑着,在我面前蹲下。
我没有理他。
“世子很烦恼。”他自顾自地说,“京中局势不明,太子势大,他需要一个契机。”
我看着他,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而你,阿尘侍卫,就是这个契机。”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个通敌叛国的叛徒,越狱逃往京城,刺杀太子。这出戏,你觉得怎么样?”
好一招毒计。
我心里一片冰冷。
我若成功,太子身死,萧决可以把所有罪名推到我这个所谓的叛徒身上,撇得干干净净,然后坐收渔利。
我若失败,也只是一个叛徒畏罪潜逃而已。
刺杀失败被杀,同样牵连不到他。
无论成败,我都是那个被牺牲的棋子。
而萧决,稳赚不赔。
“世子说了,只要你办成这件事,他会给你一个痛快。”白先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应该感谢世子的仁慈。”
仁慈?
我笑了。
笑声牵动了内脏的伤,咳出一口血。
“告诉他,我答应。”我说。
白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又恢复成那副运筹帷幄的表情。
“很好。三天后,会有人为你安排好一切。”
他转身离开,脚步轻快。
我躺在黑暗里,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我答应他,不是为了那个痛快的赏赐。
我只是想,用我的命,为他铺平最后一段路。
这是我作为他侍卫的,最后一个任务。
我这一生,为他而活。
如今,也该为他而死。
只是,为什么,心口的位置,还是那么的痛呢?
二、
三天后,地牢的门故意没有上锁。
看守的狱卒也假装喝醉了。
我拖着一条断腿,像狗一样,爬出了镇北王府的地牢。
外面有人接应我。
他们给了我一匹快马,一把钢刀,还有一些伤药干粮。
“白先生交代,一路向南,直奔京城。太子的行踪,会有人在路上告诉你。”
黑衣人冷冰冰地交代完,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腿骨只是断了,没有错位,我用木板和布条紧紧固定住。
丹田被废,内力全无。
我现在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不,连普通人都不如。
我翻身上马,动作笨拙得可笑。
马儿跑起来,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咬着牙,没让自己哼出一声。
去京城的路,我曾经陪着萧决走过很多次。
那时,我们意气风发,总觉得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有一次,路过江南,正是烟花三月。
萧决指着秦淮河上的画舫,笑着对我说:“阿尘,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就卸了这身担子,我们去江南定居,买一艘这样的小船,天天喝酒听曲,好不好?”
我当时只是点头。
我是他的侍卫,他去哪,我就去哪。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独自一人,以一个叛徒的身份,踏上通往死亡的路。
而他承诺的江南,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这一路上,就像有人为我刻意扫清了障碍一样。
顺利得不正常。
每到一个驿站,都会有一个陌生人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太子的最新动向。
我离京城越来越近。
离我的死期,也越来越近。
或许是麻木了,心里那块被挖走的空洞,不再那么疼了。
抵达京城的前一晚,我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过夜。
我生起一堆火,靠着墙壁,看着火光跳动。
我想起了萧决。
他怕冷。
每年冬天,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
我总会提前把暖炉烧好,把他的被窝捂热。
有一次他半夜做噩梦,浑身发抖,我便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天他醒来,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
他说:“阿尘,有你在,真好。”
是啊。
有我在。
可现在,我不在了。
京城里一定很冷吧。
他身边有白先生,应该……
会照顾好他吧。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最普通的桃木雕刻的平安符。
是我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单独出任务前,萧决亲手刻了送给我的。
他的手很巧,刻的小老虎活灵活现。
他说:“阿尘,戴着它,保你平安。”
我一直贴身戴着。
它陪我挡过刀,趟过无数血河。
我以为它真的能保我一世平安。
我摩挲着平安符上已经磨平的纹路,轻轻叹了口气。
萧决,这一次,它可能保不了我了。
我把它重新塞回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第二天,我进了京城。
新的纸条告诉我,太子今日会去城外的皇家猎场狩猎。
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换上一声普通的猎户装,把刀藏在柴火捆里,混进出城的人群。
皇家猎场守卫森严。
但我这种不起眼的猎户,并没有引起注意。
我按照纸条上的地图,找到了一个绝佳伏击的位置。
那是一处陡峭的山壁,下面是太子必经的山道。
我只需要等。
等他出现,然后制造混乱。
白先生的计划里,我只是一个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靶子。
真正动手的,是萧决埋伏在暗处的精锐。
我要做的,就是用我的命,为他们创造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我趴在草丛里,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午时分,山道上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来了。
我看到了一面明黄色的旗帜。
太子被一大群侍卫簇拥着,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刀。
就是现在。
我大吼一声,从山壁上一跃而下。
断腿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但我还是稳住了身形,朝着太子冲了过去。
“有刺客!”
“保护太子!”
场面瞬间大乱。
侍卫们拔出刀,朝我围了过来。
我像发了疯一般,挥舞着手里的刀,不管不顾地砍杀。
我没有内力,只有一身从小练到大的杀人技巧,以命搏命。
一个侍卫的长矛刺穿了我的肩膀,我反手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
血溅了我一脸,满脸都是温热腥甜。
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只知道,我要拖住他们。
为萧决的人创造机会。
混乱中,我看到几支黑色的箭矢,从我身后的树林里射出,精准地射向了太子。
成了!
我心里一松。
下一秒,无数刀剑刺穿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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