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慢慢喝着粥,楚乔坐在他的身边,支着脑袋看他,另外两人坐在他的对面,四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青年将碗里的虾仁拨到一旁,又本着不浪费的心态在最后才对那几个虾仁动手。
大抵是孤儿院里养出来的习惯,会把喜欢的东西先吃完,再动讨厌的东西。
他的姿态很拘谨,吃饭的时候坐成一团,动作很快,声音很小,像是楚乔在很小的时候在家里养过的小仓鼠。
那是妈妈给他买的,大抵是他的亲生父亲喜欢的东西,所以母亲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也喜欢。
不过那只仓鼠很快就走丢在了老宅之中,也许落到了哪片草丛被园丁的修剪机器压成肉泥,也许躲在某个角落成了肉干被打扫的仆人随意捡起丢掉,自愿逃离笼子的宠物,就要做好被命运的车轮碾压成碎片的准备。
青年的动作忽的一顿,他脸色有些微红,眼神不住地往下看去。
那是一只做乱的脚,从青年的脚踝一直往上蹭到了小腿。
是谁呢?
楚乔不动声色的看着对面两人的面容,一样的漫不经心,勾着唇,各有千秋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大概是赵在吧,谢哥不像是那种人。楚乔的目光重新回到青年身上。
那点薄怒的绯红上了面颊,青年垂在一旁的手猛然握紧,在楚乔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青年别开眼低下头,任由对方得寸进尺的逗弄。
青年不停的看向一旁的手机,坐立难安的样子惹得楚乔发笑。
他凑近了点,捏过青年的下巴,将人的脸微微上抬,“指望陈钰宁来救你?”
他的唇贴的太近,呼出的热气打在青年的耳廓,青年身上带着清新的香味,像是很多年前,他推开那个尘封的房门,尘埃落在盖着一幅幅画框的白布上,他闻见屋内浅淡的阳光的味道,干涩的粉尘,又像是冰块坠落在无糖的气泡饮料中叮铃作响,带着雪松涩苦的香气。
他的身份就跟这间房间一样,是不可见人的,楚乔忽然涌起了一股恶意,眸色如墨汁浸染的棉絮湿稠黏腻,凭什么青年能乐在其中。
“你说,他会选你,还是选我?”他将青年的头微微侧偏,两人的脸颊近乎贴合,他让青年看着对面的两人,“小止,那他们呢,他们会选谁呢?”
青年握住他的手,轻声回应:“我不需要谁来帮我,也不需要谁来选我。”
他坚定,对楚乔开口,又不像是只对楚乔:“我一个人就能活得很好。”
他说。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
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可这不是夜路,是登天长阶,一步跌落就会万劫不复。
他会为他的天真付出代价。
楚乔一直在看他,这张脸,他太熟悉了,在他的父亲身上他看过,在他的弟弟身上他也看过。
他们都像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抛妻弃子,漠视血缘,而他最想做的,就是撕开他们的喉咙,痛饮神血。
楚乔忽的笑了,他勾起唇,继承与那个忧郁的男人的面容柔和而又缱绻,声音慢慢带着悠长不屑的腔调,“好啊,我会看着。”
青年那一腔热血被冰水瞬间浇灭,他的心头猛的一跳,那点自尊被这些日子的见闻碾压在脚下的痛楚让他清醒了过来。
“我……”青年抿着唇,脸色苍白,他经不起这些人折腾,他的人生就像一块摇摇欲坠的玦,本就残缺,再摔一下,真就粉身碎骨了。
楚乔调查过他,楚乔知道他的处境。
楚乔什么都不需要做。
杀死一只鸟儿的最好方法就是,无论他在哭泣还是愤怒,都说成鸟儿在歌唱。
他不在看对面的两人,他侧过头,去看楚乔的样子,楚乔眼中带着笑意,等待着他卑微的祈求。
你看,上一秒还遗世独立的小白花这一刻就会温顺的低下头,撒娇,求饶,楚楚可怜。
谢景明咳嗽了一声。
“好了,小乔。”赵在站起身,看向青年:“我送你回去。”他朝青年伸出一只手,看着青年逃似的搭上他的手。
在楚乔阴翳的目光中,青年像是归巢的乳燕,迫不及待的投入赵在的怀抱。
赵在带着人走出门。
再不让人走,他都怕青年被楚乔吓坏,青年有很多种选法,在场的三个人他随意挑一个讨好都落不到这种地步,偏偏他弯不下腰,低不下头,坚强自立的想让人将他拉下来,落入泥沼,任人玷污欺凌。
青年一路上都很沉默,赵在看了两眼,对方低着头柔软的发顶低垂,抬不起劲儿。
“这次不哭了?”他们走近电梯间,向电梯内的服务生说了楼层,赵在微微低头,语气有些发笑,“下次不让他过来了。”
“这就被吓到了,之前扇我巴掌的时候胆子这么大。”赵在看青年不做声,也放轻了语气,将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楚乔吓吓你的,再说还有我在呢,别怕。”
“那你可以打回来。”被哄一哄身上的刺又起来了,弱小的生物,连生气都软绵无力。
青年原本还有些担惊受怕,这会儿被这么一打岔也松懈了下来,“我没那么爱哭。”
青年的语气像是簌簌的冬雪,从松针上滑落,带出异样的苦涩。
哭?大抵是没办法了,如果连他的眼泪都不在乎的话,那他还能做什么呢?
“是你们爱看我哭。”青年小声的抱怨,谢景明说他不会审时度势,只是一个从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哪里会不懂这些?
电梯很是平稳,站在角落的侍从眼观鼻鼻观眼,站在最角落像个隐形人,水晶灯映射出青年的面容,他从两侧的镜子中看到自己,微红的眼,尽显委屈。
像是吃过糖的孩子,向着大人抱怨撒娇。
赵在从镜子里看他,目光如炬,与镜子中的青年对视,语气带着莫名的笑意:“别乱说,除了在床上,我哪里舍得让你哭。”
红霞顺着眼角染红了脸颊。
[扇他真不亏。]
[宿主进度25%了,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恭喜你,宿主,已经完成四分之一啦,我们还差一步之遥就能完成任务啦。]
[一步之遥吗,那无敌了。]
青年抵开赵在贴过来的脸,“不要说这种话。”他抿着唇,那点嗔怒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也就在我面前有点脾气了。”赵在没介意,笑着握着青年的腕骨亲了亲他的手心。
他轻声开口:“再跟你那小男朋友玩几天吧,后面没几天安生的好日子了。”
小孩受点委屈就觉得是龙潭虎穴了,要是回了楚家那可不得天塌下来了,郁郁寡欢。
要是让林止听到这句话他只会开口笑,赵在知道什么,抑郁一下一千六,看到价格的时候,他就好了。
他那样顶头了是一副衰样,但天下只要有一个衰仔够了,不是谁都有四分之一生命换一个屠龙戮神愿望的能力。
那点浅淡的暧昧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陈钰宁站在门外,他抬起眼,电梯内两个人,他们甚至没有站在一起,一人靠在角落,一人立于门前,只等着一开门就大步离去。
于是陈钰宁勾起唇,笑了一下:“哥哥,你好吗?”
“你好。”他自问自答。
他不等青年回应就伸出手,直到手中温热的触感贴上,然后将人拉进怀里。
“哥哥,你想我吗?”
回应他的是青年的反搂,青年在那边受委屈了,这会儿不动声色的撒着娇。
陈钰宁笑意更盛:“你想。”他轻轻拍打着青年的后背。
赵在没看过这样的青年,抛开一切顾及,像是归巢的乳燕,没有哭泣没有抱怨,而是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他这才懂了方才青年说的那句,是你们爱看我哭。
也是你们一直在逼迫我,逼迫我祈愿,卖乖,跪地求饶。
那浑身的尖刺,在陈钰宁怀里就收了起来,刺猬成了猫儿,锐利的喙也紧紧抿了起来,要人哄着抱着。
“不好,想你。”青年的语气低沉,他有些累了,疲倦的敛下眉眼,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倦怠,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这会儿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一觉睡到天荒地老醉生梦死。
赵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做着急。
青年会来求他,也只能来求他。
因为只有他赵在是一顶一的正人君子。
至少表面上是。
很难想象,一个队伍里居然同时存在伪君子和真小人。
他是伪君子,谁是真小人?
这点小插曲根本没在这富贵金银窝里造成一点风浪,一群少爷该玩还是玩,该乐还是乐。
天光从上而下,这傍晚的风,带出一股潮湿闷热的气息,阳光大亮,照在隔绝天地的玻璃罩上,带出一片氤氲的白雾。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青年抬起头,他们站在太高,从一侧的落地玻璃窗看去,窗外天地一线,树木繁茂,郁郁葱葱的阴影遮住了一半的天。
陈钰宁没有说话,他的眸色阴暗,他早该习惯的,在这种地方,没有一片灵魂是自由的飞鸟。
青年的突然顿步让他思绪回笼,他下意识凑过去,在青年的唇上落下一吻。
青年太干净了,不像被是人带回去了一夜,倒像是出去散散步,转头就独然回来了。
唇没有肿,只有眼尾有些微红,丹绯一片,映照出窗外落霞满天,修长的天鹅颈一片雪白,连个印子都没留下,锁骨上链子恰恰好坠着,换了身精细的绸缎衬衣,解开上头两颗扣子,洁白柔软的布料,更显得青年矜贵。
他本该如此。
“怎么了哥哥。”陈钰宁问出声。
青年摇了摇头,“被窗外的光晃了下眼睛。”
是光,却不是阳光。
与他相似的男人,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懒散与肆意,骄傲的烈阳从走道路过,像是觉察到目光,与单面玻璃后的青年对视。
对方随意的收回眼神,有侍从很快近身,拿钥匙,递酒,换鞋,一个个漆黑脑袋低下,青年只看见对方凌冽微微仰起的棱角分明的下颚。
赌注已下,他却不在棋盘,他是引颈就戮的猎物,是被红布盖住的玻璃罩下的战利品。
是一身傲骨撞得头破血流的困鸟。
台风太坏了,竟然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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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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