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也有人跟于明说过这话，但隔了几年再听见，倒是新鲜。
被说出心事后，于明没有被戳穿的愤怒，倒是有几分解脱感，又有些好奇对方怎么知道。
“为什么觉得我不甘心？”
听到于明语气平和，秦天鹤一瞬间以为自己猜错了，但还是组织语言说到。
“你……把相框锁起来的样子，和之前的我很像。”
自己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简直笑话！
秦天鹤没在意于明的想法，自顾自接着说到：
“我不是跟你说，我当时不得不辍学赚钱嘛。那个时候我妈妈生病，她病的很严重，整个人都脱相了，完全看不出来她从前的样子。我在外面找工作，很多店都不收我，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回家看到家里全家福的照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把全家福收了起来，就像你一样。”
尽管那段艰难的日子早就过去，可现在提起来，当时的窘迫无助依旧历历在目，秦天鹤有些忍不住想哭，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到：
“后来妈妈的病好了，我跟妈妈搬家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张全家福，那个时候我发现我能够面对那张照片了。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当年我在做的事情其实是逃避。”
全家福里的秦妈妈看起来幸福又美丽，和当时医院中形容枯槁的女人判若两人，每一次看到原来的妈妈，对于秦天鹤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那你的爸爸呢？”
于明注意到这个家庭里面似乎缺席了一个人，秦天鹤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几秒之后说了句“死了”。
秦天鹤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他将话题又引回现在的事情上，他看着于明的眼中全是真诚。
“所以，你也是在逃避，不是吗？”
他做出这个判断，也不光是因为那个被关起来的相框。
秦天鹤还想起来马长宇从前说过的话。
“赛场上胜利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所以很少会有选手愿意主动离开。”
“那宇哥你为啥不打了。”
脾气暴躁的马长宇难得没有说重话。
“无能为力啊……”
在秦天鹤出发前，他也向马长宇问过于明会不会答应自己，马长宇平常很忙，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往往会拖到后面再回，但那天秦天鹤刚发出去时就收到了回复。
“不会，但你可以试一试。”
这话倒是矛盾，秦天鹤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又过了一会儿，马长宇的消息再次传来：
“如果他真的毫无留恋，我不明白他这么多年当着牛马还坚持排位的意义是什么。”
于明退役之后曾把自己的账号挂到藏宝阁里出售，马长宇当时真以为于明打算和这个游戏彻底说再见了，他都准备等公示期后自己出钱把这个号买下来留作纪念，结果没想到于明又把账号撤了回来。
那会儿于明谁的消息都不肯回，当所有人都快要忘了他的时候，他却又用这个号打上了一次人榜前百。
联赛刚职业化不久，正是缺人的时候。林昭说好几个战队其实有给于明发过邀请，包括Sword也曾经邀请过他加入赛训组，但于明还是统统不理会。
再往后，于明的游戏账号每个赛季都保持上线，只不过上榜的时候逐渐变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到个七阶，但这四年以来他一直都在坚持。
于明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是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在坚持些什么，或许确实是不甘心，但更多的却是迷茫。
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迷茫些什么，但总归是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那些过往的回忆最近被频频翻出来，让他连自欺欺人都没办法继续。
脑海中好像有一个声音，想要带他回到几年前，回到大家都还意气风发的那一年。
回到……那张相片上的时刻。
只不过……
“不甘心又如何呢？好时光是不会回来的。”
“时光不会回来，但未来是不确定的！”
“未来？”于明看着满脸希冀的秦天鹤，忍不住摇了摇头。
什么未来？脱离赛场和版本多年，就算有些内部关系，他现在也很难加入职业战队，难道找个民间队给他们做教练就有未来了吗？
“一个野队时期的亚军？带着一群没有配合没有专业训练的小孩？别开玩笑了。”
于明意识到这话有些伤人，便又补充到：“如果没有冠军，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这就是于明迷茫的点，他确实怀念，也确实喜欢游戏和赛场。但当年的起点太高，一步之遥的感觉太遗憾，那种执念已经大过了对于比赛的热情。
想到这里，于明突然间有些小小的恼火，明明自己已经选择放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结果却被这个小孩彻底打乱了。
但这位罪魁祸首还在劝说：“但是不去尝试，可能性就一定是0，万一真的有奇迹呢？”
于明叹了口气，他也很想反驳，但确实对方说的有些道理，原本像石头一般坚定的那颗心在此时开始有些慌乱。
“教练吗……”
说真的，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再次回来的抉择是痛苦的。
说来奇怪，他今天一直在纠结各种意义，离开的意义，重头来过的意义。从前得过且过的性子唯有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动摇，埋藏多年的热爱在此刻拉扯着他的灵魂，让他不要轻言放弃。
于明笑得有些苦涩，复杂的心绪翻涌，可他在真一刻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前几天还坚定的拒绝话语难以出口，因为他知道这次拒绝后，自己这辈子将不会再有下一次选择的机会。
既然如此，不如相信一次老天爷的安排。
做选择的瞬间是痛苦的，但选择好的那一瞬只有释然，于明对秦天鹤说的：“那就让我看看你找的队员吧。”
“哎？”
秦天鹤第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于明的眼神还有些懵，下一秒又转为欣喜。
“你答应啦！”
于明点了点头，又接着说到：“我得看看你找的人会不会让我再次身败名裂。”
秦天鹤噌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于明这才得以自由。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难受的四肢，又揉了揉刚刚差点闪到的老腰，看着上蹿下跳的秦天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先别高兴太早，我话还没说完，有些事情我们要提前聊好。”
见于明神情严肃，秦天鹤也先将笑意收敛了些，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我得提前说清楚，我目前的水平承担教练的职责是很难的，这不是我谦虚，我对于现在版本的理解是不够的，你应该很清楚。”
见到秦天鹤点头，于明又接着说到：“你之前向我保证团队能进市赛，我也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快将自身的状态和理解处理好。再加上你要我当这个监工，这就意味着前期我对你可能得放养，更多的精力会用在处理人队交流沟通方面。”
这说法正中秦天鹤下怀，他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这没问题，人队好起来，我的训练资源也会好很多。”
于明点了点头，前期的任务确定无误，他又继续说到：“还有，省赛之前，我的正常生活和工作不能被影响。”
于明不知道秦天鹤的这个战队能走多远，进入十六强的淘汰赛的战队才能被职业战队看到，他也才能有放弃现在工作的勇气。走不到那一步的话，于明一定不会牺牲自己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因为他这个年龄已经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秦天鹤明白于明的顾虑，毕竟如果换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还有，我绝对不会上场打任何一场比赛，如果你的队员因为不可抗力无法上场，别想着找我。”
给香蕉的价格只能请到猴子工作，在白天需要工作的情况下，于明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精进自己的游戏操作水平。于明对于赛场和自己的要求很高，做不到的话宁可退出也不能玷污赛场。
更何况他确实有自己不上场的理由，愿意做教练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
秦天鹤本来也没打算让于明上场，如果于明要上场，队内的那几个刺头怕是在训练的时候就要闹腾，觉得于明处事不公。
一时间，于明也就想到了这些。
剩下的要求不是不能提，而是在脱离了训练环境下提及便毫无意义，得等实战有了合适场景再说。
或许是看两人回屋太久，等在外面的关子皓轻轻敲了敲门。
这时候两人才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关子皓！
现在大致的东西都已经聊明白了，秦天鹤心情大好，又跟关子皓正式介绍了一遍于明。
虽然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关子皓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这趟过来，除了见见于明和秦天鹤，他还要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秦天鹤说。
若非这件事情紧急，关子皓这种内向到极致的人，刚刚也不会鼓起勇气敲门。
秦天鹤认识关子皓挺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着急，恐怕这件事不是小事，而且还和他们的队伍有关。
“怎么了？”
见秦天鹤这样问，关子皓也不再废话，拿出手里的手机翻出一个群聊，两人凑到屏幕面前，没给于明留一点空位。
秦天鹤越看表情越差，到最后彻底失控，他愤怒中维持了最后一点理性，问关子皓：“你确定这个是他吗？”
见到关子皓怯生生的点了点头，秦天鹤气的想要摔手机，但还是忍住了，最后叉着腰咬牙切齿到：“我去问问他，如果真的这样，那也太过分了。”
秦天鹤说完拿起手机敲击着键盘。于明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但秦天鹤无暇搭理他。于明又看了看旁边的关子皓，关子皓小声给他解释了一番，于明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他们队求生者方里面有一个叫蓝阳的，昨天在另一个小群里面说自己加入职业战队青训了。
如果对方真的加入了青训，那就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参加全国联赛。
但这件事情秦天鹤他们其实还不知道，关子皓是因为恰好同在一个群，看到了消息，他和那个人并不算熟悉，因此便找到秦天鹤说这件事。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临时退队这种事情对于一个队伍来说是很致命的。更何况秦天鹤他们队目前是没有替补人员的，一旦有人退赛，他们连报名的人都没法凑齐。
秦天鹤的愤怒理所当然，当他去询问的时候，蓝阳却像是有些惊讶，说是自己昨天高兴的太过分了，把他们给忘了。
虽然蓝阳表示了歉意，但秦天鹤并不打算原谅，他质问到：“之前是你找我，说要加入我的队伍，我问过你有没有别的打算，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现在搞成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见秦天鹤这么说，蓝阳也没有多客气的回应到：“晴空，这种机会难得，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秦天鹤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点气笑了，他当然理解蓝阳想进职业的心，但有些事情这样做了就是在恶心人。
现在离报名截至只有一个月，他们现在再找一个同等档次又愿意参赛的玩家实在是困难。
可对方依旧不以为意，最后撇下一句话就彻底不回消息了。
“晴空，你那个队伍其他几个人也就那点本事，算不上多厉害。你的实力我是认可的，但是跟他们一起，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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