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颠簸中睁开眼,藕荷色车帘随风轻晃,暖香沁入鼻,叶云舒发觉自己似乎在一辆马车上。
一阵晕眩袭来,额间隐隐作痛,脑震荡是跑不了了。
“姑娘醒了?”
侧头看去,是一位身着青衣的清秀女子。
巧菱见她眉头紧蹙,眼神警惕,轻声安慰:“姑娘莫怕,你额上有伤,可记得发生了什么?”
脑中一片空白,但看眼前陌生的姑娘不似歹人,叶云舒心下稍定。
她微微摇头:“你是……”
一开口,喉间干涩,漫上腥甜。
巧菱见她目光茫然,不似作伪,温声解释:“奴婢巧菱。今晨公子途经城外,恰好遇着姑娘倒在路旁……”
眼前忽然出现重影,唇瓣一张一翕,话音忽远忽近。
巧菱注意到她突然涣散的目光,待人稍缓过来,体贴道:“姑娘伤得很是凶险,且安心睡下吧。”
她微微颔首:“多谢相救。”下一秒就晕了。
“不……敢当。”
夜幕降临,巧菱下了马车,走到篝火旁。
“公子,陈姑娘中途醒过一阵子。但如刘大夫所言,她额上有伤,神志昏聩,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顾乾钧坐在胡床上,身着一袭白色锦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
一手随意搭着,一手轻捻袖口,目光落在跃动的火焰上,没有丝毫波动。
钱成站在顾乾钧的身后,讶异地看着巧菱——那个乞丐竟是姑娘!
今晨他听见异响,在路旁树下瞧见有个破衣烂衫的乞丐。
这本没什么,但他眼力好,看见那乞丐手里攥着枚玉佩,这倒有些不同寻常。
禀告公子后,他下马查看,竟发现乞丐手里还攥着封信,将玉佩和信递给公子过目,之后公子便吩咐巧菱将人抱上马车。
要搞懂钱成在想什么实在容易,巧菱避开他的目光,垂眸看着地面,心里吐槽:夯货,公子吩咐她将人抱进马车里,还猜不出是个姑娘。
“好生照看。”嗓音清冽,淡漠疏离。
“是,公子。”
见巧菱退下,钱成疑惑地看着公子的侧脸:“公子,您为何救下那乞……姑娘?”
却看那人眸光微动,似有一丝深意转瞬即逝,嘴角勾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钱成撇撇嘴,他才不信,公子又敷衍他。
应该不是因为那枚玉佩吧?他侍奉公子左右,自然识得——月满楼的玉佩,一个酒楼的信物。
但那又如何,不过是商贾之物,肯定是因为那封信写了什么!他没看过那封信,早知道当时递给公子前看一下了。
夜色沉沉,刀剑相击声划破寂静。
叶云舒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触及身侧神色焦急的巧菱,眸中杀意迅速隐去。
马车内,烛火昏暗,巧菱早已按耐不住,低眸正见叶云舒醒来。
“姑娘你待在马车内别出来,不会有事。”匆匆嘱咐就出去加入战局。
叶云舒掀起车帘一角。
空阔的平地上,除了她的马车,还停着另外两辆。
厮杀中央的那抹月白色身影——想必就是巧菱口中的“公子”。
算上巧菱,公子身侧有六人拱卫。而粗略估算,对方竟近二十人,黑衣蒙面,招招致命,定是杀手无疑。
公子一行虽然人数少,但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竟然不落下风,而且……这才打了多久,这群杀手已露疲态?
此时,与钱成缠斗的杀手头头简直想骂人!
是谁跟他说的这单生意就是白白捡银子来的!
他带着弟兄还没找到目标,就先被林中的暗卫伏击,好不容易累死累活甩开他们,回头一看,只剩下这十几位弟兄!
令他欣慰的是,终于找到目标了,而且只有区区几人!
……糟糕的是,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强!
偶有杀手突破几人的防线,直逼公子而去——那人衣袂翻飞如鹤,仅以步法闪避攻势。
看他纤尘不染,难道贵公子是怕脏了手?
血腥场面,叶云舒一向不喜,却很是熟悉……
脑中闪过一些凌乱画面:同样是黑夜,同样刀光剑影,她手持千机扇,扇锋所过,鲜血飞溅。
厮杀许久终是力竭,她动作迟缓了些,转身,只觉一道黑影袭来,额间剧痛,眼前一黑……
猛地回过神,惊起一身冷汗,手下突然触到什么东西。
叶云舒低头,是一封信和玉佩。
拿起玉佩端详,上刻三丝绕珠纹路,似曾相识。她又展开信,抚平褶皱,簪花小楷工整娟秀——
小女陈宁,乃月满楼掌柜之女。不幸遭山匪劫掠,侥幸脱身。若蒙搭救,愿以纹银百两为谢。
她约摸想起来些,母亲姓陈,在外行走,她向来自称信中的“陈宁”。
至于月满楼、山匪……
“公子!”
惊呼声拽回叶云舒思绪。
两名杀手同时突破了防线,左右夹击而来。
顾乾钧身形微侧,躲过左侧攻势,扣住右侧人手腕,顺势一扭,将其兵器夺下。抬脚踹开人,手腕一翻,刀光划过,左边杀手轰然倒地。
脸色骤然一白,他踉跄着稳住身形。
杀手头头心下一喜,只要坚持住……
钱成心下着急,集聚内力将他一掌拍飞,急忙赶来护卫公子。
在拍飞之前,头头觉得自己还有救,直到撞在树上,“啪叽”贴在地上:吴庸,我恨你!
死不瞑目。
叶云舒瞧公子这架势,想来是中毒了,难怪方才不出手,想来是怕运功,引毒发。
寒光隐没,尘埃落定。林中后赶来的暗卫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应该不会罚太狠。
“公子,公子!”
焦急的呼喊声从前面的马车传来。
一位身着青布长袍的老者,火急火燎下了马车去为公子诊脉,想来也是为她诊治的大夫了。
“公子且忍忍,待到了蔗州城,服下药便无碍了。”
这荒郊野外的,没备足草药也是情理之中。若是中毒,那么……
好歹是救命恩人,虽看起来无性命之忧,但她没有犹豫,掀帘走下马车。
“可有银针?”
众人循声望去,出人意料的,今晨脏兮兮的乞丐,被巧菱擦净脸,换了身行头,竟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我懂些医术。”
她神色淡然,周身透着一股从容的气场,满地血腥,竟视若无睹。
但这当然不足以打消众人心中的怀疑和警惕。
刘大夫:“有是有,不过姑娘,我家公子……你若是没把握,施针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便先让我诊过脉。”
叶云舒走至顾乾钧身旁蹲下,指尖搭上他腕脉。
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众人有些哑口无言,但见公子始终闭目未语……额,他们能说啥?
凝神细察脉象,细数且时有结代。
看他眉头紧蹙、面色苍白,叶云舒问道:“公子平日可会头疼或眩晕、肢体麻木、食欲不振?”
“没错!就是如此。”刘大夫连忙回答。
“……朱丝散。”叶云舒皱着眉喃喃道。
“这是何毒?”
多年来,公子体内的毒一直被压制,从未被破解。没想到这姑娘竟当真知晓?
记忆还是模糊,这毒她是知道的,可当她试图回想,却仿佛有一根尖刺扎入脑海,稍一触碰,便泛起丝丝隐痛。
唉,脑震荡,急不得。
“我先帮公子施针压制吧。”忍着晕眩,叶云舒转头对着他们说:“将公子扶进马车。”
钱成上前一步,眼神戒备,粗声粗气地问:“你要干什么?”
“……施针。”
“为何要去马车里?”
“……”
叶云舒转头对公子说道:“公子需宽衣解带,我在马车外,口述穴位,先生在车内为你施针,如何?”
顾乾钧终于睁开眼。
月色如水,二人目光交汇,眼中皆暗藏审视。
叶云舒为其容貌短暂惊艳,却本能地觉得,这位公子,不简单,不只是他的身份。
“多谢姑娘。”他唇畔微扬,嗓音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清润。
钱成瞪大眼,实在意外。
公子素日里拒人千里之外,对着朝中那些老臣才摆出温润君子的派头。
众人本犹豫,诸穴布于人身,内连经络脏腑,错施恐有性命之忧。
但公子发话,只得照做。
叶云舒站在马车外,不疾不徐:“浅刺即可,留针两刻。”
马车内传来衣料窸窣声,接着刘大夫的声音传了出来:“姑娘,准备好了。”
“合谷、足三里、内关、曲池……”
马车内,顾乾钧平躺着,衣襟敞开,眸色晦暗:吴庸该是发现他不在蔗州城内了。
“公子若有不适,望即刻示下。”
刘大夫倒是知道这些穴位具有宁心安神,清热解表的作用,按陈姑娘所说一一下针。
顾乾钧微微颔首,感受身上的针刺,垂眸掩去目中波澜。
他们想调他离京,还冠冕堂皇地,找了个治理水患的由头。如此,他便顺水推舟,定要揪出暗处的狐狸尾巴。
抬眸望向随风轻动的车帘,脑海中浮现出车外人那双清澈眼眸。
倒是与那些虚伪的善意截然不同。
原本只是因那玉佩,对她的身份隐隐有几分猜测……若她真有本事给自己解毒,那这猜测就又多了几分笃定。
等待的两刻钟里,叶云舒未在意那紧盯着自己的护卫钱成——倒是对他的主子忠心耿耿。
至于其他人——包括巧菱在内,还有一位姑娘,都在利落地清理尸体。
奴婢?想来只是掩人耳目的护卫罢了。
这位公子的身份定是非同小可。待在他身边恐有不少事端,今夜的刺杀可见一斑,但自己如今带伤,而且……
叶云舒试图运转内力,却发现被尽数封住。
又头疼了,她抬起手,手上缓缓用劲,仔细感受,视物清晰,肢体并无麻痹,颅内出血的概率较小。
还得持续观察,看之后的症状,再做打算。
1、医术部分查阅资料,但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文中毒药乃虚构。
2、胡床:椅子较重且体积大,古人出行一般不会携带。但一些达官贵人长途出行有车马随从时,可能会带便于折叠、相对轻便的胡床(类似马扎)以供休息。
3、历史背景多参考于唐代,不局限于唐代。
4、女主前世名为叶云舒,今生名叶昭宁,字云舒。
杀手头头:有这实力还跟我周旋那么久,耍我呢?!
钱成:要不是担心公子,对付你需要用内力?
小9:钱成真厉害,要不是你耳聪目明,你家公子和云舒的故事就要从瑞京开始说起了。
顾乾钧:没想到吧,公子我就是因为玉佩才救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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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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