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乐的设定是从小体弱多病,经常住院,给明鸢设计的造型风格主打柔弱纯美,妆感不能太重,要有透明感。
齐胸的长发,棉麻质地的白色长裙,如同琉璃做的天使像,玲珑剔透,想看她在日光中飞舞,又担心她碎裂。
妆造流程是先化妆,再做头发,最后换衣服。
明鸢乖巧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像个任由打扮的洋娃娃。
负责明鸢的化妆师叫做陈苹,看着这张几乎看不见毛孔的脸,难以下手。
一般来说,化妆都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好看的,可这位素颜状态已经这么顶,她怕化妆反而把人那种天生丽质给磨灭了。
陈苹打湿了美妆蛋,沾取些许粉底液,小心地、轻轻地往明鸢脸上拍,粉底液丝滑舒展,既不卡粉也不浮粉,陈苹忍不住赞叹:“你的皮肤状态也太好了吧。”
明鸢十分开心地说了句谢谢。
她也这么觉得。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癌症4年,那时候因为各种治疗手段,她的皮肤状态变得很差,发青发白也就算了,有些地方还会溃烂感染,发出恶臭。
妈妈知道她爱干净,经常为她擦洗,但她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地干瘪枯萎,渐渐像一具还会呼吸的尸体。
化妆刷轻扫在脸颊,闻着腮红自带的淡香味,明鸢心想,真好啊,她现在一定是香香的。
**
拍定妆照并不如明鸢想的那么“有趣”。
凌慧对定妆照的要求十分朴实无华,就是确定适合角色的妆造。
摄影棚的置景只有一块简单的白布,左右两组大灯照着,睁全眼睛都成了一项挑战。
明鸢的第一套妆造,凌慧不满意——太健康了。
于是,明鸢改了妆,换了个血气没那么足的青淡病气妆。
但妆容病怏怏了以后,凌慧更不满意了,她又说女主角的人设是温暖治愈的小太阳,妆造上要表现出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明鸢觉得凌慧大概会一种叫左右脑互搏的高深武学,这种武学被陈苹等化妆组成员称为“甲方之五彩斑斓的黑”。
换装期间,林亦森姗姗来迟,明鸢看到今天第二只熊猫。
林亦森眼下的黑眼圈比彭童童的还严重,毫不顾忌形象地打着哈欠,一副站着都能睡过去的样子。
张孟手顶着他的背,免得他就地倒下。
他就这么被张孟一会推到化妆桌前,一会推到更衣室,又一会推倒摄影棚,全程被动。
“男主角是迷惘落拓的音乐人,不是走T台的模特,服装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我这是青春治愈爱情电影,不是霸道总裁!”
“木森!睁眼!”
凌慧的声音顺着满地弯弯绕绕的设备线,霹雳啪打地引爆了整个摄影棚的地雷。
林亦森听话,但不多,凌慧叫一句,他掀掀眼皮,其余时间,就闭眼站着,身体摇摇晃晃,吊儿郎当的。
和那天剧本围读时一样一样的。
明鸢一边惊讶真的有人会站着睡觉,一边又回想起上次对他不好的印象。
他工作还是这么不认真。
不喜欢。
“人套个麻布袋都潮得风湿,我们有什么办法。”服装组的人在角落里碎碎念。
明鸢睨了眼正在被换发型的林亦森,他半闭着眼假寐,她觉得服装组的吐槽有一半是对的,林亦森像是那种会套个麻布袋就出门的人。
这个麻布袋还得是乌漆嘛黑的。
一点都不喜庆。
明鸢嫌弃地移开视线,生怕被那不喜庆的黑漆漆传染到。
但之后,看林亦森被凌慧指挥得像个扯线人偶一样忙得团团转,明鸢在心里偷笑得很大声,心想,终于有人治你了。
她浑然没发现,自己和林亦森的处境其实差不多。
都是不停地换妆,换衣服,然后去镜头前被闪光灯闪瞎眼,循环往复。
折腾了一天,妆造终于确定下来。
经历凌慧的大型“换装小游戏”后,明鸢改回素颜,只用浅色的唇膏压了压她红润的嘴唇,衣服是米白色的T恤和舒适的短裤,外披一件宽松的针织衫,踩了一双不是特别白但也不脏的做旧小白鞋,背着帆布包。
明鸢累到胳膊都不想抬起来,但当巨大灯光“啪”一声打开,她还是弯了弯眼睛。
这是她梦想的世界,就算很累,但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行了。”凌慧看着显示器点了点头,抬头对明鸢说,“记住这个状态。”
模糊间,明鸢觉得自己懂了什么。
下一个轮到林亦森。
化妆做头发时都在睡,他现在精神反而比刚来那阵好了点。
但还是趿拉着鞋,半垂着头,站姿也松松垮垮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肯定做错选择了的自我怀疑,瞧着比剧本围读那天比更丧了。
他的头发被微微烫卷,像是好久没正经打理过,有些凌乱,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脏兮兮的,刘海被放长,遮住一半眼睛,黑色的T恤外披了一件微皱的同色风衣。
大灯亮起,林亦森微蹙着眉,抬手去遮那刺眼的光线。
给明鸢看得愣了一下。
原来不喜庆的黑色也能这么好看……
“ok,记住这个状态!”凌慧看着显示器上的照片点了点头,说出那句让全场欢呼的话:“收工。”
下班的喜悦霎时席卷了整个摄影棚,明鸢猛地醒神回来,她没有和大家一样开心,反而轻轻拍打了自己的眼睛一下:没品味的东西,黑漆漆的哪里好看了。
明鸢觉得她真的累了,眼睛都出问题了。
她赶紧闭上眼,来了一套眼保健操。
那头,同样不被下班喜悦感染的还有一个人——林亦森站着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看着虚空,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
张孟眉心一跳,不知从哪里抱出一个吉他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林亦森旁,将吉他包一把塞进他手里。
吸了一口吉他包的仙气,好像机器人被注入电源,林亦森终于动了动,他僵硬挪着脚步,抱着吉他慢腾腾地往外头走。
**
明鸢累累地回酒店。
她想,拍戏指不定会更累,为防自己的眼睛累出毛病,她要锻炼一下体力才行,正好今早想跑步来着,明鸢立刻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
酒店位于市中心,明鸢搜了搜,最近的公园车程20分钟,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想想来回要40分钟,相当于占用40分钟系统培训时间……明鸢遗憾地选择了酒店健身房。
希望进组后,剧组附近有公园,能让她绿影丛丛中跑步。
酒店健身房运动的人不多,零星的几人也各自戴着耳机,自己运动自己的,明鸢这种医院20年钉子户哪里去过健身房,一看大家都戴耳机,十分入乡随俗地也给自己戴上耳机。
她虽没跑过步,也看过电视剧。
跑步戴耳机,当然要给自己找首歌听。
那要听什么歌呢?好难想哦。明鸢点开音乐app,毫不犹豫点进关注列表里唯一的人——forest。
咦?
forest上传了一首新歌耶!
同时,她又收到一条评论回复。
【鸢尾是紫色的小鸟:我学会唱这首歌了哦~】
【forest:我写了首新歌,你又有可以学习的歌了】
好像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给布置作业。
先天性免疫缺陷,明鸢对这个病的认知就是,如果不待在医院的无菌室里,她随时随地有可能生病,各种奇形怪状的病,当然,这并不代表待无菌室里就一定安全,就算没有外部刺激,她体内的细胞也会自己和自己打架。
尽管如此,为了减少来自外部的风险,明鸢人生的大半都待在玻璃笼子一样的无菌室里。
所以,明鸢特别喜欢能去上学。
虽然她能去的次数不多,同学们不熟悉这个一学期也没来几次、又被老师要求小心对应的同学,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老师也怕她出事把她当瓷器一样照顾,但她还是很喜欢去上学。
学校里,老师会布置作业。
明鸢因为身体原因,老师们从不强求她写作业,但明鸢每次都会很认真地写,好像她那些健康的同学们一样。
上次写作业是什么时候了……明鸢恍惚了一下,随即眼睛弯了弯,对forest布置的作业欣然接受。
她要把这歌练得很好,让forest惊一大跳!
但当电吉他音刚出来时,明鸢先被吓了一小跳,forest的新歌是一首摇滚风格的曲子,好像一颗霹雳弹,有点炸耳朵,但再听听,强烈的鼓点,爽快的节奏,配上forest野性具有爆发力的声音,虽然英文歌词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不妨碍明鸢热血沸腾的。
跑上个7、8、9、10公里的雄心壮志顿时被激发了。
她把练歌先放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踩上跑步机——
30分钟后,跑步机上距离的数字艰难的跳到5km。
下一秒,明鸢啪啪啪地疯狂按降速键,撑在跑步机上大喘气:不行了……跑不动了……
心脏砰砰地敲击着胸膛,比以往每一次跳动得都要剧烈。
好爽!
原来跑步这么爽!
明鸢一边大喘气,一边控制不住地咧开嘴角:她现在好健康,能跑这么久的步,真好。
等呼吸恢复正常,明鸢拿起手机给forest回复,忘了F老师的作业,现在,她只想夸夸自己:【我听着你的歌跑了5公里哦,我好厉害~我以后跑步都要听着你的歌跑步~】
明鸢笑着按下发送键,心想,不知道forest会怎么回复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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