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简,它简直瘦得夸张,肋骨在皮毛下若隐若现,听见脚步声,眼睛都没抬一下。
虞苏走上前,头也没回,直说:“你们先出去,我给它检查一下。”
陈莫十分配合,甚至主动拐走池隽。
眨眼功夫马棚只剩一人。
虞苏蹲在简的身边,伸手搭在简的额头上,“简,你又瘦了。”
“你来啦!”简耷拉眼皮,想起身却踉跄着再次倒地。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我答应过你,会治好你的。”
“你能治好我吗?”
“能,但需要你放弃一些东西。”
……
太阳西沉,云霞被染得通红,晚霞打在人的脸上,衬得人懒洋洋的。
虞苏走出马棚,朝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走过去。
池隽和陈莫惬意地躺在躺椅上,带着墨镜惬意的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池隽身体没动,懒洋洋地开口:“结束了?”
“嗯。”
“什么结束了?”陈莫猛地跳起,兴奋地开口:“是简好了吗?”
虞苏点头。
“我的天,它居然就这样好了?女神,你来我这儿休息,我要去看看简。”
待陈莫离开,虞苏走到他刚才躺的椅子上坐下。
微风清拂,吹起虞苏鬓角的发丝,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被炙热的视线一动不动盯着,池隽偏头:“有事说事。”
“王英杰为什么会杀隔壁饭馆的老板?”
他选择的大部分受害者都是来自社会边缘人物,即使消失也不太可能被人发现,谨慎的他怎么会挑中开饭馆的老板?
就这?也值得盯他半天?
池隽笑了,笑够了,但还是认真解释。
“他两之前拜一位师傅学手艺,但师傅把家传秘方传给隔壁老板,没给他,嫉妒驱使下心理扭曲呗。”
嫉妒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虞苏暗想。
她又问,“法律会怎么惩罚他?”
“得看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听到这儿,虞苏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王英杰杀了太多人,
她想起朱翠霞,她明明那么努力活下去。
还有那群失去意识的魂魄,其中大部分都是像朱翠霞一样的可怜人,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两小孩。
“放心,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虞苏看他:“你怎么知道?”
“遇到你,他不就受到惩罚了吗。”
“你是不是还想跟我进幻境?”虞苏皮笑肉不笑盯着对方,黑漆漆的眼睛透着阴森森的冷光。
池隽勾唇:“好啊。”
看着那张慵懒精致的脸,虞苏俯身,手撑着下巴,悠悠开口:“有件事我一直忍着没问,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礼尚往来吗?我救了你朋友,你怎么都不来看望我?”
池隽早料到虞苏会问,但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落日陷入了回忆。
其实那天看见她奄奄一息的模样时,他竟在要不要救她这个问题上迟疑了,毕竟当初接近她也只是为了报仇,可真目睹对方躺在担架上血流一地止都止不住,去医院肯定救不回来时,他最终还是败在了自己残存的一丝良心上,叫停救护车,以最快速度将她送回酒馆。
那晚,他在酒馆外站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看见小十与平时无异,笑眯眯为客人送餐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后来即便在陈莫软磨硬泡的央求下,也硬着心肠没去过酒馆。
他心虚得要命。
要是那天再晚一些送虞苏回酒馆,她会不会真的从世间消失。
可如果她死了,自己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还是会为害了一条生命而愧疚。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厌恶这般卑劣不堪的阴暗内心。
见对方沉默,虞苏也没再继续追问,懒懒地躺在躺椅上休憩。
“天呐,你简直是神医。”
刚闭上眼,就听见陈莫咋咋呼呼的欢呼,脚步声由远至近,最后停在面前。
虞苏没睁眼,听见对面传来喘气声,待呼吸平稳后才听见陈莫说:“简开始进食了,它居然主动吃东西了!”
“而且我发现它的眼睛又和之前一样清澈明亮,不再是雾蒙蒙的感觉了。”
陈莫越说越激动,抓住虞苏的手臂左右摇晃,惊呼道:“女神,你不仅漂亮,身手好,专业能力也是过硬啊!”
虞苏整个人晃来晃去,她坐起身,把陈莫的手拨开:“君子动口不动手。”
“她还是个伤员。”池隽幽幽提醒一声。
陈莫突然记起虞苏受伤这事儿,他连忙松手,还往她手臂上呼了两下,“我吹两下,这样就不疼了。”
虞苏:“……”
随即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啊。”陈莫连忙挽留:“我都订好饭店了。”
“改天吧,我真有事儿。”
……
池隽驱车送虞苏。
通过刚才的对话,现在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你是怎么治好简的?”池隽轻咳两声,主动打破平静。
“这个。”虞苏举起一个瓶子。
池隽偏头,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液体。
“这里面装的是忘川水,喝了能忘记一切。”
“那简是什么情况?”
虞苏解释:“我在饭馆地下室发现了一些蜗牛。”
“你是说蜗牛影响了简?”
“嗯”
王英杰杀人的时候,人血滋养着地下室,然后冷湿的角落中便长出很多蜗牛。
蜗牛在人的怨念与血肉滋养中成长,或许是蜗牛附在游客身上,然后不小心被带进了动物园,最后又落在简的身上,蜗牛的怨念通过灵力影响着简,所以简便生发出了更深层次的思想。
池隽半天没说话。
内容过于玄幻,他需要点时间消化。
谈话间,酒馆出现在眼前,虞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她突然回头:“对了,简之前说工作人员会打它们。”
池隽敲了两下方向盘。
“行,我知道了。”
回到酒馆,虞苏看见柜台前坐着两个人,她走过去,“你们处理好了?”
黑无常起身:“我们来这儿就是给您说一声,事儿处理好了。”
白无常补充道:“您放心,丢失的灵魂已全部找到,如数被带回冥界。”
虞苏点头,“他们恢复意识了吗?”
她记得在地下室的灵魂都是行尸走肉,没有思想。
白无常笑嘻嘻的:“恢复了。”
“那就好。”
“对了,虞老板,有一位叫朱翠霞的女士想请您帮个忙。”
虞苏挑眉,“什么事儿?”
“朱翠霞女士说秀的生日快到了,她准备了一份礼物藏在家里的衣柜中,想请您替她烧给秀。”黑无常补充道:“具体位置她说您知道。”
这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虞苏犹豫许久才应下来:“秀还没投胎吗?”
“我看看。”白无常掏出一本名册翻阅,几分钟后把本子合上,揣进怀里,“名册中并没有她的名字,我想已经转世了,只是不一定投成人。”
“那这礼物……”
似是看出虞苏没明说的点,黑无常撇了撇嘴角:“就当是了却一桩遗憾吧。”
虞苏没说话。
“对了,您当初让我们找的那个女孩子,现在还是没有找到。”白无常奇怪地摸着帽子:“您确定她已经不在人间了吗?”
“确定。”
“那就奇怪了。”白无常蹩眉,沉思片刻后说:“会不会她并不在这三界之中。”
虞苏看他:“这话什么意思?”
白无常正准备开口,黑无常睨了他一眼,白无常立马闭嘴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
想必他们定有不能说的原因,虞苏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我去其他地方找找。”
“成,如果冥界有消息了,我们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虞苏就坐上大巴车赶往沓坝乡。
下车后她凭借朱翠霞的记忆兜兜转转摸到了那栋自建的民房。
踏上楼梯,灰尘扬起。
走至门前,发现铁门紧锁,虞苏掏出一张卡片往门缝一刷,随着一声轻响,门锁打开。
她推门走进去,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嘎声,霉湿的空气裹着灰尘扑面而来。
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穿过走廊,走进客厅,黢黑的墙面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褐色血迹。
虞苏没作停留,径直往房间走去,她拉开布衣柜的拉链,厚重灰尘也落了下来。
衣柜里的衣服整齐叠加,视线往下看有几件衣服腾空而起,她蹲下,伸手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盒子。
掏出来一看,是一个普通纸盒,打开盒盖,里面赫然露出一双凉鞋。
那是一双贴满廉价水晶钻的粉色凉鞋,离开了漆黑的鞋盒,上面的钻发出细碎的光点,鞋头上还粘着一对歪扭的蝴蝶结,有点像动画片里公主穿的水晶鞋。
虽然劣质,但这已经是朱翠霞能给秀买的最好的水晶鞋了。
虞苏久久没动,半晌,空气中响起一声叹息,她把盒子盖好,手指捏紧盒身往外走去。
来到秀出事的河滩,虞苏踩在龟裂的淤泥上朝一个角落踱去。
这儿就是秀生前曾躲藏的角落,也是她被人打捞上来的位置,现在已长满半米高的杂草。
隐隐约约间仿佛能看到秀带着伤蹲在角落瑟瑟发抖,转眼间又见她灰青着脸,浑身湿透躺在上面。
虞苏把鞋盒放置草丛上,从兜里掏出一块火石,正欲打火时动作停顿,又重新拿出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火柴,普通火柴模样,可当它放在鞋盒上竟自燃了起来,燃烧出耀眼的粉色火焰,仅过去几秒火焰堙灭,鞋盒也随之消失。
虞苏闭眼。
愿神火焚尽你前路的荆棘,永生永世无厄无灾,平安喜乐。
就在此时,晴朗的天空轰然炸起一声响雷。
虞苏仰头望去,神色晦涩不明。
她深知,这是天道对她过度插手人类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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