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骤止,空气凝滞。
云柯缓缓抬起眼帘,眸中寒芒如刃:"方姝,下来。"
红伞轻旋,方姝踏着虚空徐徐而落,裙裾翻飞如血浪。她立在云柯三步之外,指尖绕着伞柄流苏:"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一问一答。"云柯下颌微扬,晨曦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若叫我满意,这条命你尽管拿去。"
方姝倏地背过身去,伞面九凤金纹流转:"你的命?"她嗤笑一声,"我随时可取,何需与你谈条件?"
"是么?"云柯忽然逼近一步,额间泛起赤芒,"若此次你再失手..."她指尖划过虚空,带起一缕金色流光,"我便拜入钱道长门下。待我道成那日——"声音陡然转冷,"定教你魂飞魄散。"
方姝身形微滞。少女逆光而立的身影,莫名与苗疆神庙壁画上的神女重叠。她红唇紧抿,终是拂袖转身:"问吧。"
云柯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薄刃划开凝滞的空气:"那位出租车司机......现在是生是死?"
方姝轻抚伞面的动作,那只红凤的眼睛泛着诡异的血光,仿佛真有生命般微微转动,“被我炼化了。”
"炼化?"她的声音发涩,脑海中浮现司机最后绝望的眼神,"就像...炼丹一样?"
方姝的指尖在凤目上轻轻一点,伞面顿时漾开一圈血色波纹:"他三魂七魄,如今都在这凤目之中。"她忽然歪头,露出个天真又残忍的笑,"说来还要谢你,若不是你身上神力牵引,我还寻不到这般合适的生魂。"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隐约传来,云柯却觉得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她看着方姝伞面上另外八只尚未点亮的凤目,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要集齐九个人?"
"聪明。"方姝的裙摆在山风中翻飞,像朵绽放的曼珠沙华,"不过现在..."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云柯,"我更想要你体内那股神力。"
一滴冷汗顺着云柯的脊背滑下。她终于看清,那伞面上根本不是什么九凤朝阳——而是九只被囚禁的怨魂,正在金线绣成的牢笼里痛苦挣扎。
“我体内的神力从何处来?”
方姝伞尖轻点地面,溅起星火:"许是撞上神陨。"她仰头望向天际,"洪荒破碎时,总有残片流落凡尘。"忽又眯起眼,"不过...你这份神力,倒像是谁刻意种下的。"
山风穿过崖边的松针,发出细微的沙响。云柯盯着方姝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继续追问:"你这般邪气森森,取得神力后不会相斥?"
方姝红唇微勾,指尖绕着一缕发丝:"天地万物,皆可炼化。"她腕间的红绳突然燃起幽蓝火焰,却未伤她分毫,"神力再圣洁,落入我手,照样能化为己用。"
云柯的指尖无意识掐入掌心:"若你取走神力...我会如何?"
"唔..."方姝歪着头,作思考状,眼底却满是戏谑,"顶多...就死掉咯。"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云柯突然话锋一转:"你认识赵令疏吗?"
方姝把玩伞柄的手指蓦地一顿。伞面上第九只金凤的眼睛突然淌下一滴血泪,在绢面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她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这名字...你从何处听来?"声音依旧柔媚,却隐隐带上了几分锐利。
云柯望着远处山岚,轻声道:"起初只是我作画时用的落款,后来在混沌中有人这般唤我,连钱道长也..."
"难怪。"方姝突然笑出声来,红伞在掌心轻旋,"我只知道上古有位神女,名唤赵令疏。"她眯起眼,像盯上猎物的狐狸,"不过早就陨落了。你体内这点神力,八成是她消散前的残片。"说着舔了舔唇角,"既是无主之物,那我便不客气了。"
"神陨..."云柯喉头发紧,"是化为凡人了么?"
"噗——"方姝掩唇轻笑,腕间红绳随着她的动作晃荡,"是魂飞魄散。"她指尖划过虚空,带起一缕血色流光,"就像..."突然将掌心火焰捏碎,"这般,消散于天地间了。"
山风突然卷起满地枯叶,在空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转瞬又四散纷飞。方姝的红伞"唰"地展开,九凤金纹在阳光下流转:"问也问够了,该兑现你的..."
话音未落,远处道观突然钟声大作。方姝脸色骤变,红伞猛地收拢:"今日且放过你。"她身影开始虚化,"记住,下次见面时——"最后几个字飘散在风中,"就是你的死期。"
云柯拾级而上,青石阶上落叶簌簌。行至山门处,忽见李慕川迎面而来,一袭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目光径直掠过她,如同看待路旁草木般漠然。
"李......"云柯的呼唤卡在喉间。她怔怔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不过月余未见,他眉宇间的神采全变了,没有半点初见时的影子。
回廊曲折,檐角的铜铃在天色中泛着微光。云柯拦住捧着经卷的守真,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方才道观的钟声为何齐鸣?钱道长不是在闭关么?"
小道童被她苍白的脸色惊到,后退半步才答:"是...是李师叔叩的晨钟。"他指向钟楼方向,"师叔说山间浊气太重,需以清音涤荡。"
云柯顺着望去,钟楼飞檐下,那口青铜大钟仍在微微颤动。朝霞映在钟身上,将铭文照得清晰可辨——"镇山驱邪"四个古篆如血般殷红。
小道童忽然压低声音:"师叔还说..."他左右张望,像是怕人听见,"若见红伞再现,就让您去藏经阁寻..."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越鹤唳,惊得他抱着经卷匆匆离去。
云柯一怔,正欲追问,小道童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回廊尽头。晚风送来他飘忽的尾音:"......克制之法。"四字如烟,散在暮鼓声中。
她蓦然回首,藏经阁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深沉。檐角悬着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的一声清响,惊起阁顶栖息的白鹤。
云柯攥紧袖中断绳,铜钱的棱角陷入掌心。克制之法——应是对付方姝的术法。阁楼窗棂透出一点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极了那日混沌中指引她的黄芒。
山风卷着落叶灌入藏经阁,云柯的裙裾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在浩瀚书海前,指尖掠过那些泛黄的古籍,正不知从何处寻起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询问:
"你是何人?"
云柯蓦然回首。
站在光影交界处的男子束着简朴的发髻,一根枣木簪斜斜固定,却掩不住满身书卷清气。他怀中抱着几卷竹简,衣袖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整个人像是刚从某本古籍中走出来似的。阁内昏黄的灯光描摹着他的轮廓,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带着文墨的雅致。
最奇异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瞳仁里仿佛沉淀着千年文字,随着他微微偏头的动作,流转出智慧的光彩。
"我......"云柯一时语塞。山风穿堂而过,吹动她手中那截断绳,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男子的目光立即被吸引,在看到那半枚铜钱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原来如此。"他忽然轻笑,声音如清风翻动书页,"你要找的克制之法,在《玄女九变》第七卷。"他抬手指向阁楼西北角,"紫檀匣中,青绢包裹。"
说罢,他转身欲走,衣袂翻飞间,云柯瞥见他腰间悬着一枚与李慕川极为相似的玉佩——只是这枚玉佩上刻的不是螭纹,而是一卷展开的竹简。
云柯双手交叠,郑重地行了一礼:"敢问道长尊讳?"
男子闻言转身,怀中竹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微微颔首回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不敢当。"声音清润似砚中新磨的墨,"小道缃帙。"
山风忽止,阁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轻响。他道号中的"缃"字,恰是古籍常用的淡黄色绢帛;"帙"则为书衣之意。云柯忽然注意到他腰间除了那枚竹简玉佩,还系着个小小的锦囊,露出半截褪色的书签——正是青虚观藏书的标记。
缃帙道人广袖轻拂,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盏青瓷油灯:"若要寻克制九凤之法..."灯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眉目如画,"切记在子时前离开藏经阁。"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隐入书架深处,唯有那盏油灯留在原地,火苗指向西北角的紫檀木匣。灯罩上隐约可见"玄女"二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刚写就。
云柯双手捧起紫檀匣,青绢展开时带起一阵幽香。匣中静静躺着一枚泛着青光的鳞片,足有巴掌大小,触手冰凉如玉,却在灯火映照下流转出七彩霞光。
《玄女九变》的第七卷被压在鳞片之下,书页泛黄如秋叶。云柯指尖轻颤,翻到记载九凤赤伞的那页——
"九凤赤伞,原为寻常绸伞..."蝇头小楷的墨迹已有些晕染,"乃江南绣女方红袖赠与情郎之物。"
灯火忽地一跳,映出后续文字:后男子始乱终弃,方红袖身怀六甲携伞投崖。伞面浸透女子血泪,竟在坠崖途中绽开,九只绣凤饮血化煞。
云柯的指尖蓦然顿在泛黄纸页上,墨字如刃:"破伞需以龙逆鳞佐合欢血"。她眸色骤暗,青白指节压得纸页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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