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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梦见门

早上的阳光没有从小小的西窗漏进房间一丝一缕,但周沐言还是在闹钟响起之前静静地睁开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盯着天花板,第一个反应就是腰酸背痛,她昨天赶稿到凌晨两点,感觉才刚闭眼没多久。这样的日子从她大学毕业开始已经过了几年了。

她终于起身去了厕所,这个满打满算三十平的小方格子间就是沐言的全部,不光是全部家当还是她的全部生活,屋里最占地的是一张大书桌,上面有昨天赶稿遗留的战况,没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歪歪斜斜摆在桌边的手绘板,靠墙摆着满满一排的各种画笔和绘画工具,周围摊着密不透风的草稿纸,橡皮屑,还有几罐喝完的红牛摆在桌边的扫描机上。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沐言的桌子上除了画画用的工具,没有任何化妆品和女生爱摆的小玩意,她觉得没劲,没力气摆弄自己,摆弄玩偶。

她从厕所出来,刚要给自己煮两颗鸡蛋吃,手机响了,早上六点五十分,她爸发来微信:有五百块钱吗?沐言点开自己的账户看了几秒,给她爸发了一个五百的转账过去。然后放下手机,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先喝了一气,沐言今天能稍微喘口气,她不想让其他事破坏掉这个难得的休息日。说是休息日,其实并不“休闲”,沐言先是要收拾房间,打扫一下至少两周没清洁的地面,换洗衣服床单,这些都弄完她觉得更累了,马上回到床上补个觉,虽然长期睡眠不足,但她依然入睡困难,所以即使是休息日,也要忙活一番感到累了才能睡着。下午收到了编辑的消息,有几个画面细节需要修改,其他都一切顺利,月底会付给她这批画的稿费。沐言就是这么养活自己的,没去上班,没有家人朋友的帮衬,她作为自由插画师在网上接稿,接的最多的就是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出版的教材类的插图,画一些细节要求严格且呆板的“如图所示”,说是插画师,有点美化了她的工作。沐言等到晚上才出门去了超市,采购一些便宜的蔬菜,买了大概够一周的食物。她今天得早点睡,因为明天是去奶茶店兼职的第一天。

晚上躺在床上,沐言还在看手机,没有一点光的环境会让她心慌睡不着,所以房间里还留了一盏小夜灯,发出比手机屏幕亮不了多少的昏黄的光。没一会沐言把手机放到床头紧挨的书桌上,闭着眼睛静静躺着,她没有真的睡着,而是按照惯例,正在进入自己的“入梦系统”。沐言有严重的焦虑,入睡非常困难,她无师自通地发明了一套睡前冥想,通过在脑海里想象让自己放松的环境帮助自己入睡,时间长了这种大脑思维上的训练似乎影响到了她的梦境。偶尔,她会通过这种冥想在睡着之后感受到现实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美好,并不是在梦里发生了什么具体的好事,她在这些梦里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事事,但那种安心的清静的满足感就好像空气一样自然的环抱着她,她沉浸其中,终于不再烦恼画稿,房租,家庭,未来。每次醒来沐言都恋恋不舍,会先深吸一口气,仿佛鼻腔里还残留着梦中幸福的味道。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甜美睡眠的发生机制,只知道跟冥想有关,而且想得越身临其境越细节,越有可能将冥想延续成为梦境,在梦里继续这种没有故事情节和情绪负担的清静生活,一种真正的沉浸式的“心灵洗涤”。而只是普通入睡的话,即使睡得时间再长,也没有同样得效果。她现在就试图再次进入能让她如释重负的梦里。沐言闭着眼睛想象自己住在干燥清洁的山洞里,这里紧挨悬崖,目之所见都是绿色的山林,没有一个人能找到这里,她幻想自己就住在这里,里面有吃不完的新鲜食物,有心想事成的魔法让她把这个山洞一点点布置成一个世外桃源,在这里她过着一种无牵无挂无忧无惧的孤独生活,这就是她认为的最奢侈的日子: 清静且没有忧虑。

她也不完全是一个人,冥想中还会出现一只小灰狗跑来跑去,这只小狗是现实存在的,是她大二暑假回家的时候捡到的流浪狗,当时好说歹说收留在老家养着,但是等她寒假再回去的时候狗早就不见了踪影,当然同时不见的还有她爸,但当时给她留下更深感想的是她都护不住一只小狗,这只没人在乎的狗的命运也一直是一个谜,至于她爸,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长了腿,时不时就要出去闯荡,这次失踪一个多月之后给家里来电话说是在大城市落下脚了,明年过年挣了钱再回去。狗反正是不见了,她问了一圈街坊邻居都没人注意。沐言想到小狗心就软软的,也为了弥补遗憾,她在自己的睡前冥想里安置了这样一个在脚边跑来跑去的可爱角色。这个山洞的具体构造也是沐言用了好一段时间构想起来的,在她最开始的想象中是住在“地下城”的,是她在网上不知道什么小说影视剧里看到的那种高科技地下城,有照明,水利系统,有食物储藏室之类的,但很快就更新换代了,主要是住地下太憋屈,跟她现在住的小公寓的感觉类似,她希望冥想中的世界跟现实是完全不同的。经过了地下城,荒原,废弃城市等不同设定,最终沐言对自己的山洞城堡非常满意,前段时间终于把冥想“搬” 到了这里。这是一个凭空出现在山间的巨大洞穴,洞口对着群山一览无余,进入内部左边就是用山体开凿出的二层小楼,整个内部都是类似象牙白的颜色,干净温润,打磨的像大理石一样细腻。小楼旁边还有一块很大的花园和小路环绕,种着叶片厚实的墨绿色植物,花园大小完全够小狗撒欢跑跳。房间一楼的重点是一个功能齐全的现代厨房,沐言最爱在网上看家居博主,尤其喜欢看厨房,她是打心底羡慕能拥有一个齐全又有质感的厨房的,这才像一个家,这个家里从不缺东少西,在她的入梦系统里,东西永远不会缺乏而且异常坚固,“我拥有的这个厨房能抗击炮火”就是她的构想。这个厨房也配合整个房子的色系,是清洁温润的白色。和开放式厨房连着的就是客厅,有最大最松软的白色皮质沙发和乳白色的毛毛地毯,沐言不怎么在意这块区域,除了沙发地毯还没有构思出其他东西。

二楼的环境更私密,色彩也更多一些,一整面墙壁都是大落地窗,窗前安排了跑步机,一张木质大餐桌,下面铺着色彩斑斓的波斯地毯,一间三面墙都装满书和电影光碟的书房沐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在这里沐言可以看到全世界的电影和书,在想象中她会静静地坐在这,幻想着自己在无所事事的看电影,心无旁骛,内心宁静。挨着书房的就是一个小卧室,沐言还是习惯小小的家小小的床,这让她更有安全感,小卧室里也开了一面墙的窗,在这里醒来就能看到雪落下,看到风吹来。沐言有时候会幻想自己和小灰狗在这间卧室醒来,边喝咖啡边静静的看着窗外下雨,这里的早晨没有疲惫和睡眠不足,只有暖乎乎的小狗和淅沥的雨声。时间过了大概三四十分钟,沐言紧紧闭着眼睛,她在自己的想象中光着脚在这个建在洞穴里的家里走来走去,这里的温度永远停在她爱的初秋,风有凉意但光是暖的,脚踩的地面永远是妥帖的,她终于在这个和煦宁静没有死角的家里慢慢沉静下来了。一般情况下,沐言在这样的冥想里“做”不了太多的事,感受到宁静的下一秒就会坠入睡眠之中,如果幸运那她的梦境会延续这个冥想,在梦里继续这样无牵无挂的“日常”,然后第二天满格电力的醒来,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就在整个山洞的光线随着她意识的松懈开始变暗变模糊时,洞口突然发亮,不是光束一样打进来,而是好像一层有意识的光纱缓缓飘了进来,笼罩了视野所及的空间,沐言 本来头脑正昏沉,这时候走出房间来到洞口,这层柔和的光莫名奇妙的遮挡住了洞外,让人怎么也穿不透看不到外面的样子。沐言越看越奇怪,越看越头晕,直到这层光最终把自己也完全罩住,沐言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暖色调的黑暗,是黑的,但这黑暗居然那么缓和沉寂,她感觉自己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倒下了,失重般的,不知道是向上飘还是在向下坠,她觉得自己睡着了。

沐言是被冻醒的,她下意识的伸手在周围摸来摸去想找到被子盖上,结果只能摸到光滑的石头一样的表面。她彻底醒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打工要迟到,今天是第一天!等她起身刚要下床,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到无法动弹。她没有在自己的小公寓,而是还在洞穴花园里的一个长椅上,小灰狗看她起来了,马上飞扑过来正站在边上兴奋的扒拉着她的腿,而她面前站着一个人!这在沐言的生活里来说是一件绝顶恐怖的事情,她一毕业就只身来到另一个城市,在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独居了三年,她的家里是不会出现第二个人的。这人正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面对着她,双手垂在身侧,一身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来什么样式,打眼一看就是个黑色长方形立在那里。沐言彻底僵住了,脑子在疯狂处理这一幕:是绑架?入室抢劫?我死了?我还没死?我在做梦?她突然微弱的动了一下脖子,目光转向地面,小声说着:“我还没醒”。“你还要再睡一会吗”那个黑色长方形接话说到。沐言又艰难地把视野看向那个人,这次看清了一些细节,这是个男的,短发,有一点刘海自然的垂在额角,似乎是精心打理过的挺有质感的发型,身形高且瘦,衣服乌漆麻黑的依然看不清样式,只能感觉到是一套剪裁合身类似正装的衣服。沐言马上判断应该不是抢劫犯,这人两手空空垂着没有武器,他应该不会想跟我打起来吧。“谁啊”沐言开口问到,而且因为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她问出了好像在打电话一样的句子,她是真的不敢相信这人就在自己面前。那人向前走了两步停下轻声说“我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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