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不怪。”
凌渡深慢慢研磨:“本来也没想你记住我,比起你为我这个早死的人落泪,还不如开开心心活着。毕竟,能为大人死去,是草民三世修来的福气。”
萧空握紧笔杆,凝视凌渡深。
“不,是我怯懦不敢面对现实,才让你忍耐饥饿多年。”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不靠香火存活。”
“那……”
凌渡深悄悄靠近,贴着萧空右耳:“大人身体咯~”在萧空反应过来之前,直接闪现飘出官衙,“哈哈哈哈!”得意逃窜下,错失了萧空认真思索的神情。
半刻后,凌渡深哼着曲子来到怀红家里。
“怀红,开门。”
小姑娘疑惑:“恩人?”
凌渡深变出一袋碎银,直接塞进小姑娘怀里,眼睛已经瞄向角落里那五只母鸡。
“你的鸡,可以全卖我么?”
“当然可以。”
小姑娘打开带子,打算从里面重新拿出一半碎银还给凌渡深,凌渡深看出意图,按住她的手臂。
“不必,因为还要麻烦你清理干净鸡,最好把肉切成一块块,但鸡腿不用切,另有用处。”
小姑娘腼腆笑了,知道凌渡深特意照顾自己,便不废话,挽起袖子去煮水了。
凌渡深挠挠头:“嗯……你哥去哪了?”
“跟猎户上山学打猎去了,估摸明日回来。”
“喏,请帖。”
“今晚府上设宴,你过来吧。”
一张崭新的请帖,飘至小姑娘面前。
忽然,小姑娘笑了。
“笑什么?”
“我没上过学堂,但也瞧过镇里的夫人间邀约请帖,哪有像恩人这般简单,只写两个大大的字,就行了?”
凌渡深轻拽耳垂,抬头,不自然地看天空。
“反正我带你一起回去,谁敢拦?”
“扑哧。”
“那恩人,我可以提前收拾包裹吗?如果可以,我待会儿就找隔壁婶婶,让婶婶给我哥捎句话。”
“当然可以。”
一道道处理母鸡的工序,全弄完后,夕阳已经没入半个身了。
凌渡深接过竹筐,就与小姑娘晃悠晃悠荡回萧府。
当凌渡深一踏上台阶,四个侍卫便恭敬地低头拱手,连府里面巡逻路过的侍女也随之拱手,小姑娘哪里经历过此等场面,惊呼,“恩人,她们都好服你!”
“不不不,是咱们好大人的魅力罢了。”
就像曾经的白玉堂一般,走一处,惊呼一次,哪怕来到膳堂,小姑娘也要感慨一番。
“小屁孩,门外待着别进来。”
“是!”
小姑娘蹲在花丛附近,双手托着下巴,静静观赏花儿随风飘摇。
她身后,是繁忙热闹祥和的膳堂,而不是父亲醉酒摔椅子的愤懑,不是父亲咒骂早逝娘亲的怨怼,不是父亲多次夜里色眯眯的眼睛。
“嘿嘿……”
小姑娘抹去眼角的泪水,发自肺腑地笑了。
等到凌渡深吩咐完,一出来,“好蠢,还是别笑了。”堵得小姑娘要笑不笑,凌渡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步向前走,“跟上。”
尚未到饭点,凌渡深先带小姑娘来到空置的厢房。
“你今晚住这里,快看看,有什么需求现在跟我说。”
“没有。”
小姑娘放下行囊,一蹦一跳跳出厢房。
“恩人,我好羡慕你有个好姐姐,如果我也有就好了。”
凌渡深倚靠栏杆,姿态轻佻:“我可没把她当姐姐,我……”
“那当何关系?”
小姑娘离凌渡深最近,非常清晰地听到一声吞咽,以及略微颤抖的声线。
“大,大人咯!”
萧空移开视线,温柔牵住小姑娘的手腕,往膳厅走去。
凌渡深幽怨地飘在她们身后,盯着重叠一起的手,胃里就泛酸。如若她尚存于世,一定让萧空只牵自己。
呜呜呜……
虽说是宴席请客,萧空也没隆重搞排场,仅仅弄了一大圆桌,旁边放了四把椅子。
刹那间,凌渡深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一年前的日子,一家人围着桌子谈天说地,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有……
凌渡深紧贴萧空落座,又开始做起老本行。
“大人,你好美~”
“……”
“大人啊,你心目中的夫婿是什么样?说来听听?”
“安静。”
“好大人~今晚我给你唱个小曲?劲辣哦~”
“闭嘴。”
“那我今晚陪小红红睡,哼!”
“允。”
凌渡深眨巴眼睛,放缓语气,“真的可以?”萧空浅饮茶水,“允。”没有半分犹豫。
“大骗子,你明知我没这个意思,就一味允允允。”
“你想,便允。”
小姑娘不解地歪头,试图理解这奇怪的相处,她与哥哥也没这样,难道是她与哥哥的感情还不够好吗?
王伈芝又提着一篮子东西进来,脸上堆满笑容,兴奋地在萧空对面的椅子落座,等落座后才发现自己身侧的小姑娘。
“小空空,这是……”
“她友人。”
“哦哦,小空空快看,我从府里拿来的前朝弓,一等好弓啊,我可是磨了我爹许久才割爱的,送你啦~”
凌渡深先一步接过弓,沉甸甸的分量中夹杂熟悉,手指顺着纹路摸下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盔甲碰撞声。
【杀!!!】
胸腔荡起一股热血,金戈铁马,似是英雌沙场抗敌!
好弓!
然,凌渡深:“要么?”
“嗯。”
“许久未见,今日难得相逢,我们一醉方休。”
“好!老娘早就等着你这句话!”
萧空对身侧的仆从点点头,立即开始唤人传菜,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端上桌子,每一道菜肴的色香味都不输于魄月坛,再搭配上好的清酒,简直完美。
一口肉,一杯酒。
基本上,也是王伈芝絮絮叨叨,萧空偶尔回应几次。
借着酒劲,王伈芝越靠越近,眼底的**也就放肆地外露出来,那眼神,凌渡深实在太清楚了,因为她也是这样的眼神看萧空。
凌渡深一边施法,以结实的空气墙挡住王伈芝移动的身体,一边夹起清蒸鸡腿,放到萧空碗里。
“吃。”
萧空淡淡抿了两口,便不再尝试。
“萧空,你不是想知道我过去经历么?那你把两个鸡腿吃了,你问我答,知无不言。”
沉吟片刻。
萧空最终还是夹起鸡腿边缘,拧眉地小口小口吃,瞧得更令人心疼,明明按着曾经的味道蒸熟,怎如今却吃得如此难受?
就在萧空准备吃第二个时,凌渡深制止了她,“算了吧,一个也挺多的。”王伈芝不爽她们重叠一起的身影,大声嚷嚷,却又因空气墙堵着前进不了,怒火中烧。
满桌菜肴通通被抛掷侧边的花圃,要不是凌渡深反应及时护着萧空,菜汁就差点溅萧空脸上。
王伈芝垂着脑袋,落下一滴泪,强忍哭声。
“我原以为,你只是性子古板冷清,没关系,我可以一点一点改变自己适应你的生活,我去品茶、买你喜好之物,读你读的书籍,爱你所爱。”
这是她第一次对萧空发脾气,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王伈芝抹去眼泪,哽咽:“整整七年时日,足以佐证我对你的感情了吧?我以为你知晓,才会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甚至给我幻想,我能逐渐代替你心底一个早死的人的位置。”
萧空冷脸:“王伈芝,你僭越了。”
“呵……”
“萧空啊萧空,明明我才是陪伴你最久的青梅,她算什么?是不是我也要替你死去,方能令你心底有我?这不公平!”
凌渡深并没有得意,那种感受……
太苦。
“你想错了,大人从来只把我当她的妹妹,而现在,我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鬼仆死人。这样说法,你心里好受了么?”
“我……”
凌渡深一甩衣袖:“堂堂尚书嫡女,自降身份跟死人比,简直浪费大人对你的情分。况且,到底是你迁就大人多,还是大人迁就你多些?日后面临危难,你真有能力为大人遮风挡雨?”
“我……”
王伈芝哑口无言。
凌渡深飘到王伈芝面前,俯身质问:“你真的纯粹钦慕大人,而不是想征服大人?”说完,退开一步,“你都知道我是死人,等哪天,我又彻底消失了,你到底怕什么?”
余光瞄到萧空眼眸的冷意,凌渡深摇了摇头,“可惜,时机不对,你今晚注定失败。”
小姑娘哪见过情人间针锋相对,缩着脑袋,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
“我虽为死人,却可以让你也成死人的死人……你还没资格对我蹬鼻子上脸,你猜大人控制我快,还是我夺你性命快?”
王伈芝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忽然想起出门前娘亲对她的叮嘱,遇见有意识的鬼仆必须退让半分,不得逞强好胜。
凌渡深自嘲地笑出声,她又何尝不知自己结局呢?这些话与其是逼退王伈芝,不如说是她叩问自己内心的话。
活成一样的笑话,谁也别说谁。
“好了,你们慢慢解决吧,死人告退。”
“站住。”
“准你离开了么?”
凌渡深迟迟不转身,抿唇,憋着劲企图挣脱神牌带来的魂魄约束,但双脚死活抬不起来,硬逼得上半身止不住颤抖也没能如愿。
“今晚言语,我权当不曾听过。王伈芝,我很珍惜与你多年同窗情感,之后相见,你依旧是我萧空唯一的至交,不变。”
王伈芝权衡再三,默默点头,拧着酒壶踉踉跄跄离去,经过凌渡深时,低语:“你赢了。”若是她没有细听,根本听不出王伈芝说些什么。
赢?
待会儿,肯定对她重复强调妹妹身份,叭叭叭的,赢个毛线。
“随我进书房。”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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