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台风‘阿芙洛狄忒’将于本周登陆,现决定各部门放假一周,复工另行通知。”休息室里,可可读着工作群通知,笑道,“这么好,无痛休假。”
“看来这次是真的很严重啊,以前叫什么蝴蝶竹子的都没放。”小莉搅了搅杯子里的奶茶,“要不我们现在订车票出去玩吧?留在这里肯定很闷,一个周都不能出去!”
可可举手:“我觉得可以。”
“陆昭,你呢?”
“我就不了。”陆昭一边洗杯子一边婉拒,“学校应该也要放假,我还要照顾妹妹。”
“哎呀,差点忘了这个了。”
姑娘们掏出手机激烈讨论起旅行地点,陆昭悄无声息退出了休息室。
会议室门口,人声吵嚷,是白修宁被众人簇拥着上了电梯。
陆昭收回目光。
白修宁没有刻意选择不见他,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直接无视。
他们好像回到了最开始,仅仅是屋檐下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白修宁的生活没有因为他产生任何影响,他依然活跃在各大杂事的商业板块。白家也早早放出他要回归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这家公司极有可能会变成白家的子公司。
停在原地的只有陆昭自己。
日复一日地上班工作,夜深人静时偶尔做几个噩梦。都是些持续已久的梦境,只不过里面几个欺负他的小孩全都变成了白修宁。
白修宁白修宁白修宁……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淡忘,但事实上这个名字细密密地入侵了他的生活,随便一个不起眼都角落被写上名字。
陆昭终于理解了一点钟衍的崩溃。
他的情绪始终无法做到台风那样毁天灭地,只像五月梅雨季关节反复发作的炎症,渗入骨缝,无法根除。
“去道个歉吧。”
不止一次,他对自己说。
但很快心底又会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
“为什么总是你在道歉?他明明也有错不是吗?”
“可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你把他拉到你身边来,就要做好接纳他全部的准备。”
脑海里的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
陆昭挥挥手赶跑他们,给自己定下最后期限。
等台风结束吧。
等台风结束他就去找白修宁。
感情要有始有终,就算要结束,也不该是那样草率的结尾。
他这样说服自己。
隔天便收到了学校放假的通知,陆昭把陆悦接进了酒店。
陆悦是个大姑娘,宿舍有钟衍在多少不方便。租房起步一个月也不划算,算来算去还是住一周酒店最有性价比。
夜里兄妹俩谈天说地,聊了一堆不着边际的东西,恍惚间陆昭好像回到了以前住地下室的时候。
那时陆悦一放假就会到地下室来跟他住,明明学校条件好得多,她却非要跟陆昭挤一个发了霉的单间。陆悦话就很多,每每要拉着他说学校里的见闻。
好像从陆昭搬到员工宿舍后,这种时刻就很少有了。
一来是陆悦上了高三,从周假变成月假,二来钟衍在,他不好意思叫陆悦来过夜,每次只能草草接出来吃个饭再送回学校。
他们说话的时间也就大大减少。
以前陆昭没考虑过这些,现在想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当得很失职。
他应该多关注陆悦的生活,毕竟这个年纪的高中生烦恼是很多的。
耳侧呼吸声渐趋平缓,陆悦睡着了,陆昭也合上眼睛。
难得没有梦见白修宁,梦里只有小时候的陆悦,抱着他的腿咿咿呀呀喊哥哥。
确如小莉所料,台风将临,所有市民都无法外出只能闷在家里。
陆悦可以写卷子温书,陆昭就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了,只能躺在沙发上发霉。
电视信号也不稳定,时有时无。
陆昭掏出手机。
朋友圈意外热闹,仔细一看全是可可小莉发的。经过激烈讨论后她们选择去内陆骑马,不得不说的确是很出片的选择。
陆昭随意点开几张图片,只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姑娘们对着镜头笑得明媚,边上几匹健壮的马儿在悠悠漫步,看起来生机勃勃。
陆昭点了个赞。
再往下就是夹杂着广告的各种食物和生活吐槽,无甚意思,陆昭手指越翻越快。
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赵延旭:带薪休假美滋滋[表情:墨镜][表情:墨镜]
更准确的来说,留住陆昭的是赵延旭配的图。
看场景应该是在某个滑雪场,图片里赵延旭戴着护目镜冲镜头比耶,而他身后,白修宁顶着面无表情脸看向远方。
他显然是意外入镜的,因为赵延旭身旁还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公司同事,而白修宁只占据了照片最角落的一点点位置。
可是没办法,他的脸太瞩目,陆昭又对他太敏感,仅仅是缩略图便一眼锁定了。
他盯着那半张侧脸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点开了和赵延旭的聊天框。
陆昭:赵哥你朋友圈的照片拍得真帅
陆昭:你们是在滑雪吗?
赵延旭许是刚好在休息,回得很快。
赵延旭:你不知道吗?
陆昭:知道什么?
赵延旭:白总过生日啊
赵延旭:当时群里不是了统计名单吗?
什么名单?
陆昭皱紧眉,切进工作群,不料真在历史消息里找到了统计表。
赵延旭一个劲儿地吆喝,说白总请客,踊跃报名,甚至可以带家属。
他居然没看见。
陆昭早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些神思不属,但没想到居然眼瞎到了这种程度……
而且白修宁生日居然在这阵子。
刚在一起那段时间他还幻想过跟白修宁一起过节或者过生日的场景,结果两人一起过的居然只有可可的生日而已。
也是蛮唏嘘的。
接下来几天陆昭的朋友圈被马场和滑雪场轮番占领。
这个台风假大家都过得不错。
就连陆悦写完的卷子都快有一指厚了,一直在无所事事发霉的只有陆昭自己。
假期最后一天,他把陆悦送回学校,就从赵延旭那里得知了白修宁回家的消息。
他心里做好了决断——再找白修宁好好聊一聊。
他还是放不下,他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他总觉得结局不该这么落寞。
想了很久,最后他选择亲手做一个蛋糕。
虽然白修宁的生日已经过了,但他私心还是想和白修宁留下关于生日的特别记忆。
打胚子、涂奶油、裱花……他实在不够专业,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最后的成品却依然不尽如人意。
陆昭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平庸。
但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再拖下去他怕自己会失去勇气。
他抖着手把蛋糕装进盒子,好像装好了一个炙热的太阳、最后的希望。
台风刚结束,不少地方还是一片狼藉,随处可见断掉的花草树枝,地面乱糟糟的,天空也脏兮兮的,世界好像回归了某种混沌状态。
陆昭没打到车,只好扫一辆单车。他骑行穿过半片城区混乱的大地,来到那栋小区门口。
冷风夹杂绵密的雨丝拂面,陆昭的额头却一阵阵冒出热汗。
门口的保安换了个年轻人,尽职尽责地拦住他。
“我来找人。”
“谁?我可以替您拨电话。”
陆昭忽然有些紧张,以至于说出白修宁名字时居然打了个磕巴。
“没人接听,白先生可能还没回家,您要不先自己联系一下?”
陆昭紧了紧握着蛋糕的手,朝保安小哥笑了笑。
“谢谢,我在这等一会吧。”
他来到一旁大树下。
今天天黑得格外早,刚过七点就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黑暗中人的听觉变得格外灵敏,附近草丛一点风吹草动都变得格外清晰。
保安小哥亮起小区门口的灯,但并不足以照到陆昭待的区域。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飞蛾围绕灯泡旋转。仿佛能听见它们弱小躯体撞上厚厚灯罩的声音。
闷闷的,不好听,却持续不断。
真是糟糕的趋光性。
随着时间流逝,气温也渐渐变低,陆昭出来得匆忙,只穿了件薄外套,很快觉出点冷意来。搓了搓手,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呵出了白雾。
原来秋天也要过去了啊。
不过也不算坏,温度低的话就不用担心奶油会融化了。
很久以前他在某个不知名的网站见过这样一句话。
“被世界遗忘的人类,唯一的消遣便是自己和自己对话。”
陆昭从来没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忘过,但是他的人生中有不少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时刻。
他没觉得自己孤独,虽然朋友不多,但陆悦一直陪在他身边。有些事并不适合跟年幼的妹妹分享,人却总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否则便会像越来越膨胀的气球,原地爆炸。
找来找去,陆昭渐渐发现自己没有选择,他的出口就是他自己。
脑海里的小人总是会被他拍散,但他知道它们下一次还是会出现,他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知道白修宁讨厌他这一点,他自己也讨厌,他尝试过改正,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需要同自己辩驳,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确认自己所做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没有人可以替他承担失败的后果。
他自己提出想法,自己质疑,自己抉择,最后自己承担结果。入口和出口都只有他自己。
他的前半生就是这样的轮回。
这次决定来找白修宁,也是他一次次跟自己辩驳,一次次犹豫得到的最后结果。
他心里的那杆秤两厢较量许久,最后还是装着白修宁的那边更重。
他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远处车灯缓慢贴近,那抹熟悉的人影靠近时,陆昭的心脏仿佛都停跳了。
他无意识捏紧了手,准备走到他面前。
然而才迈出第一步便顿在了原地。
从车上下来的不止白修宁一个。
两道人影面对面站定,一样的外形出众气质斐然,携带着谁也无法插入的磁场。
“抱一下吧。”
厉骁张开双臂。
白修宁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但还是没拒绝。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灯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陆昭只要稍稍往外走一步就能触摸到。
可是他没有。
他安静地站在树后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般配的两人拥抱,亲吻,最后依依不舍地互诉衷肠……
啪嗒!蛋糕掉到了地上。
陆昭赶忙去捡,所幸那两人没发现他。
盒子被摔开了,里面的胚子和奶油烂成一团,陆昭胡乱把它们卷进盒子里,一秒不敢多呆,带着这一滩稀巴烂的垃圾离开了现场。
跑出很远后他才发现指尖不知何时被锋利的叶片划伤了,鲜血淋漓流了满手。
他盯着那抹赤红,心头一阵阵发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一开始就是假的,错的。
全部的展开都只是他的臆想,只是一厢情愿。
同样的错居然一次又一次重复……
愚蠢!愚蠢!
他以为他会哭,可是没有。
眼睛又酸又涨,却没有半颗泪珠滚落,好像一片荒芜的黑色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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