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又是个晴天,日光普照,一场大雨留下的几分凉意便被晒得烟消云散了,宋烺醒来时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她低头嗅嗅自己身上,心想今天这澡是一定得洗了,不然身上能腌酸菜了。
她回头看一眼霍九郎,依旧是睡得四仰八叉的,时不时再打个小呼噜,看上去倒是惬意极了。
陈莲花起的倒早,这会已经能听见他在外面抱着笤帚洒扫院子的声音了,宋烺出门一瞧,发现原本杂乱无章的小院在陈莲花手中竟变得井井有条。
宋烺啧啧称奇,这就叫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
和屋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少爷一比,眼前这个见她出门便停在原地露出一个温婉笑容的陈莲花简直称得上是贤内助。
陈莲花和她打了个招呼:“表妹。”
宋烺应了一声,去后院把那匹快饿死的骡子牵出来,让它自己一边溜达一边找点草吃。
宋烺问:“昨夜急切之下忘了问,从咱们这里到县城要用多长时间呢?”
陈莲花掰着指头数了数:“少说要走上两个时辰吧,若是用骡车,便能快上许多。”
“咱们清晨出门,到中午正好赶上县城的大集。”
宋烺点点头,又问:“表哥是在县城住过的,他们城里人喜欢买些什么表哥知道吗?”
陈莲花就笑:“人家喜欢的咱们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不如上山拣点山货打点野味,多少卖点银子改善改善生活便是了。”
宋烺深觉有理,忽然想起他那一包袱的玉镯子,便试探道:“表哥,你那些镯子能先拿出来一个两个的当了去吗?就当是我借你的,以后挣了钱我双倍还你就是了。”
陈莲花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他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眸,眸光左右乱转,看上去有些心虚。
“这些镯子...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时半会怕是没人收呢。况且咱们急匆匆地拿着去当铺,没准要被人压价,倒不如先留在手里,以后再慢慢打算呢。”
陈莲花说罢,却是挑眉睨宋烺一眼,大胆地调笑:“真是的,哪里有表妹这样的人,事还没定下,倒打起我嫁妆的主意来了,也不怕别人知道额笑话!”
宋烺摸了摸鼻尖,一边佯装羞赧地躲到一边,一边在心里想:看起来那些镯子短时间内是不能出手的。
宋烺默默思索了一会,这样的东西她上辈子见过很多,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赃物。
说话霍九郎这位少爷终于舍得起床了,只是一出门就看见宋烺和陈莲花挨在一起有说有笑,霍九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默默瞪宋烺一眼。
昨晚还说让自己盯好他,今天就笑呵呵地贴到人家身边去了。
不是傻子是什么?
陈莲花见他出门,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九郎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午饭都要做好了。”
霍九郎脸颊微红,有些羞恼,陈莲花没来之前,也没人说他起得晚。
陈莲花仿佛是看不出他脸上的小情绪,自顾自去陶盆里舀了三碗栗子糊糊:“我瞧着剩了点栗子,只是没有米,只好把栗子碾碎煮了煮,只能先委屈九郎凑合几天了。”
他自然而然地把最满的那一碗递给宋烺,自然得仿佛她们从来都是一家人。
霍九郎低头,眸光晦暗,在心里失落道:人家本来就是一家人,倒是自己,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小口小口抿着糊糊,看着宋烺奔放粗犷的吃相,食不知味。
陈莲花见状,微微一笑,像是怕他尴尬一般,主动开口安慰他:“九郎暂且忍一忍,凑合不过这几天了,等到了县城,找到亲朋好友,九郎也就不需要再和我们一块吃这些东西了。”
“九郎的家应当就在县城里吧?”
这话不仅说得霍九郎一怔,连埋头苦吃的宋烺也放下碗,抬头盯着他看。
他忽然意识到,到了县城,竟然就是他和宋烺分别的日子了,从此以后,她们尘归尘,土归土,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他和宋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要不是这次的意外,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即将和宋烺分开,霍九郎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父亲亲族的表姐表妹们,哪个不是秀外慧中,温文尔雅;文官勋贵家的小姐们,哪个不是文采斐然,弱质风流;便是武将的女孩子们,也是英姿飒爽,气度非凡。
哪个不比宋烺这个农妇强?
可宋烺与她们都不一样,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叫自己忍不住靠近。
霍九郎哑然半晌,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家不在县城,不过县城里应当有认识我母父的人,我去找她们便是了。”
丢了一个皇子,母皇和父亲定然已经将寻人的告示贴得遍布天下,到时自己只管往衙门大门一站,自然有官员殷勤地送自己回京。
霍九郎抿了抿嘴唇,十分认真地看着宋烺,感激道:“宋烺,谢谢你救我。要是没有你,我一定就死在山里了。我现在身无长物,不能报答你,等我回了家,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宋烺没有多想,玩笑道:“我要一百两黄金你也给吗?”
霍九郎用小指蹭了蹭酸胀的眼眶,失笑道:“一点金子,哪里比得过你我的情谊。别说百两了,千两万两,只要你肯开口,我都给你。”
宋烺有点震惊,她想过这小少爷身份不凡,没想过会这么不凡。
这人救得值。
陈莲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蹙着眉,在心里算计着自己冒险得来的镯子值多少钱,能值一两黄金吗?一两黄金能买多少镯子,是他几个月的月钱,他心里连一点模模糊糊的概念都没有。
陈莲花十分惶恐,他拿着那些镯子,风尘仆仆地跑到十年未见的表妹家,为的就是吊住这个老实可欺的表妹,和她在一块本分地过日子,好把以前做下的事抛诸脑后。
可要是宋烺有了钱,有了那么多钱!
陈莲花笑得十分勉强:“没想到九郎家中竟那么富裕...表妹心善,救你可不是为了钱财。”
宋烺听了就直皱眉,谁说她不要钱了?
霍九郎难得在陈莲花面前扳回一局,当即笑着说:“宋烺自然是个淡泊名利的好人,那也无妨,我叫母亲给她闲散的差事便是了。也不需做什么,每日点个卯喝喝茶看看戏就行。”
三省六部里那么多无所事事的纨绔,多一个宋烺也没什么。
宋烺心中惊奇,这小少爷不仅颇有家资,家里还颇有权势啊。
眼见陈莲花脸色煞白,情绪不佳,还指望他带路去县城的宋烺咳嗽几声,制止了霍九郎的耀武扬威:“我不是贪心的人,你能记住我的好,以后见了面,为我说几句好话就行。”
霍九郎笑吟吟地看着她,满足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宋烺摸了摸鼻尖,笑得有些心虚。
吃了饭,三人便计划上山觅食打猎去,宋烺下意识地背霍九郎上山,霍九郎却不肯。
他看陈莲花一眼,十分要强道:“我腿上都是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老麻烦你。”
宋烺看了这两个小男人几眼,嗯,火药味很浓,也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
宋烺道:“好吧,只是你不许乱跑。”
霍九郎急忙点头答应,然后又看陈莲花一眼,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上山,陈莲花捡栗子,他也捡栗子,陈莲花割草,他也割草,陈莲花采花,他也采花。
并且一定要比陈莲花做得更好。
陈莲花心中却也憋着一股气,见他如此,也卯足了劲,恨不得把整座山给它薅秃了。
总之,他们是一定要赢过对方的。
宋烺就很闲。
她先去自己准备的小礼物那里看了看,那个不成人形的大块头已经消失了,连带着斑斑的血迹,一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来是她的姐姐们带走了她和她流的血。
宋烺揣着手蹲在山石底下的阴凉里,看着两个小男人为了胜过对方用出十八般武艺,她懒懒地打了哈欠,心想,这两天都没有来上门寻仇的,看来是自己留下的小礼物把她们吓住了。
宋烺漫无目的地盯着两个小男人之间无聊的竞争看了一会,她见霍九郎逐渐有些体力不支,便朝他挥了挥手,笑着喊:“霍九郎!加油啊!”
等一会陈莲花落后了,她就扯着嗓子喊:“表哥!你真厉害!”
然后这两个小男人就像两台无休无止的永动机一样,从中午吭哧吭哧干到了天黑。
霍九郎这小少爷,手上长满了水泡,硬是一声累都没喊过。
宋烺拍了拍手,过去验收今天自己的劳动成果。
很不错,比自己一个人干效率高多了。她仔细瞧了瞧,竟是霍九郎这个少爷的收获更多些,装了满满一筐的野果野菜。
两个男人都是满身满脸的汗,霍九郎白皙的脸颊出了汗,红扑扑的,黑亮亮的眼珠里映着无边无际的火红云霞,他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胡乱抹着脸上的汗水,小声嘟囔:“一脸汗,太难看了,不能让宋烺看见。”
表哥自然也十分辛苦,晶莹的汗珠在他脸上也像透亮的钻石。
但两个男人站在一起,总有更好、更叫人心疼的那个。
何况他还藏了那么多事不说。
宋烺俯身,示意霍九郎趴上来:“走吧,我背你回去。”
陈莲花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遮掩自己失落的神情。
宋烺道:“你瞧瞧表哥,就不像你这样娇气。”
虽然被宋烺教训了一句,但霍九郎却很得意,用汗津津的手臂抱着宋烺的脖子,细声细气地说:“娇气也是你选的。”
“快点回去!我要洗澡!”
于是三人回家,宋烺自去挑水、烧水,把澡盆洗刷干净搁到屋子里,再拿几块板子聊胜于无地挡住。
宋烺试了试水温,问两个男人:“你们谁先洗?”
失落了一路的陈莲花就笑了笑,看向霍九郎道:“九郎先吧,我没那么讲究。”
霍九郎自然不会和他客气,弓着身子,鬼鬼祟祟地钻进几块木板后面,开始细细簌簌地脱衣服。
木板后面探出一截藕段一样纤细雪白的手腕,蛮横地指着宋烺,用更蛮横的语气命令她:“你不许偷看!”
来晚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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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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